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
过去之所以名为过去,是因为失去的再也回不来。
01.
沈巍一阵心悸,猛地睁开眼睛,却感受到有眼泪顺着脸颊滑下。
他思索着,却无法填补内心的空洞,突然想到赵云澜还没有回来,他下意识的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挂钟明明白白的告诉他现在已经凌晨四点了,距离赵云澜出去已经过了七个小时。
他揉揉太阳穴,明明只是想趴在桌子上等他,没想到却睡着了。
天空还没脱去属于夜的深紫,带着白天的朦胧和黑夜的沉稳。
——“你看家,我去除个恶灵,距离比较远。”赵云澜把钥匙塞到口袋里,对沈巍摆摆手,“你先睡,不用等我,啊……不用跟着的,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处理的。”
还不回来?沈巍去倒了一杯水,他眉头一皱,猛地回头,却什么也没有看到。怎么觉得……有人在看自己,那么悲哀,还带着那样的绝望,错觉?可是这种极致绝望的凝视,像极了自己。
!
他突然睁大眼睛,怎么回事,自己为什么感受不到赵云澜的生命体征了?他出事了?!
手机铃声响起的那个瞬间,他突然不知道怎么去接电话,明明是被那人一点点教过的,现在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仿佛连那人都变的模糊了起来,他一通乱按,总算是按在了正确的键上。
——“沈巍,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按这个就好了,”赵云澜指了指绿色的部分,“你想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按这个……没想到我们教授还是个老古董诶,这也是我,换了别人肯定会笑话你的。”他偷偷笑,眼里的调皮似乎都要溢了出来。
——沈巍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一手揽过笑得有些奸诈的人,“不会换别人。”说完这句直接吻上面前人的唇,将所有情话用行动去表达。
赵云澜接吻时眯着眼睛,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动。
“沈教授,你快来处里,赵处出事了!”大庆发颤的声音,直直地传进他的心里。
02.
沈巍不知道他是如何到特别调查处的,他跌跌撞撞的冲进去,却没有人发现他如此的失态。
祝红和汪徵哭的厉害,桑赞一边拍着汪徵的肩膀,一边擦去自己脸上的泪水,郭长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楚恕之搂住他,轻轻叹气,大庆站在赵云澜常坐的沙发边上,眼泪无意识的滑落。
“沈教授,赵处……死了……”过了很久很久,大庆轻轻转头,像是才发现沈巍到了,他看着向来冷静的沈巍的眸子抖动了一下,剩下的话再也无力说出口。
“沈巍,我们放心把赵云澜交给你,是因为你能保护他,有危险的时候他总是拦住我们,”祝红红着眼眶瞪他,“可是我们不能在有危险的时候拦住他,我们希望你能,现在呢?为什么赵云澜会出事!”她说了很多,女孩子带着哭腔的声音中有满满的愤怒,直直地敲在每个人的心里。
汪徵拉了拉祝红的袖子,却是什么也没说。
“他人呢?”沈巍抬眸,轻轻问。眸子漆黑如夜,深邃的望不到尽头,明明一滴眼泪也没有,却渲染着大片大片的绝望。
“被带走了,在医院。”楚恕之看他。
沈巍下意识的就要冲出去,却被楚恕之一句话拦在原地。
“沈巍,我们就想问你,他的出事,和你有没有关系。”楚恕之一贯对斩魂使大人尊敬有加,只是现在情况特殊,一大团疑问就像棉花一样堵着他的心口,闷得他喘不过气来,顶着那份将来可能来自斩魂使的怒气,他问了出来。
沈巍稳住身形,转身一眼扫过去,祝红的愤怒,汪徵的悲伤,大庆的绝望,楚恕之的怀疑……所有人的反应他都印在心里。
——“我们不能在有危险的时候拦住他,我们希望你能,现在呢?为什么赵云澜会出事!”
——“沈教授,他的出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沈巍想,努力的去压住心脏处传来的疼痛,他缓缓开口,“你们是说,你们认为,赵云澜的死,和我有关系?”
又或者说,赵云澜,是被我害死的,是吗?
——“大庆他……在赵云澜身上,闻到了你的味道,也就是说,他出事的时候,你和他在一起。”
03.
他还是见到了赵云澜。
那个几个小时前还对他笑得温柔又带着狡猾的人,躺在床上,半盖着白布,安静的像是睡着了。如果不是他身上大片大片的血迹,别人真的会以为他是睡着了。
“赵云澜,你醒醒,”沈巍死死地盯着他,“我不信你就这样死了,你醒醒。”
“你别跟我开玩笑,你说回家我就立马带你回家,赵云澜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不说话的话,我没有办法带你走,你会被留在这里,不能回家的。”
沈巍的眼眸彻底暗下来,他一滴眼泪也没流,似乎还是那个沉稳冷静的教授。
怎么可能会哭呢?
哀莫,大于心死。
门外的人泣不成声,明明沈巍一滴泪也没有,但是那种冰冷至极的绝望,到底还是传进了心里。
——“小巍我们以后一定要换一个大点的房子,嗯……专门留一间给大庆,然后设一间客房,再要一个很大的书房,还一定要有一个床很大的主卧,客厅里放你喜欢养的花……你怎么不说话,你难道没什么想要的吗?”赵云澜边幻想边在窗前比划,却一直没有得到什么回应,他转身看向沈巍,却发现自家老婆正笑着看他,眼中的温柔似乎要溢出来。
——“有,我比你的要求还要多还要大。”沈巍把人圈进怀里,头埋进赵云澜的颈窝,闻着他身上清爽的味道。
——“哦?那是什么,说来听听?”赵云澜倒是好奇,沈巍一直没提过什么要求,这一说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一定要有你在。”沈巍把人转了个圈,对上他的眼睛。
——“你开什么玩笑呢?”听到这话的人失笑,圈住沈巍的脖子,直直的吻上去,“我怎么可能不在你的未来。”
我爱你,赵云澜。
可是现在我们没有未来了。
04.
他是笑着的。
他闭着眼睛,唇角却轻轻上扬,似乎所有的心愿都得到了满足。
沈巍见过这个表情,在某个清晨,他给床上赖床的人准备好了早餐端着牛奶去叫人时,赵云澜就是这个表情,这副别无所求的表情,仿佛叫他溺毙在现在的生活里他都愿意。
你带走了我的未来。
你看到了什么呢,为什么会这么开心呢,你不知道我会很难过吗?
05.
“恭迎斩魂使大人。”判官迎他,依旧是令人生厌的毕恭毕敬。
“我想你是知道我为什么来地府的。”沈巍握紧斩魂刀,“我来要回赵云澜的魂魄。”
“斩魂使大人,就算您的身份摆在这里,也要按规矩来。”判官面露难色,“人死不能复生,他既已死,就该进入轮回转世,您还是……去现世…”
沈巍抬眸看他,“我若用千年的修为,直接从过去改了他的命数呢?”
判官有些诧异,半响才回神,“您是想回到昆仑君身死的那一天,改了他的命运吗?”他看沈巍轻轻点头,继续说,“大人,命数这个东西,有因就必有果,您若真的用修为想去动他的命数,可能什么也无法改变,甚至可能重蹈覆辙。 ”话说的委婉。
沈巍却摇摇头,“我的命是他给的,这一次我说什么也要去。”
“大人,除了耗费修为,您要承受常人无法承受的痛苦,甚至可能无法挽回,您确定吗?”
判官看着沈巍的身影消失的瞬间,发出一声叹息。
因果循环。
这世间山海相接,时间自然也是相接的。
06.
他感受到一阵揪心的疼,一阵眩晕过后,却发现他站在了自己家里。
凌晨三点五十八分。
他以赵云澜为中心,回到了那个有他存在的世界,现在,除了已经在未来死去的赵云澜没人能感知他。
然后他就看到趴在桌子上睡着的自己醒了过来。
沈巍,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不远的未来,永失所爱。他嘲讽着自己,看着自己,带着刻意的冷漠和极致的绝望。
沈巍在这时回过头来,望着他的方向。
他一阵心悸,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却突然想到过去的沈巍根本看不到未来的自己。他看着那边的人露出惊慌和疑惑的目光,叹了口气。
细细碎碎的记忆片段突然传来,好像被打碎的记忆将要串成一条完整的线。自己是不是……忽视了什么细节……?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头痛,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被自己忽视的,最关键的一节。
凌晨三点五十九分。
再睁开眼时,他面前站着已经受伤了的赵云澜。
07.
“沈巍!你怎么在这里?”赵云澜似是有什么感知,转身,看到突然出现的人既惊喜又惊讶。
“云澜!”沈巍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把人直接拉进自己的怀里。活着的你,会叫我名字的你,我终于能再一次拥抱你。
“云澜,跟我回家,现在就跟我走!”他把人往远处带,情绪激动,忘了远处的恶灵就在他们身后。
“小巍,你说什么傻话呢,这么激动做什么?那怨灵还……”赵云澜用力挣脱,开什么玩笑,那怨灵集了上千年的怨气,今天不收了的话以后就不好对付了。
凌晨四点。
“云澜——!”
黑色的能量透过赵云澜的胸口,他瞪大眼睛,看到那能量透过沈巍的身体,惊讶之余又带了欣慰,他看着沈巍笑的温柔又难过,“小巍,幸好你没事。”然后再也忍不住,猛地吐出一口血。
翻天覆地。
——“我们不能在有危险的时候拦住他,我们希望你能,现在呢?为什么赵云澜会出事!”
——“沈教授,他的出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连起来了,就是这里。
赵云澜吐血的样子,赵云澜笑的温柔的样子,赵云澜安静的样子……
都是真的,赵云澜,是我害死了你。
以赵云澜为世界的基点,因果循环。
是因为我。
沈巍搂着赵云澜的手变得用力,他闭上眼睛,定了定心神,再睁开时,双眸带上了嗜血的红。
“小巍,对不起。”
“你别说话,我们走,我们回家,回家后你想说多少我都听着。”
“不行,”赵云澜摇摇头,“对不起,小巍,这是我最后一次,不能听你的话了……”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去听你的话了。
“九幽听令,以血为誓,以冷铁为证,借尔三千阴兵,天、地、人、神,皆可杀——”受伤的原因,他的声线压的低,又带着特有的邪性和狂妄,叫人从心里忌惮。
血迹变成了黑色,凭空出现了驾着白骨的战马,拖着腐朽的刀兵,顷刻间将怨灵斩杀。
赵云澜不知道为什么沈巍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不知道为什么怨灵无法攻击他,他只要知道,他的沈巍已经不会有事了就好……
“小巍,我想回家,我想看看我们的房子……”他声音那么虚弱,仿佛每说一个字都会耗尽他全部的力气。
“我们回家,云澜,你别说话了,我们立刻就走。”不知不觉间,沈巍的眼泪掉的厉害,一点一滴全都滴到赵云澜的衣服上。
“别哭,我的斩魂使大人怎么能哭呢?”他心疼的看着沈巍,却发现自己无法抹去他的泪水,下一秒,沈巍就已经无法揽住他的身体,赵云澜重重的倒在地上。
“赵云澜!”
“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小巍,我会一直陪着你。”赵云澜一点也不惊讶,他看着沈巍越来越透明的身体,笑的温柔,满眼的眷恋和不舍。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相遇呢?
我们会有未来吗?
他闭上了眼睛,再也没睁开。
08.
沈巍一阵心悸,睁开眼睛,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来,他感受着自己内心的不安,失去一切的感觉那么真切,仿佛真实的发生过一样。
他下意识的看向挂钟,凌晨四点,距离赵云澜出去已经过了七个小时。
还不回来吗……
他去喝了一口水,掩下心中的不安。
沈巍定了定神,突然回头看,怎么觉得……有人再看自己……那样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