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山是东北张家的一支,自打日本人建立满洲国、强占东北以来,长白山极乐净土就成了乌烟瘴气之地,举家南迁回老丈人的地方,张启山父亲的决策似乎要比尹老爷子合理的多,不论过程怎么样,当张启山只身来到长沙的时候,尹家医馆已经是沸沸扬扬了。
举目无亲真是张启山在出来长沙的写照。
深秋时节淫雨霏霏,那细如丝的雨一下就像是编织起漫天的纱段,教人看不清前路。
张启山警惕的左右端望却没有顾及低处,一只软嫩的小手往他怀里塞去了一个苹果又快速的跑开。他下意识低头瞧瞧苹果又抬头看看人。那个小姑娘也正回头朝他嬉笑,却因为母亲的声声呼唤不敢停留。张启山耳力极好,在细密的风声里也分辨出些话语。
“寒儿……”
(2)
“呦呦呦……我的大爷欸,您能不能看病自个儿上我铺子里去,我这脚还没落稳的就被您副官给提溜过来了。”
未等人进门就听见了一阵哀怨,张启山裸着上半身自顾自的擦拭着手臂,听见声音下意识抿嘴笑笑。
“你要是不愿意,我的副官可是不大可能带你过来。”张启山转回身笑吟吟看着人,顺便朝副官摆摆手,副官便又一转身走出门外。
尹新月闻言皱皱鼻子暗自啐一口,把肩垮的药箱放在他身前的梨木桌上。“又是?我这是有苦说不出了,您堂堂一个军官老爷的,叫我来我哪敢不来,我不过就是个平头百姓。”尹新月说着扫了一眼他背上的伤痕,心下里琢磨上什么药,翻开药箱取出一个白瓷瓶儿,往他放在身侧的铜盆水里倒了些许,挽起袖口用手搅合几下水,甩甩手又抓起张启山的腕子放在掏出来的白布小包上,三指搭脉。
“平头百姓?”张启山任由她的动作,抬头轻佻眉梢瞧人。“我怎么没瞧出来,如果要说是平头百姓也是惯于眠花宿柳的布衣罢?”
尹新月觉着他只是些皮外伤痕心也放下来,把人的腕子一摔,眉目立竖起来。“我一个姑娘家家怎么眠花宿柳?左不过是和您去听了几回曲儿,就被您记住了——您这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叫百姓点灯了。”
张启山对于她的能言善辩早就习惯,觉知到后背上伤口丝丝冷意传入也不影响心情,抬手想摸摸肩上的於痂却被尹新月正拍手背,无可奈何的缩回去。
张大佛爷也不愧叫个神人,来长沙时日不长就能立足,直到现在稳坐官位。可他名声越大,这尹家小姐就越苦。怎么个苦法?就是张启山看重她的医术,到如今尹家几乎成了他的专用铺子了,这便是众人口里把张启山和尹新月放到一起的缘故。
当然,人们也是奇怪,为什么这傲气的尹小姐竟就听他张启山的话呢?后来,大家伙茶余饭后一合计,怕是因为这张大佛爷权高位重的,她一个平头百姓不敢胡作非为。
原本张启山的伤势就不严重,随随便便一个大夫就能包扎处理了,明摆着叫尹新月是大材小用,可尹小姐心里明白却也不恼,除了惯例和在张启山打趣几句,反而是欢心的很,的确,哪个年轻姑娘不想嫁张启山这样的人呢?
大概张启山就是故意的,见人包扎好了也不去行动着穿衣服,就等着尹新月嘴上骂着把衬衫递来,再一道扣一道扣的给他系好了。起先几次,张启山还能看见尹新月耳根子红扑扑的,到现在,竟然是毫无反应甚至还能口吐几句荤语骂他了。的确,尹新月这样的姑娘也讨人疼。
两个人就是像有那么一层窗户纸,我在这面,你在那面,我看不清你,你也捉摸不透我。
“尹小姐,留下来吃个饭吧,估计小葵秋明要吃饭早吃了,回去撤了锅灶也不好再拾掇。”
“我们家人可是没您想的那么不疼人,饭自然留着,不消您担心,但是,您家的伙食好,又盛情难却——”明明扣子还差胸口上的两道尹新月却不系了,一拍他的胸膛转身蹦跶着出去,就听见远远地高喊着。“王妈,吃什么呢?”
张启山瞧着那桌上的香头燃起的烟,无奈地系上扣子叹口气。我这还不如我们家的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