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朝来寒雨晚来风（五）
罗家
“具体原因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四郎在契丹结识了一个女子，而此番祸事也是因为这个女子。那日，我等了许久，都不见四郎回来。四郎失踪不久，我就遭到契丹北院大王耶律休哥的追捕……后来，我多番打探，才知道四郎认识的这个女子是契丹的长公主耶律银镜。”
佘赛花听到此处，忍不住惊呼道：“就是萧太后最宠爱的长女？”
“正是。”崔应龙点头，“我从未见过这位公主，但是……四郎对她很关心，自从认识她开始，每日里都有一段时间单独出去，就是去见这位公主的。四郎他应该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我问过他，他说那位女子父亲过世，留下寡母幼弟，亲戚又对她家的财产虎视眈眈……他只是帮忙出了几个主意。”见佘赛花不停流泪，他接着说道：“我也告诫过他，千万不能透漏自己的真名。这些年，这孩子在外行走，都用‘木易’的化名的。在契丹也不例外，但是那次也不知为何，偏偏被契丹人发现了身份……”
佘赛花忍不住说道：“那，这孩子是否……”她有些不敢问，落入契丹人之手，这孩子还能活着吗？
崔应龙叹气道：“我卜过卦，也观过星象，四郎仍在世上，只是受困于人，不得自由。”
“那就好、那就好。”佘赛花松懈下来，眼前一黑，差点就晕倒在崔应龙面前，还好杨业一把扶住了她。
急忙站起来的崔应龙也放下了胳膊。
佘赛花只是精神过于紧张又突然松懈下来的反应，没什么大事，杨业唤了她几声，她很快就清醒过来。
看见杨业和崔应龙焦急的面色，佘赛花尽管眼前发黑，却还是说道：“我没事，就是有点晕。”又焦急问道：“师兄，那这两年你……”
崔应龙道：“当日有契丹人追杀我，我好不容易逃脱。这两年一直在东躲西藏，后来听说杨家早年失踪的四郎没死，回到了家中，就是不记得任何事了……”看着杨业和佘赛花，他心里轻叹一声，继续说道：“那时候我就能猜得出发生什么事了，四郎暴露了身份，被契丹人抢走了信物。因为没能从他口中得到有用的信息，所以契丹人派出冒充他的人用了失忆的理由。”
崔应龙看两人苍白的脸色，终究没问出心底的疑问，纵使多年不见，可是做父母的怎就轻易地相信那个手持信物的人就是他们的儿子呢？想必杨业夫妇两人也不了解杨四郎吧！如今这场风波虽然是杨四郎交友不慎起的头，但是这里头的恩恩怨怨多了去了。
从一开始，杨四郎就和父母缘浅。
这一点，崔应龙算过，而杨四郎目前的人生也证实了这一点。
佘赛花在生下杨三郎后不久，太原就遭到了战火的侵袭，当时她选择和杨业同赴战场。后来战事停歇，佘赛花才有了杨四郎。那次的仗打了很久，从杨三郎和杨四郎的年龄差就可以看出来，杨三郎比杨四郎足足大了七岁。就在佘赛花生下杨四郎后，太原的战火又一次燃了起来，彼时杨四郎还在襁褓中。无奈之下，夫妇二人只得将他送往后方的亲戚家。三年后，太原恢复和平，两人本想接回儿子，却发现佘赛花又有了身孕。加之一些朝廷军政的事，等到杨五郎都快抓周了，两人才把杨四郎接回来。
哦，对了，杨四郎和杨五郎之间差了三岁。
人人都说杨将军夫妻和睦，杨夫人不但是征战沙场的女将，还是旺夫旺子的福妻，两人七子两女，生生地羡煞众人。
也有人注意到杨三郎和杨五郎之间差了十岁，仿佛这十年之间有什么秘密一般。后来，耶律瑾假冒杨四郎来到天波府，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杨三郎和杨五郎之间还隔着一个杨四郎，有他在，这年龄差就不显得突兀了。
可是很少有人注意到，杨家七子的年龄只在杨四郎这里出现了断层，因为他非常不幸运地出生在太原最不安稳的十年。
也是因为他出生前后的烽火连天，杨业夫妇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少之又少，以致于他们都无法分辨儿子是不是真的。
哪怕那一年，他们接回了儿子。可是上有已入军营的长子，聪明的次子，懂事的三子，下有刚出生的幼子，杨四郎所得到的也只是父母的愧疚，关爱少之又少。
陌生的儿子，陌生的父母。
想通了这一点的崔应龙，无法质问出口。
佘赛花忽然问道：“师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崔应龙点头：“是。”
佘赛花忙道：“既然你知道他是我儿子，为何不早告诉我？”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怒火。
崔应龙把眼睛闭上，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孩童，自暴自弃地逃避一切。
他说道：“师妹，这件事情的确怪我。当年我遇到四郎后，没能及时告诉你他的下落。若是能早点让你知道，也不会有今天的局面。”
却不料佘赛花忽地哭出来，“师兄这不怪你，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带着他去战场，他那么小……是四郎他不愿意回来对不对？他在怪我，怪我这个娘亲……”
杨业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她。
上京 南王府
耶律斜站在门口，听里面齐哥在给杨四郎讲杨业在战场上的事。齐哥口中，对杨业多有敬佩之语，忽听杨四郎问道：“他真有那么强？”
耶律齐哥：“……”
耶律斜：“……”
他们这些作敌人对手的虽然平日里“乌龟***”的称呼杨业，但不可否认的是，杨业是个值得钦佩的对手。
汉人怎么说的，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怎么到了他亲儿子这里，还带着怀疑呢？
耶律斜摸摸下巴，反正他那好堂弟也不会在天波府一辈子，也许等阿瑾回来，他就可以拿这件事去笑话杨业了。亲儿子怀疑老子，没有比这更让他暗爽的事了。
正当他暗爽着，又听到里面齐哥问道：“你是杨业的亲儿子，他什么样你难道不知道？”
四郎懒洋洋说道：“我与他不熟。”
齐哥：“……”
耶律斜：“……”
太棒了，下次一定要好好笑话杨业。
里面四郎又说话了，“我不单与他不熟，和那几个兄弟也不熟。要是在街上遇上了，都不一定能认出来。啊，耶律斜一定比我更熟悉他们。”
里面齐哥半晌没说话。
说实话，耶律齐哥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这是什么父子？这是什么兄弟？
耶律斜转身走了，早就知道杨四郎是杨家的另类，却没想到他自己能大咧咧承认与父母兄弟不熟。
耶律斜走得早，没能听到杨四郎下一句讽刺“他们对我很熟悉的话，你们的计划还能成功吗？”
耶律齐哥再度无语。
四郎又说道：“刚刚你家主子在门外呢！”
耶律齐哥：“……你既然知道他在门外，为什么还要那么说？”
四郎摊手：“我说的是实话，和你家主子在不在门外没关系。他只是恰巧听到而已。”
耶律齐哥本来就是不会说话的人，见四郎这般，也说不出什么，四郎让他接着讲当年高粱河一战。
耶律齐哥是契丹人，他知道的、讲出来的都和四郎以前听到的有些出入，四郎觉得这样一来他可以更客观地了解当年的事。
“当时北院大王腿伤了，没法骑马，就让部下找了辆驴车……”
“本来那宋官家都摔在河里了，就快被生擒了，可惜杨将军带着杨大郎把他救走了……”
“有这样的救驾之功，杨将军他在宋室也很快就站稳了脚跟……”
四郎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在宋室站稳脚跟了？”
齐哥：“……”你对你爹咋这么不信任？他正想说些什么，门外却有人说道：“问了统领大人这么多事，接下来我来问问你可好？”听声音，正是契丹长公主耶律银镜。耶律齐哥打开门一看，不光是耶律银镜，还有他的主子耶律斜。看样子两个人光顾着说话，全然没注意到外面耶律斜去而复返，还领着一个耶律银镜。
“你想问什么？”四郎毫不在意，微笑问道。他自认为从不靠近那个圈子，耶律银镜问的也不会是什么政治军事类的问题。
耶律银镜先是挥手让齐哥退下，接着耶律斜也退下了，这时她才靠近四郎，低声问道：“你可知烛影斧声？”
罗家
“具体原因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四郎在契丹结识了一个女子，而此番祸事也是因为这个女子。那日，我等了许久，都不见四郎回来。四郎失踪不久，我就遭到契丹北院大王耶律休哥的追捕……后来，我多番打探，才知道四郎认识的这个女子是契丹的长公主耶律银镜。”
佘赛花听到此处，忍不住惊呼道：“就是萧太后最宠爱的长女？”
“正是。”崔应龙点头，“我从未见过这位公主，但是……四郎对她很关心，自从认识她开始，每日里都有一段时间单独出去，就是去见这位公主的。四郎他应该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我问过他，他说那位女子父亲过世，留下寡母幼弟，亲戚又对她家的财产虎视眈眈……他只是帮忙出了几个主意。”见佘赛花不停流泪，他接着说道：“我也告诫过他，千万不能透漏自己的真名。这些年，这孩子在外行走，都用‘木易’的化名的。在契丹也不例外，但是那次也不知为何，偏偏被契丹人发现了身份……”
佘赛花忍不住说道：“那，这孩子是否……”她有些不敢问，落入契丹人之手，这孩子还能活着吗？
崔应龙叹气道：“我卜过卦，也观过星象，四郎仍在世上，只是受困于人，不得自由。”
“那就好、那就好。”佘赛花松懈下来，眼前一黑，差点就晕倒在崔应龙面前，还好杨业一把扶住了她。
急忙站起来的崔应龙也放下了胳膊。
佘赛花只是精神过于紧张又突然松懈下来的反应，没什么大事，杨业唤了她几声，她很快就清醒过来。
看见杨业和崔应龙焦急的面色，佘赛花尽管眼前发黑，却还是说道：“我没事，就是有点晕。”又焦急问道：“师兄，那这两年你……”
崔应龙道：“当日有契丹人追杀我，我好不容易逃脱。这两年一直在东躲西藏，后来听说杨家早年失踪的四郎没死，回到了家中，就是不记得任何事了……”看着杨业和佘赛花，他心里轻叹一声，继续说道：“那时候我就能猜得出发生什么事了，四郎暴露了身份，被契丹人抢走了信物。因为没能从他口中得到有用的信息，所以契丹人派出冒充他的人用了失忆的理由。”
崔应龙看两人苍白的脸色，终究没问出心底的疑问，纵使多年不见，可是做父母的怎就轻易地相信那个手持信物的人就是他们的儿子呢？想必杨业夫妇两人也不了解杨四郎吧！如今这场风波虽然是杨四郎交友不慎起的头，但是这里头的恩恩怨怨多了去了。
从一开始，杨四郎就和父母缘浅。
这一点，崔应龙算过，而杨四郎目前的人生也证实了这一点。
佘赛花在生下杨三郎后不久，太原就遭到了战火的侵袭，当时她选择和杨业同赴战场。后来战事停歇，佘赛花才有了杨四郎。那次的仗打了很久，从杨三郎和杨四郎的年龄差就可以看出来，杨三郎比杨四郎足足大了七岁。就在佘赛花生下杨四郎后，太原的战火又一次燃了起来，彼时杨四郎还在襁褓中。无奈之下，夫妇二人只得将他送往后方的亲戚家。三年后，太原恢复和平，两人本想接回儿子，却发现佘赛花又有了身孕。加之一些朝廷军政的事，等到杨五郎都快抓周了，两人才把杨四郎接回来。
哦，对了，杨四郎和杨五郎之间差了三岁。
人人都说杨将军夫妻和睦，杨夫人不但是征战沙场的女将，还是旺夫旺子的福妻，两人七子两女，生生地羡煞众人。
也有人注意到杨三郎和杨五郎之间差了十岁，仿佛这十年之间有什么秘密一般。后来，耶律瑾假冒杨四郎来到天波府，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杨三郎和杨五郎之间还隔着一个杨四郎，有他在，这年龄差就不显得突兀了。
可是很少有人注意到，杨家七子的年龄只在杨四郎这里出现了断层，因为他非常不幸运地出生在太原最不安稳的十年。
也是因为他出生前后的烽火连天，杨业夫妇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少之又少，以致于他们都无法分辨儿子是不是真的。
哪怕那一年，他们接回了儿子。可是上有已入军营的长子，聪明的次子，懂事的三子，下有刚出生的幼子，杨四郎所得到的也只是父母的愧疚，关爱少之又少。
陌生的儿子，陌生的父母。
想通了这一点的崔应龙，无法质问出口。
佘赛花忽然问道：“师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崔应龙点头：“是。”
佘赛花忙道：“既然你知道他是我儿子，为何不早告诉我？”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怒火。
崔应龙把眼睛闭上，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孩童，自暴自弃地逃避一切。
他说道：“师妹，这件事情的确怪我。当年我遇到四郎后，没能及时告诉你他的下落。若是能早点让你知道，也不会有今天的局面。”
却不料佘赛花忽地哭出来，“师兄这不怪你，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带着他去战场，他那么小……是四郎他不愿意回来对不对？他在怪我，怪我这个娘亲……”
杨业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她。
上京 南王府
耶律斜站在门口，听里面齐哥在给杨四郎讲杨业在战场上的事。齐哥口中，对杨业多有敬佩之语，忽听杨四郎问道：“他真有那么强？”
耶律齐哥：“……”
耶律斜：“……”
他们这些作敌人对手的虽然平日里“乌龟***”的称呼杨业，但不可否认的是，杨业是个值得钦佩的对手。
汉人怎么说的，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怎么到了他亲儿子这里，还带着怀疑呢？
耶律斜摸摸下巴，反正他那好堂弟也不会在天波府一辈子，也许等阿瑾回来，他就可以拿这件事去笑话杨业了。亲儿子怀疑老子，没有比这更让他暗爽的事了。
正当他暗爽着，又听到里面齐哥问道：“你是杨业的亲儿子，他什么样你难道不知道？”
四郎懒洋洋说道：“我与他不熟。”
齐哥：“……”
耶律斜：“……”
太棒了，下次一定要好好笑话杨业。
里面四郎又说话了，“我不单与他不熟，和那几个兄弟也不熟。要是在街上遇上了，都不一定能认出来。啊，耶律斜一定比我更熟悉他们。”
里面齐哥半晌没说话。
说实话，耶律齐哥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这是什么父子？这是什么兄弟？
耶律斜转身走了，早就知道杨四郎是杨家的另类，却没想到他自己能大咧咧承认与父母兄弟不熟。
耶律斜走得早，没能听到杨四郎下一句讽刺“他们对我很熟悉的话，你们的计划还能成功吗？”
耶律齐哥再度无语。
四郎又说道：“刚刚你家主子在门外呢！”
耶律齐哥：“……你既然知道他在门外，为什么还要那么说？”
四郎摊手：“我说的是实话，和你家主子在不在门外没关系。他只是恰巧听到而已。”
耶律齐哥本来就是不会说话的人，见四郎这般，也说不出什么，四郎让他接着讲当年高粱河一战。
耶律齐哥是契丹人，他知道的、讲出来的都和四郎以前听到的有些出入，四郎觉得这样一来他可以更客观地了解当年的事。
“当时北院大王腿伤了，没法骑马，就让部下找了辆驴车……”
“本来那宋官家都摔在河里了，就快被生擒了，可惜杨将军带着杨大郎把他救走了……”
“有这样的救驾之功，杨将军他在宋室也很快就站稳了脚跟……”
四郎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在宋室站稳脚跟了？”
齐哥：“……”你对你爹咋这么不信任？他正想说些什么，门外却有人说道：“问了统领大人这么多事，接下来我来问问你可好？”听声音，正是契丹长公主耶律银镜。耶律齐哥打开门一看，不光是耶律银镜，还有他的主子耶律斜。看样子两个人光顾着说话，全然没注意到外面耶律斜去而复返，还领着一个耶律银镜。
“你想问什么？”四郎毫不在意，微笑问道。他自认为从不靠近那个圈子，耶律银镜问的也不会是什么政治军事类的问题。
耶律银镜先是挥手让齐哥退下，接着耶律斜也退下了，这时她才靠近四郎，低声问道：“你可知烛影斧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