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最近怎么样了？"
"还是……不行。"
"上次给东方先生你开的药，有按时服用么。"
"有，但是我还是感觉得到。"
"嗯……加重了么？"
"这倒是没有。"
"这样吧，我再给你开一些药，你先吃一个疗程，复诊时再看一下疗效如何。再改变治疗方案。您看好吧？"
"……目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服药期间，东方先生你要记得保持心情愉快，记得多想些让自己开心的事。过分忧虑焦躁只会加重你的病情。"
"我知道。我会尽量保持心情愉快的。"
"那好，一个月后再见。东方先生。"
"谢谢你，医生，再见。"
咔擦。
看着朱红色的门在眼前关上，东方纤云才颓丧疲惫的叹了口气，用力抹了把脸。
他今年二十岁。大学在读。成绩虽说不拔尖但好歹也过得去。有关系很好的师兄师弟。性格开朗，生活愉快。
按理说他这样的人最不可能成为心理医生的座上宾。
可是现在。他蹲坐在心理治疗室门口。颓败的像一株马上就要枯死的植物。
他的影子落在地上。看起来孤独又哀伤。
三个月前。他们班组织了一场聚会。
地点就在阿山。虽然风景不错可是一直没什么人去的地方。
平生只爱泡妞的班长东方芜穹不知道那根筋搭错了。在一堆风景名胜里毫不犹豫的选了名不见经传的阿山。并且驳回了所有人的抗议。
没有办法。宅了二十年内心是个退休干部的东方纤云只好收拾了背包。吊在一群活力四射的同班同学后面艰难的上了山。
风景是真的不错，可是这山，也是真的难爬。
那天晚上，本来是说会有流星雨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东方纤云第一时间就明白了他那个不靠谱的表哥东方芜穹的用心。
还有比流星雨更能俘获妹子芳心的场景么？有么？有么？
东方纤云对流星雨没多大的兴趣。他觉得这趟果然来错了，为什么这里晚上会这么冷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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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东方纤云早早的就钻进了帐篷里，在一群人等待流星雨的喧闹中酣然入睡。
然后，他做了一个梦。
他看到自己站在一片荒芜的土地上，除了天和地。周围什么都没有。他透过自己的脚，看到了地上黄色的泥土。干燥的像石头。
他没有意识到他在做梦，但是他觉得很舒服。
然后，就起风了。
气流拂过他的手臂，温柔的像抚摸。他抬起头，发现不远处多了一个人。
那个人背对着他，他只能看见那人墨似得长发，白的吓人的皮肤，还有修长笔挺的身姿。
他想说话，打个招呼，但他发现自己根本就张不开口。
那个人独自站在天地间，像一把锋锐的剑，强大的让人心生畏惧，却孤寂的让人想要落泪。
东方纤云更加努力的想要说话，如果发现这里还有一个他，那个人，看起来会不会就没那么孤独了？
突然。那人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慢慢的回过了头。看了过来。
于是，他就看到了一双沉郁如墨的眸子。深沉的像是要把他吸进去。
然后，他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后来的事情东方纤云都是听印飞星说的，据说和他一个帐篷的同学看了流星雨心满意足的正准备睡个好觉，一拉开拉链就看到他躺在睡袋里闭着眼睛哭。满脸都是鼻涕和眼泪，吓得那个身高一米八的汉子魂不附体连夜背着他下山找医生。
东方纤云听了就躺在病床上一边擦鼻涕一边感叹人心的温暖。顺便喝光了印飞星顺手带过来准备拿来当早餐的豆浆。
他以为除了这个梦这只是一个最平常不过的事儿了。可是马上，奇怪的事就发生了。
那天早上，他照例爬起来去骚扰比他早住院的师弟龚常胜，顺便偷吃他床头上的水果，龚常胜虽然刚做了眼睛的手术，但还是准确的接过他递过去的橘子，剥皮，再递给他。没有一点点不耐的样子。
印飞星开门的时候就看到他那个**师兄几乎半个身子都靠在人家病床上，正无比惬意的吃着别人剥好送到嘴边的水果。
气的他几个跨步冲上去拽着衣领把人拎了起来。
"你给我起来，你是没骨头么要人……师兄，你脖子怎么了？"
"脖子？没怎么啊？"
"什么没怎么？！走我带你去找医生！"
东方纤云看到自个脖子的时候，是真的吓了一跳。一道大的吓人的伤口几乎划过了他的下巴，斜斜的盘踞在他的脖子上，正慢慢的渗着血。几乎染红了他病服的衣领。
印飞星在一边皱着眉看着他。
"这么大一个口子你都没感觉的么？"
东方纤云摇了摇头，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脖子。
"你这是想自杀？"
"不是。"
"那你脖子上这个口子……"
"我不知道。"
东方纤云茫然的抬起头去看镜子。
"我什么，也没做啊。"
他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镜子里的人也跟着他，缩了缩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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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一种时候，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会觉得陌生得要命？
东方纤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把白色药片用力摁进手心。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苍白发青的指节，牙齿交错。用力到牙根都隐隐作痛。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沉重的吐出一口气。虚脱似的靠在洗手台上，冷汗顷刻就浸透了后背。
他控制着自己不去看身后，继续刷他的牙。
然后，他就感觉到什么东西跟着牙刷一起进到他嘴里。
他一下子就不敢动了。
那似乎是一根手指。
慢条斯理的用指腹轻柔而又缓慢得拂过他每一颗牙的表面。随后，微微一动就撬开他紧咬的牙，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在他的舌尖上流连。
东方纤云几乎是惊慌的发觉到，那个"他"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他"了。并且毫不在意自己已经被发现了。
"他"开始旁若无人的昭示自己的存在了。
舌尖被抚弄的几乎没了知觉，嘴巴因为无法闭合口水也快兜不住。东方纤云无法忍受的呜呜了两声，嘴里流连不去的东西就倏然撤了出去。
他刚想喘口气，就感觉到有人凑近他的耳边，极轻的呵了口气。
他一下子捂住耳朵受惊的后退。就感觉身体碰触到了冰冷的墙面。
他屏住呼吸。
没有若隐若现的呼吸声。
没了类似尸体的冰冷触感。
他坐到地上。几乎浑身瘫软。半晌。捂住脸，剧烈颤抖。
"***的,……"
下午上课的时候东方纤云还是一点精神都没有，他趴在桌子上，恹恹的看着落在窗沿上的阳光，一点笑容都没了。
印飞星本来就有些担心他，下了课就跑过来想看看他怎么样了，一下子看到他这样子，心里一急就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
"你怎么样了还是不舒服么……嘶！你身上怎么这么凉？！"
他慢慢的直起腰，沉默着沉默着，突然就叹了口气。
印飞星觉得东方纤云太不对劲了。
虽然他平时会怼他，会脾气不太好的刺他，但不代表他不关心东方纤云。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东方纤云对他来说更是亲人一般的存在。看到这样的东方纤云他什么怪话也说不出来了，急的眼睛发红。
"……没事儿，就是嘴里长了个溃疡，有点疼，不想说话。"
东方纤云顿了一下，才说道。很勉强的笑了一下。
"你骗谁呢？！你！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印飞星简直要气炸了，正要一把把他扯起来，东方纤云就又伏到桌子上把脑袋摁在小臂上。闷闷的开口。
"医院……我这几天已经去了好几次了，有屁用……嘶。"
"但是你这样……"
"飞星啊……你认识什么靠谱的神婆么？"
"……哈？"
"我说，我好像，遇到鬼了。"
他从手臂间露出一只眼睛，黑漆漆的，宛若深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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