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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笔停了停,因为他的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去网络上搜索,搜索菲利克斯·卢卡谢维奇。这样说不定会搜索出他的一些信息和自拍照。说不定他不上网?这不太可能。或者也只可能搜出一堆重名。但这么干也没什么坏处。
想着想着托里斯不知不觉中已经打开了笔记本电脑。他先是用立陶宛语输入,后来又删掉改成波兰语的写法。他点击了回车搜索。大量的信息立刻呈现在他眼前。
出乎意料的,托里斯没想到他真的能搜到画家。克拉科夫的菲利克斯·卢卡谢维奇。名字和家乡甚至年龄都和信中的说法一模一样。
也许是重名,他这么对自己说,可托里斯连自己也不相信天下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同样是画家,又有同样的姓名。不过一个在波兰本地已经办过自己的画展,一个在异国他乡靠画肖像和卖小玩意为生。托里斯特意看了一眼,克拉科夫的菲利克斯最近的一条关于他的消息是半年多之前了。他给当地一个有名的杂志画了几幅插图。只是几幅就足够他赚的盆满钵满。维尔纽斯的菲利克斯也许还在风餐露宿。这个时代也没人会找画家为自己画画了。
托里斯翻了翻这些网页,最早可以追溯到十多年前。一开始的菲利克斯就因为一幅山顶的星空在人们中掀起了很大的波澜。虽说托里斯本人并不懂这些,也不了解,但是他着实觉得菲利克斯的画很美。……此时他却又想起了那个维尔纽斯的菲利克斯,意大利来的学生对他的评价也是极高的。
现在还有什么破绽?这两个人根本就是同一个人,一样的职业,一样的名字,一样的天分……只是地点和身份不同。
他翻到前面的一张图片,是菲利克斯小时候的那张,小小的金发男孩捧着自己的画,冲着镜头笑着。他又翻到了长大后的照片。金发很明显长了许多,可以扎在脑后。身材瘦削。正坐在一张椅子上,腿上放着画板审视自己的画。和托里一样的绿色眼眸,只不过里面不知道充斥了什么。鄙夷?厌恶?还是挑衅。总之十分的复杂。
托里斯盯着面前的电脑盯了许久。最后关掉了它。一瞬间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以为他和那边的人是平等的。但实际他总是有种发自心底的优越感。这种优越感来源于社会本身。此时托里斯忽然察觉到他的这种心态,他自诩善良,而善良不过是来源于怜悯。他觉得一个风餐露宿的画家比起有工作和稳定收入的自己值得怜悯的多,所以才给予菲利克斯那点可怜的平等。而对方却天性骄傲没有察觉到。也许不是天性骄傲呢?可能这个画家只是缺少一点灵感,来到这儿来进行一场行为艺术,自己只不过成了他的一个目标而已。总而言之,他从一个胸怀天下的圣人变成了一颗小小的棋子。多么讽刺,他还想和这个人再保持一段平等的关系。可这一切都颠倒了,不太对劲了。他怀着这样一种心情把刚才的信纸揉成一团,换了张新的,重新在上面写道:
“亲爱的菲利克斯,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实话。你是身无分文的在维尔纽斯各个角落游荡的画家,还是克拉科夫的名人和天才。我不强求你,但只要您对我足够信任,您就可以选择告诉我关于你的事情。我想听实话。并且不会告诉任何人,我保证。”
这封信很快又被拿走了,只是许久许久还没见回音。第一天早上放在那里的信,第三天的晚上还不见回音。托里斯有些着急了。
可能是他不再想和自己联系了。因为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解开了一切……那么聊下去又有什么意义?他应该去换了下一个目标……
想到这的时候他忽然叹了一口气。他忽然发现要回归到以前没有被人打扰的生活已经很难了。匿名信先生就这么消失了?怎么可能。……自己难道做错了?
托里斯逐渐把头低下,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一封匿名信而伤心。他从来到维尔纽斯后就切断了特尔希艾的一切联系。每个圣诞节也不回家。没有女朋友,女同事总是觉得他头发长的像个同性恋。男同事虽并不在乎这个,但也暗地里嘲笑他个性柔和的没有男子气概。他在外貌方面是唯一坚持己见的地方。这能稍微找到一点活着的感觉。否则他就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在托里斯回忆完他的前半生后,他捻了捻他的眼角。拿起钢笔鼓起勇气又写了一封信。
“亲爱的菲利克斯先生,之前的事情已经算是之前的了,您能继续和我保持联系吗?我保证不会问关于你以前的任何问题了。”
他趁着夜色把信带出门,来到白色长椅附近。托里斯走近灌木丛,摸索着想把信放进去。可他忽然摸到了一件东西,像是布料的质感。再往上碰碰,丝丝缕缕的像是毛发。
那个东西忽然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托里斯吓了一跳,他这才看清这是一个人。那个人跨过灌木丛,沿着小路逃跑。等托里斯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跑的不见踪影。
是菲利克斯吗?应该是的。这么说他的身材应该比照片上瘦削的多。头发也要再长一点。托里斯这时意识到什么,他俯下身在灌木丛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黑暗的环境下他还是能勉强辨认出那透着粉红的颜色。
他把两封信揣在怀里带回来了家,这次的回信写满了几大张纸。涂改占了许多。托里斯能猜想出这个写信的人的心情一定很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