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是寂静的，仿佛那升起的缕缕青烟都带着声响，让人不自觉的想要静些，再静些。我跪于蒲团，念念有词，无声的，却专注，仿佛虔诚。半晌，一声轻叹，辛熹匆忙将我扶起，才向外走去，心有怨念。旧时不知神佛，往往戾气盛，不知天高地厚而妄为。）
（而今心无所寄，以佛经檀香终日伴。）
（一步一步，走得极其缓慢，再抬头却见面前有人，身姿曼妙。一笑，那有些浊的瞳仁，也不见了。而眼尾的褶皱，又清晰了些。）
不曾想，新秀里还有人，肯来这样的地方，静了些——
@宝济鹤归

（皇祖太妃——）
（微风习习，四字便这样被送入耳中，一时间有些懵了。这样陌生的称呼，却又似乎本就该是很熟悉的。岁月就是有着这样的魔力，让人不知不觉承认，老了。我看不太清，他的眼眸中有什么，也不愿意再深究。与我何干？也就抬手虚扶，道声免礼。）
你这丫头，倒是讨人欢喜。（欢喜，是谁的欢喜呢？我心头一问自己，随后又笑了笑。我想，她也当是容貌昳丽之人，可是后宫，从不缺美人。）
（至少这多年来，都是。）

（闻声讶异，不由挑眉，细细看她一番。）
（相貌是美的，声音是悦耳，只是有些东西夹杂在其中，让整个人显得不甚真切。心有惑，还是欲扬先抑，我着实是不清楚。但，这都无所谓。孩子们的路，总归是要他们自己走的。）
过誉与否，你说了不算，老身说也不算——
（所有的一切，都是时间说了才算，宠辱还是其他，都完全可能是身不由已。）

那就交给旁的去评说吧，嫔妾就不理了。
（庭院幽深，安静且富有禅意。我自是不像礼佛之人，今儿来，自是没有什么的。这宫里人大约大多向佛，可能是常日无趣，也可能是心虚慌乱，佛，总是能让人安心的。）
（我从来不是个真实的人，带着假面活着很舒服。我何苦把我本来面目鲜血淋淋的给旁人看呢。）皇祖太妃是礼佛之人，嫔妾瞧着，觉得温和。（是了，与佛祖交谈，自然不会浑身戾气）

（她的话语，似乎是很轻柔的，扫过人的耳畔如同羽毛，轻轻的一阵痒，却不会让人觉得不适。这是怎样的意境？实则，她并不知晓。又或者知晓，还偏生不信个邪。那如何，又怎样？）
（并不能怎样，就算我说，他也未必会听。）
谁也不是一出生，就是这个样子（话停一停，脑中思绪恍惚。昔日的我，是怎样？不信神佛，浑身戾气，到如今也被岁月打磨，成了这般模样。其中跌打疼痛，哪里是三言两语说得清。）不过，心态很重要。所谓炼狱与仙境，只在一念之间。

是了，一张白纸，经过书写或描绘，都会变成另一副样子。只是皇祖太妃变成的样子，温和而已。是嫔妾所向往的，
（那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或许会和眼前的皇祖太妃一般，或许是另一个样子。略垂了眼帘，瞧了自己身上天水碧的衣摆，再看皇祖太妃的衣妆——是沉稳的颜色，看绣样也知，不是后宫里常常能看到的莺莺燕燕会穿戴的。抿了抿嘴，不知该说什么。）
（生怕是错了规矩，细细瞧了皇祖太妃，便是年岁大了，也是雍容的模样，好看也精细。）

（向往——）
（我如今这般，像是宠辱不惊的样子。可是这样子的我，在当年的厮杀之中，确是没有生存可能性。我活下来，依靠着的是稳准狠，以及英宗的宠爱。）
（可是这样的她，却不由得让我再一次多看一眼。）
你喜欢这副模样？那可是……（得有不一样的心态、手段足以保护自己，可这样的话，我一时也说不出口。一声叹息，有些生硬转口：）太不容易，小心些。
（太多的话，最终只化成这样一句。）

宫中颠沛，嫔妾自知不易，嫔妾唯独希望在颠沛波澜之后，能有皇祖太妃您的样子。
（一如沉水香的味道一样的笑，就那么淡淡的，也许会忽视，但就这么在那儿。只是在这后宫之中，万不可做那个被忽视的女人，因为一旦不被记得，那么谁都会选择将你遗忘。想到这儿，不由得心里沉了一沉，略略低了头，瞧见我的湖水色花盆底，也是淡淡的。）

（他这样讲，我竟不知道该讲什么。兴许是老了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思路；又或者是，我终究不再有当年的锐气。岁月流转，当真，算的上是洗尽铅华。）
（于是，眉眼一低，像是看地砖上的灰尘。）
你若如此想，也是好的，终究是好的。（是什么好的呢？我也不知道，或许，洗尽铅华之后的这份从容，才是我存活至今的秘诀。）
瑜贵人，瑜贵人——
当真是握瑾怀瑜的玲珑人儿，陛下好眼力。

（我瞧得出，皇祖太妃眉眼之中，是有精明与城府，只是岁月悠悠之后，这些东西都被藏起来，不出现。想来当年，也是个杀伐决断的人儿，只是数年之后，那些杀伐城府，也变得没了意义，所以沉静所以安逸。）
皇祖太妃，当真是过誉了。
（听荷与三宝，皆说瑜字极好，我却只笑，我知道这不过是依着规矩，择了好听的字儿罢了。但无论是瑜，还是居了景阳，皆是无上荣耀了吧。）

（他的话音刚落，就感觉周围寂静下来，就连一丝一豪的风声，都显得明显。）
（静立不语，脑海中，属于过往的记忆，飞速旋转。礼佛，又或是虚妄的无畏，所有的画面不停的交错，最后停留在尔玉的面孔。）
（那一年，她跟我说：二姐姐，你会后悔的。）
（事到如今，我真的后悔了，可是有有什么办法了，我真的不知道，过去的那些日子该怎么找回来。所有的舍不得，都化作一句回不去了，无可奈何。）

（一时安静了下来，有穿堂风而来，风声之中我或许听到了隐约的呼啸。入宫前夕，兄长与我交谈，告诉了我他的无奈，他的心酸。姊妹三人全数进了这个水深火热之中，不知道前路如何，不知道能否善终。我都明白，我这样的人，在哪里都一样，都是一样的沉默不语，都是一样的自己个儿下棋写字。）
冒昧一句，还不知皇祖太妃母家是…（一语，低低的，破了这个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