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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外的是,两人第一次争执竟然是因为穿几件衣服。
“松手吧,我教你穿一次。”
“不用。”
云雀恭弥坐在床沿,一套衣服穿得乱七八糟,而库洛姆蹲在他面前,按住他快要将纽扣扯坏的手,忍住笑意耐心劝诱。似乎被她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而激怒,撕拉一声,第五件衣服在云雀的愤怒之下仍然没有逃脱被扔进垃圾桶的命运。
而此时气红了耳根的云雀反而冷静下来,抬眼望着扔掉衣服的库洛姆,饶有兴致的期待着她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收留了一个打算暗杀她的孩子,而这个脾气怪异的孩子也并没有半点感激她的意思。
她是否会撕开伪善的面具,显露出她真正的目的?
“果然是云雀君。”
库洛姆·髑髅抿着嘴微微笑了起来。
……又是莫名其妙的话。
她从衣柜里又拿出了一套崭新的、适合一个七岁孩子的衣物,从雪白干净的衬衫穿起,以一个不太舒适的姿势蹲着为他慢慢的扣上扣子,穿上外套,然后是裤子,再然后是袜子,鞋子。
这次云雀放弃了恶意试探,以一种无法理解的目光看着她为他穿完整套衣服。
这是一个满肚子善心的女人偶尔的自我满足?
但他记得这个女人几天前杀死来抓他回去的人时,她的神情没有一丝犹豫和退缩,仿佛站在她身后的不是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甚至还对她抱有敌意的孩子,而是一个值得让她献上生命的人。
在云雀恭弥的眼里,库洛姆·髑髅就是一个无趣又神神叨叨的人。她看上去柔弱得风一吹就倒,但看似纤弱的身躯中却藏有惊人的力量,明明拥有强大的实力,她却甘于窝在这个小屋子里,偶尔会出去一段时间,但谁也不知道她去做什么,回来的时候总是疲倦又困顿,眼中的亮光也灼烧殆尽。
她愿意花时间教云雀恭弥如何穿衣,不用问他就能给他准备趁手的武器,也愿意费心维持不近不远的距离来关心云雀的生活,却不避免接触外面的世界。云雀恭弥觉得她不该是个贤惠的家庭主妇,这点不管是从她的身体还是武力值来说都是成立的。
然而她却乐于沉浸在琐碎的日常生活中。云雀恭弥第一次用浮萍拐是她教的,第一次握枪是她教的,第一次去学校是她送的,第一套西装也是她买的。两人的关系比起普通的师徒而言,既亲密又疏离。
来到库洛姆所住的地方的那一晚,云雀恭弥不出意外的失眠了。窗外电闪雷鸣,似是有大雨将至,他本就因警惕性高而异常浅眠,这一天又发生了这么多超出他的掌控范围的事情,理所当然的困于过多的猜测和杂音而难以入眠。
猜测一一成型却又一一被推翻,他听到有人叩响他的房门,轻声询问是否有什么不适应的,还需不需要什么东西。
这种他从未接触过的体贴让他在不适应之余又有些烦躁,他很少对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但此时他的的确确觉得有些许悔意在胸腔里蔓延,或许他不该对她产生好奇——
即便她似乎本领过人,能帮他摆脱那些人的控制。
他想出声叫她离开,但刚发出一个音节,房门内外的两个人都察觉到了不对。云雀的声音沙哑得仿佛拉动的风箱,隔着门板库洛姆都知道他一定是生病了,立刻找出房门钥匙打开了门,云雀想阻止她,但体温逐渐攀升,把他多余的体力全都蒸发殆尽,仿佛落入火炉中,热得连眼皮都快要烧了起来。
疲倦至极之时,一双带着凉意的手贴着他的额头,耳边传来轻柔平静的声音:“你发烧了,我去拿药。”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的确是已经病了很久,否则当初暗杀她的时候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失败,只是一直都强撑着没管,没想到低烧一段时间后在今夜爆发了。
吃下了退烧药后,库洛姆给他加了一床棉被,可等了一会儿,高烧依然没有褪去的迹象。天边炸开一声响雷,电光随后而至,紧接着就是暴雨如注,重重地砸在了头顶的瓦片和窗外的庭院中,外面疾风骤雨,反而显得屋内更加静谧。
云雀恭弥的意识恍恍惚惚,但却并没有睡着,他勉力将双眼睁开一条缝隙,室内只有一盏暖光的灯亮着,离他远远的,灯下的女人坐在浅色坐垫上,膝盖上枕着一本书,她低头静静地翻阅,声音几不可闻。灯光照不清她的脸,但云雀似乎能想象出她平静柔和的模样,不像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人,倒像是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好像周围的任何人事都激不起她内心一丝波澜。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库洛姆缓缓抬头,紫色长发安静地垂在她的胸前,她的声音比平时还要轻柔几分,一时几乎让他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如果你下半夜还一直发烧的话,我再带你去医院……果然这一点还是一样……”
他倒是想拒绝,但困意如潮水袭来,记忆就此断片,等醒来的时候,离夜晚已经去,守在灯下的女人也已经不在房间,整个屋里没有一丝她昨夜来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