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三十分,亚瑟到家了。
他从书包里搜出钥匙,径直走进客厅,脱下溅满污泥的白球裤扔到沙发上,拖着脚步上楼,进入房间锁好门,疲惫地把自己扔到单人床上并把脑袋埋进被铺里,全然不管母亲会因为弄脏的球裤和连带遭罪的无辜沙发而耿耿于怀多久。
这是这个十五岁的英国男孩在美利坚生活的第二年。他总归是适应了美国过不完的晴天,美国人轻浮的口音——以及这个国家omega异常的热情——他是只是指为橄榄球四分卫加油时激动地脱下内衣的拉拉队们,亚瑟敢打赌那一天至少半个体育馆都是这群漂亮的Omega姑娘甜蜜的香气,以至于那天下午比赛结束后他尴尬地拉着上衣下摆试图遮掩裤子上那块位置可疑的湿渍,回家时走路的姿态像一只孵蛋的企鹅,路过的女孩们轻笑着指点窃窃私语让他的脸几乎能把一个温泉蛋彻底煮熟。
除此之外,他不得不承认,还有一个家伙的身影像是黏在他的虹膜上,睁开眼睛时那个小**在每一个目光所及之处钻出来向他招手,闭上眼睛时则在脑海深处愈发清晰地勾勒出每一笔轮廓。
阿尔弗雷德。亚瑟轻轻念了一下这个名字,绒棉反扑的热气让他小小地呛了一下,喉咙紧缩。英国男孩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连心脏也干瘪了下去,血液凝固在心室里,时间也在此刻冻结成一块一块。
金发的Omega带着清爽气味的信息素仿佛还遗留在亚瑟的鼻翼,点缀在红色嘴唇边洁白的牙齿微微露出时显得分外可口。Alpha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又像是挫败一般从被褥里抬起头来,把一头金色的乱毛揉得像是沼泽边倒下的芦苇,他有些烦躁地爬起来。
楼下传来锁孔转动和木门被推开的声音,是母亲。意料之中的女人大声抱怨着他的脏球裤,亚瑟耸了耸肩没有搭话,他知道接下来母亲会把那件球裤塞到洗衣机里,接下来的事情无需他自己多操心。
英国男孩在光线昏暗的小房间里踱步了一会儿,直到夕阳渐渐成熟下坠,楼下抱怨的声音也逐渐小了下去,他打开窗户随意地四处看看,略暖的晚风又把他的头发吹散了几根,不过亚瑟现在不想去理会。
往下看是宽阔的柏油马路,对面相似的房子排列得整整齐齐,逆向的夕阳拽拉出灰色的阴影投落到屋前的草坪和栅栏上。
亚瑟费力地将头伸了出去,终于看见了自己家的白栅栏和露出绿色一角的草皮,立在街道上的邮筒漆成红色,已经两个月没有人来关照它了,落了一层寂寞的薄灰。
他微微撇过头,邻居波诺伏瓦家院落里的情景轻松地落入眼底。这个有着法国姓氏的家伙比他更早来到美国,而那个家伙此时此刻就像他们初次见面时那样,哼着一首法国小调修整草坪,那披散下来的金卷发和肩膀处裸露出的瓷白的肌肤让英国男孩第一眼就将他错认成了姑娘,不过再也不会了,亚瑟揉了揉太阳穴,波诺伏瓦似笑非笑的嘴角在他脑子里雕刻成可憎的模样,他得好好克制着自己才能不动手去把那家伙从大脑皮层掏出来。更加让人难以忍受的是,这个法国佬还是Omega,每天晚上带着不同的Alpha或者被不同的Alpha带回来,放浪的叫床声几乎能让整个美国都听见。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需要阴茎结似的,某天晚上被吵醒的英国男孩磨着发酸的牙根这么想。隔音效果极其糟糕的墙壁又持续而固执地传来法国佬甜腻的尖叫和呻吟,Alpha只能把耳朵往枕头里埋得更深。
亚瑟眨了眨眼睛,无趣地将目光从他讨厌的邻居身上移开,更远处深蓝色的天空微微沉淀下来,却被横向生长出的树枝拦截住了视线。
有两只麻雀在树梢上靠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声音让亚瑟的太阳穴一抽一抽地跳动,他伸手去驱逐那两只身披黑羽的小生物,有一只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逆着夕阳颈部折射出斑斓的光泽,英国男孩在刺目的光彩下产生一瞬间的头晕,繁殖期保护欲旺盛的雄性却趁机啄伤了Alpha的手,钻心的疼痛让他叫出了声。
那骄傲的鸟儿似乎是赢下一局光荣的战役,得意地飞回娇小的雌性身边昂起头啁啾胜利的歌谣。在亚瑟眼底,夕阳为陪衬的背景下两只黑麻雀紧紧靠在一起,渐渐模糊成了金发的大男孩微笑着被棕发的Alpha握住肩膀搂进怀里的模样。
“你输了,柯克兰。”棕发的Alpha挑起眉毛,挂着汗珠的嘴角咧开一个可憎的弧度。
英国男孩大口大口地喘气,他的大脑因为过度运动而暂停运转,撑着酸软的双腿仅凭最后一丝理智才能不遵循着身体的意志直接仰面倒在污泥里,剧烈的疲劳感像是涨潮般充塞了他的全身,以至于他甚至不能仰起头给对手一个倔强的眼神也好让自己输得不至于那么难看。
“总之,以后别再纠缠阿尔弗。”大卫耸耸肩,没给亚瑟说任何话的机会,径直走进了更衣室。
明明是阿尔弗对我有好感,该死。Alpha恨恨地咬着牙齿,摇摇晃晃地直起酸痛的腰,试图走到更衣室门前,等大卫从更衣室里走出来的第一秒就把他的牙全部打碎。
亚瑟那出于Alpha自尊心的最后一丝负隅顽抗在阿尔弗雷德出现在绿茵场的远处向他招手的那一霎那支离破碎,男孩呆呆地看着Omega渐渐接近自己,勇气从心底被戳破的洞穴里随着他们距离的缩短慢慢流失。
“嘿,亚瑟……你怎么还穿着球衣,快把他换下来吧我们要去吃晚饭了。”蓝眼睛的大男孩像个不安分的小太阳,他像往常一样穿着印着美国队长星盾的衬衫,水洗牛仔裤也是简约的蓝白,嫣红嘴唇下裸露出的小小银牙散发着诱人香甜的羔羊气息,亚瑟在心里呻吟了一声艰难地撇过头没有搭话。
阿尔弗雷德奇怪地看了英国男孩一眼,挠了挠那颗金色的脑袋渐渐收起了笑容,举起手想要拍拍亚瑟却又迟疑地落不到肩膀上,沉默的尴尬气氛一直持续到到大卫从更衣室出来把阿尔弗雷德搂进自己怀里。
亚瑟想那时候他肯定像个十足的失败者,低垂着脑袋,翘起的碎发阴影牢牢地遮住了那对纠结地缠绕在一起的眉毛,连信息素都乖乖地收好,气味和神态都比一条金毛犬还要温驯。
“我们去吃晚餐吧,阿尔弗。”大卫连一个眼神都未施舍给落败者,搂过Omega极为自然地转身,仿佛亚瑟根本不存在,但同Omega说话念到亲昵的称呼时猛然拔高的声调无不展露出胜利的愉悦。
“可是,亚瑟还在……”大男孩被棕发的Alpha搂住肩膀,微微撇过头似乎想要回头看亚瑟一眼。
“噢,别管他了,他说今天不和我们一起。”
“那好吧……”
……
亚瑟不能听清任何声音,他看着两人紧紧靠在一起的背影,也许Omega发尖跃动的近乎于蜂蜜色泽的金光会落在Alpha深色皮肤的手臂上,晃动着如一滴四处流动的水,最终流出手臂的桎梏,颓然落向了地面,被无数的尘埃泥泞覆盖。
“柯克兰先生,”男孩绿色的瞳仁猛的一抖,他眨眨酸涩的眼睛,把注意力从那两个消失在火红夕阳下几乎已经看不见的黑点移开,大脑有些迟钝地处理着眼前的声音的来源,“柯克兰先生?”
噢,是波诺伏瓦。
亚瑟像是猛地被人抽失了力气一般,目光呆滞无奈地看向楼下笑眯眯的法国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