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片段】
福尔摩斯转过身来看着我,盯着我瞧了很长一段时间。墙角的灯光照亮他眼中银色的光芒,让他看上去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来客,从英格兰的史书中蹒跚爬出。接着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惨白下去,往后退了一步,就好像我刚刚说我觉得他实在是令人作呕,我再也不乐意看见他一样,可我明明是在剖白自己的想法。我根本想不明白我是怎么让他如此害怕。
“别这样。”他命令我,他语气绝望却又专断,“别对我说这种事。”
“但是福尔摩斯——”
“住嘴!”他走到长沙发背后,隔开了我们两人,接着他倚在沙发布料上。我的朋友看上去简直吓坏了,我突然发现我以前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双手颤抖的样子,但是现在其中的一只正微微颤抖着,在我眼中扎眼无比,“你仔细想想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接着收回自己的话吧。”
“我只是说了事实而已。你——”
“我是你的朋友,你奇妙的故事的来源,就这样吧。”
“我不愿意就这样。”
“约翰,”他明明是在窃窃私语,语气却又这样强烈,“求你了。你的风险很小,要是失败了,你只会失去一个古怪的、常以折磨你取乐的同伴,可我会失去一切,这是必然的。我为自己建立的一切都会消失。我的事业,我的住房,我的——我求求你就这样吧。我无法将我的一切作为筹码,抛进一场豪赌之中。这是我的家——在这里,有你在我身边。你就是我的家,你是我唯一的家。你也不会仅仅因为好奇就用一根火柴点燃贝克街,接着站在一旁看着这里被火舌舔舐吞没吧?为什么你这样对待我的人生呢?”
“那你真的更想要一个你不爱的人吗?”我大声说,“我一直在这里,在你身边,我随时为你付出一切——我盯着莱辛巴赫瀑布的时候,我整颗心都死了,我死得比你还透,该死。哦,我早知道我是个‘平凡无奇’——”
“我求你了!”他撕扯着嗓子乞求道,“不要当面质询我的过失了,我自己早知道自己的罪行。你一辈子都从未平凡无奇过,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男性,而我只不过是一个乱七八糟的疯子,侥幸还保有一些美德。我已经乞求过你的原谅了,请不要再逼我在你面前漫谈分桃断袖的典故了,朋友,你根本不知道这会对我造成多大影响。”
“那就不要在意我——斯坦利·霍普金斯又怎样呢?”
“他是个同性恋。”我的朋友恶狠狠地说,“他绝对不可能让我心碎。可对于你来说却恰恰相反。”
“你质疑我对你的爱吗?”我质问道。

接下来是一段令人痛心的沉默,我最亲爱的朋友很明显在思索这个问题,而我无论如何都需要他得到正确的答案。我能够忍受失败,能够忍受他对我没有欲望,我完全清楚。但当他打量着我,心里思索着这个极为简单明了的基本问题时,我就知道我无法忍受他再一次质疑我的爱。
“不。”他最后坦诚道,接着转开了视线。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并不高兴。“我并不质疑你对我的爱,作为朋友的爱。我只害怕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我毫不怀疑我会为此付出代价。”
“现在和你说话的这个人,真的会为你挡下一颗子弹,而你却觉得我会随意对待你的心?”我绕过沙发,不顾他的意愿站在了他的身前。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选自The Measure of Happiness 幸福之路,翻译:AliceAmy,配图:苒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