最平淡无奇的一个春日傍晚，院中一丛牡丹开的正盛，那是惠安太妃送来的玉壶冰心。
临汾郡王记得这般清楚，大抵是这天，秦王与馆陶公主的死讯倏然而至。少年郎本是安静的修剪花枝，听完宫人禀告，有条不紊将最后一株修剪，然后，保持了静立的姿态，随着夕阳渐渐拉长的人影，渐渐湮入暮色，厚重如山。
馆陶公主是他的母亲，尽管十多年的记忆中从未有父亲，尽管这个父亲的身份讳莫如深。
临汾郡王头一次觉得这段路走的如此艰难与漫长，晚风微寒，路边不知名的落花打着旋儿扎进眼中，少年抬手拭了眼下，手背已是一片冰凉。
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大明宫人声鼎沸。
“荒唐！”——这是帝王怒斥。
”如何告诉靖泽……“——这是他的姨母，阳信公主。
” 如何告诉？安乐一贯放诞，朕素来不多理会也不过眼不见为净。同秦王厮混，罔顾人伦荒唐至极！凌辱新科状元，且不论朕如何告知临汾，长乐你先告诉朕，朕有如何脸面告知天下——宗室秦王，金枝公主，天子门生的荒唐死因？”
临汾郡王如坠冰窖，分明是暖春了啊，怎么还会这样的，冷。他一双手渐渐捏紧了拳。深吸一口气，松开了紧握的手，面色如常通禀入内。
长安城最尊贵的几人今夜齐聚大明，看见他时，极有默契噤声不言。
”靖泽过来。“——打破宁静的是惠安太妃。
临汾郡王乖巧的走近。
——这是那一天，最后的记忆。

再醒来时，有着长长的一段迷惘，不知今夕何夕，不知时光游弋，不知人世几何，仿佛是在密闭的没有尽头没有起点什么也没有的混沌里，破不开。
终于，临汾感受到了空气中浓郁的檀香。
——是，寿安宫。还有两鬓斑白的，太皇太后。
涣散的瞳仁渐渐凝聚了光泽，这双像极了安乐的眼睛笔直的注视床边的她们，太皇太后，惠安太妃，阳信公主，南宫公主。
还有这个帝国的王者。
“秦王，是舅舅，还是父亲？”，临汾开口第一句。
一段长久的静默，久到殿中角落铜壶漏断，久到，临汾以为已是沧海桑田。
“秦王是你舅舅”，帝王沉声微哑，不复往日。
罔顾人伦荒唐至极。临汾还清楚的记得，昨夜大明宫的雷霆震怒。
是舅舅啊，临汾心底密布的阴霾，渐渐散去。终于，舒了口气。
只是临汾一直以来刻意掩去的东西，却在这片阴云散后，如春日草，蓬勃破土，人力所不能阻的枝叶繁茂，缠绕了整个心房。
——“舅舅，我的父亲，到底是谁？”
临汾的呼吸如旧，察觉不到的是胸腔里，一颗即将蹦出的心。
杀伐果决的帝王，一瞬间失却了言语的能力，不过三个字，喉头滚动了半响，最终无声的湮去。这段掩盖了十多年的旧事，李氏皇族里最难启齿的秘闻。“永乐，你告诉他。”
临汾转头看去帝王口中的永乐，他的姨母，南宫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