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阳：

【我叫郭大林，今年十二岁。我有个弟弟，叫郭小阳，今年才两岁。我们家里很穷，今年赶上大旱，庄稼颗粒无收，没有收成，家里连饭都吃不上了。以前虽然吃不上细粮白面馒头，但顿顿好歹也能吃玉米面的窝头，今年把去年的余粮吃干净以后，眼看就要没米下锅了，娘把眼睛都哭坏了。我爹说我们家在县城里有一房一表八千多里地的富贵亲戚，最近正要给家里的大儿子娶媳妇儿，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
可是，爹，我是个男孩儿啊……
【爹不说话，老泪纵横，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索性把这个小表弟当个伙伴，至少嫁到陶家去，饿是饿不着了，兴许还能念上书，家里也能熬过这个难挨的欠收年。】
【一定要有一个儿子嫁过去，总不能让小阳过去，小阳才两岁大，离不了爹娘。低低地说了一声知道了，就开始收拾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家徒四壁，就把几件当穿的贴身衣服装在小包裹里，每一件上都打了不少补丁，希望去了之后不要被人嫌弃。轿子颠簸了一路，等到了房间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我坐在喜床上等啊等——感觉已经等了好久好久，还是没有人过来。】
【靠在床框上，肚子咕噜一声，咕噜一声的直叫唤。低着头看脚上破了一个洞的草鞋，有点委屈，还有点困，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我叫陶阳，我十一岁这年，按照算命的说法，娶了一门媳妇。
我出生在陶家店的富贵人家，爹娘就我一个儿子。出生的时候找高人看了八字，说本命年之前要娶一门妻室，而且宜男不宜女。于是我娘和我爹暗搓搓商量了好几回，决定从娘家那头给我说个媳妇。
媳妇，男的。
从娘家说来的知根知底，人也老实——我娘如是说。
我听说的时候隐约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也只是隐约的想一想，因为我娘做事真的雷厉风行，这边刚告诉我，那边已经张罗着把人接来了。
这天我还在村头的戏班子里客串土行孙——虽然我是个大少爷，但戏曲是我的个人爱好。
我娘带着家里几个最五大三粗的丫环就在巷子口堵着我，二话不说地给我拽回了家，塞进房间，七手八脚地套上了喜服，带到前堂遛那啥一样遛了一圈，最后跟我说：酒你爹替你喝了，你看新娘子去吧。
饶是我平日里老被人说少年老成，也被这风风火火的阵仗吓了一跳。
床上有个黑瘦小子，喜服应该是匆忙套上的，衣服有点大了，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脚下还穿着破了洞的草鞋，这会儿已经歪在床上睡着了。
我其实不太搞得明白他是怎么用一个这么拧巴的姿势睡着的，本来想着给他整个挪到床上去，但黑瘦归黑瘦，身量还是摆在那里，又抱不动他，只好伸手戳戳人脸。这一戳不要紧，人一口嗷呜给我咬上了，死不松口，还嘟囔着猪蹄、肘子什么的。
“？？？”

“那个点心是甜的，家里还有好多呢，你先吃几个顶着，不够我再让人给你拿点别的。”
点心是真不管饱，这个我十分同意我的黑瘦媳妇。
馒头我在戏班子里的时候吃过，在家里头就没吃过了，所以我潜意识的觉得他这个要求是真的没有的。
不过这么说着，想着还是去确认一下，就把门开开了，刚往外一迈，发现门口守门的小厮蹲在墙角端着一碗猪油米饭在偷吃，一抬头看着我，两个人都有点尴尬。
心里突然生出极大的愧疚感来，小厮都在偷吃东西了，我媳妇还饿着呢！
生气！
把嘴抿起，眼睛眯着危险的笑，开始给人打眼色，我早知道他们半夜半夜的跑到厨房去开小灶。几秒之后小厮噌地原地站起来，仓惶地逃离了现场，折返的时候端来了一碗鸡汤面和酱牛肉。我接过来，满意的端进了房。
“嗯......馒头他们后厨都吃完了，还有这些你看看行不行。”
黑瘦的媳妇还在和那些点心大眼瞪小眼，心里觉得有点儿心疼，怕不是小时候缺了营养，除了黑瘦，还有点儿傻。把酱牛肉往桌上放，面条冒着热气推到他面前，再把筷子摆好，这才坐下来好好和他说说话。
“我叫陶阳，你以后叫我阿陶就行——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郭大林。
【他说点心可以随便吃，家里还有好多，果然爹是没有骗我的，大户人家真的不缺吃喝，什么好东西都有，太了不起了。看了一会儿，不舍得下嘴，又听说这是甜的，特别想尝尝。下了好半天的决心，才捏起一块放进嘴里，刚一咬就掉了一地的酥渣子。】
【“噌”地一下站起来，连嘴里的点心也顾不上咽，蹲到地上想把这些渣子捡起来。】
对，对不起，给你弄脏了，这个怎么捡不起来啊？
“不用捡，你赶紧起来，手都弄脏了！”
【小孩儿忽然高声一句，皱着眉头朝我走过来，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嗓门真是豁亮，被这一句吓了一跳，好不容易抬起来的脑袋又低下去了一点。】
对不起ｍ（．＿．）ｍ
【本来以为刚一来就惹自己的“丈夫”生气了，谁知道他从背着的手后面端出来一盘吃的，有热汤面，还有酱牛肉，饿了一天的肚子原本已经麻木了，刚才下去了一块点心，反而勾起了饿劲儿，咕噜咕噜叫起来没完。】
这个是我给我吃的吗？
【小孩儿点了点头，这才坐下来，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嚼起来，平时一年到头也吃不上肉，还有这个面条不知道是怎么做的，又细又滑，汤也很鲜……忽的噎住了，捂着脸咳了好几下，脸都憋红了，看小孩儿一脸笑意地盯着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脸。】
你别笑话我。
“我笑话你干嘛，以后你就是我媳妇儿了，你知道媳妇儿什么意思吗？”
【他好像认为我是傻的，我虽然没上过学念过书，可也不傻。呆滞地点点头，又马上摇摇头。媳妇儿，媳妇儿不就是娶来传宗接代，生小小孩儿的吗？可我也生不了呀，脸不知道为什么更红了。】
那个，我给你……生不了孩子……要不，要不以后我就在你床底下打个地铺吧，你给我床旧褥子就行，我怎么都能凑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