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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昨夜我梦见有人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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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着头巾的姑娘,把它摘掉更好看。她也许很爱你,她也爱着因特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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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见面,我是缠桐子。
一个简单的恋心故事。一个赛博造神的故事。一个在别人的标签里找自己的方向的故事。一个梦或治疗的故事。一个(也许迟迟不会到来的)boyz meet girlz的故事。
祝各位阅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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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_ @寂巷暖灯 @休_Rekindle @余命有几多 @Venus_Belenus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0-02-02 19:38回复
    “恋恋!饭好了,来吃饭吧。”
    姐姐的声音。她跳下床,轻轻地推开卧室的大门,穿过一段逆着阳光的走廊。一些不那么撕心裂肺、但是仍然很刺眼的阳光,抚摸她的手背,然后跃入地板格的缝隙中。梦里的想象荡然无存。她终于坐在了长长的餐桌上,这是餐桌的尾端,笔直地穿过那些装在盘子里的小动物的夹道欢迎,餐桌的对面坐着她的姐姐,古明地觉。
    “那个……吃饭吧,恋恋。今天的饭菜全都是姐姐一个人做的哦;饭也是姐姐蒸的,鱼也是,蛋羹……”的确,姐姐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自己做饭了。从医生嘱咐的那一天起,没有哪一次不是自己亲手做的饭。“……这不只是对恋好,对你也是,对你来说这也是不得不做的……”她就站在挂着医生的灰色法兰绒大衣的衣帽架底下,听得一清二楚。根本没有人发现她。
    她没有说话,拿起筷子低声地吃起来。她的筷子从来就用不好,从小时候开始就是这样,这姐姐也知道。她用筷子徒劳地把蛋羹切成无数碎块,还有清水,它们反映着她的面容,她的浅绿色的瞳孔。她几乎无声地进食。姐姐没有一秒不在出神地盯着她的嘴看,好像要确保那些食物的确是进入了她的胃里,而不是某种空虚的寂静。姐姐根本就没吃什么——像姐姐关注着她一样,她也在关注着姐姐。
    “唔,恋恋,你能不能和我讲讲……你最喜欢的天气呢?……”
    她没有说话。是姐姐的话,一定早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了吧?果然姐姐没有再追问。姐姐知道她不是没有听清而不回答的。姐姐低下头摆弄着盘里的黄瓜;黄瓜——她也夹了一块,放进碗里,用筷子绞成两半。渗出很多黑色的液体。是醋。她没吃出什么味道。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0-02-02 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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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饭很软……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蒸这么软的米饭,她想要的是硬邦邦的米饭,是能把她的嘴唇划破的米饭……至于原因她也说不出来。她有点想发火,可是没有。她不在意这些。她不会说,“请你弄一些硬邦邦的米饭,这样有可能弄伤我的嘴。”她不想说。
      “恋恋你……喜欢姐姐做的这顿饭吗?”
      这算是惯例。每回觉总是要这么问她,一度让她怀疑这是不是医生的嘱咐,可是这的确是觉自作主张。她在心里默默作了回答:“肯定不算难吃的一顿饭。色泽恰好,腾腾的热气也叫人舒服。硬度……虽然我不太喜欢,但想必能取悦的大有人在。假如我能尝得出味道的话,味道一定十分不错,想必。”
      于是她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纸巾揩了揩嘴唇,表示自己已经吃完了。她不知道每次觉这个时候都在想些什么。“我出门逛逛。”她说出今天的第一句话。“你早点回来……”姐姐说,声音跟在她屁股后面,追下楼梯。她没应声,像个漏了气的气球,倚在扶梯上东倒西歪地下了楼。刺鼻的油漆味。她两手揣兜,走出门去。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20-02-02 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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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条街上到底有什么在吸引她,致使她没日没夜地游逛在它的衣带上呢?她发现她回答不上来,于是便愈发地想要回答,总是这样。姐姐问的那些她知道答案的问题,她永远没有兴趣回答。这个问题太难了,那好,我们来换一种问法。在这条大街上是什么组成了什么,以至于她会被如此吸引,总是渴望逃到这里呢?她伸了个懒腰,卫衣的松紧绳掉进了衣服里。一眼望去,答案好像在很远很远的路灯的终点,又好像就在刚刚她双眸的涣散中。
        唯一她知道的是,组成这条肮脏的大街的是汽修店-杂货铺-理发店这三种建筑无穷的排列组合,它们一环衔着一环地在大街上仰卧,犹如海难后被冲上岛屿的海盗三兄弟;还有远处的高大建筑投射出的流淌在它们身上的灯光(她知道那里是旧地狱电视大楼);还有不计较柏油马路上油污的工人,一屁股墩地坐在上面抽烟,稀稀落落地排列成地上的星座;还有成千上万条卖给他们的蓝色工装裤。她知道这些,她也知道她比姐姐唯一聪明的地方就是她知道她们也属于这些东西,只是一种比较特殊的组合。是蓝色工装裤和烟屁股组装成了她们,是钞票和机床组装成了她们。
        她蹦蹦跳跳地来到那棵大柳树下,原先没有的霓虹灯带,如今被挂在它的脖子上,好像是为了庆祝又一个不知由谁提议的节日。所有人如今用它来庆祝自己。她轻轻地抚触着树干,抚触着小刀刻下的变形的爱心,树皮里的一个个符号——
        “美理,我爱你”……“这次一定让你们吓一跳吧!”……“可恶”……“可是我不想我不想我不想”……“和他们一样吧”……“会后悔的!……“3017.3”……
        被留下的东西,环绕着树的身体,在霓虹灯下。是谁留下了它们?这不是个问题吧,她想。主人已经走远,留下的仆人便成为主人了。这些想要想所有人诉说一件事情的符号们,可能来自这个地底下寄居的无数身体,无数个睡在楼梯间的工人们,无数被拘留罚款的小姐,永远不如意的老师,神经衰弱的电视台员工。谁都不幸福,可是她感觉不到他们。你留下什么你就是什么,这些文字就是全部,这里没有他们。她忍不住更用力地抚触这块斑驳的树皮。她摸到一个虫穴。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20-02-02 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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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树荫下,在马路的那头,她看见一个熟悉的穿着灰色大衣的身影——“医生!”她大叫着,立即飞到马路的另一边。医生把她抱在怀里。她喜欢医生,医生总能提出她想不到答案的问题,她喜欢想。那时她似乎能明白自己是谁,是怎样一个人,是什么样的灵魂与物质的混合。“你来地下做什么呀?”她问。
          “我来给你姐姐看病呀。”
          “给姐姐看病?是什么时候呢?”
          “预约的是今天下午,从四点到六点。对了恋恋,虽然是来给你姐姐看病,但是我还要嘱咐你一句。你现在已经能够扭曲相当程度的现实了,但是千万不要使用它。因为那是所有人都不希望的结局。”
          医生放开了她;她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朝更深的地方走去。
          她迈步走过孩子们的街头,在那里他们手里握着卵石,在空荡荡的街上撞击彼此,用一种干瘪的响声把天空填满;最窄的地方有一列雨棚,倾斜着,上一场雨的黑水还蓄在凹槽里,塑料薄膜都腐蚀得焦黄了。她从还在摇摇晃晃的雨棚下走过去,冒着被那些脏水击中头顶的危险,那并没发生。一辆坏掉的汽车就停在雨棚的终点,仿佛是来接走某一位从雨里走出来的人,可是自己却等不及率先报废了。前挡风玻璃不见了,一棵小树苗,发芽在坐垫里,散发着橡胶的气味。她拨开各种各样的味道。在骨牌似的摞好的公寓楼背后(关乎那种花花绿绿的斑驳与骨牌点数的相似性),她又一次看见了电视大楼。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20-02-02 1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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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太阳正在旋转,她的心里充满迷惑,姐姐也许在看书,工人的孩子们在争抢面包,而电视大楼外墙那个大得宛如田野的显示屏仍然在没完没了地放映着,把声色灌输给愿意或不愿意看、不愿意听的人。她驻足。因为她看见了心酱。
            心酱是旧地狱所有人都喜欢的偶像……她用她完美的表情和歌声带给所有人信赖、希望和爱……是心酱祛除了曾经回荡在地底的那种不知来由的恐慌……她是超越过去的黑谷山女的、从古至今最棒的偶像……她一定是地底最幸福的人……不对,我在想什么啊。她适时地制止自己胡思乱想下去。画面中,心酱正坐在一个大沙发里,正对着两台大型犬那么大的摄像机和四支话筒,另一边是烫着爆炸头的主持人。心酱穿着肉色的西装,衬衫的领口上别着她标志性的笑脸徽章……心酱自己也在跟着它们一起微笑着……那么温暖的表情,根本不受时空、信号和人群的阻碍……
            “让我们欢迎大家的心酱!”主持人说。
            一阵听不清谁是谁的欢呼声。心酱朝着屏幕外笑了笑,那是一片挂着衣服的空空的阳台。
            “你好啊,心酱。第十五次来到我们‘地狱DOKI☆DOKI’节目,感觉如何呀?”
            “谢谢,感觉很开心,而且也很熟悉了;编导和节目组都很亲切。能在这里再一次见到大家我也很兴奋。你们好吗!”
            “心酱!啊啊啊——心酱!”
            仿佛从山后面越过来的呼喊声。不知道为什么,那声音总是让她很不快,闷闷的、罐头里传来的声音。呼喊的人总是躲在背面,在人群里,在山后面。也许从来就没有他们存在。主持人不会理会她心中的别扭:“好,那今天心酱也很轻车熟路了,我们就少绕些弯子好不好?心酱今天来是为了新专辑的宣传的对吧,那么我们直接开始,让观众姥爷们在对话里慢慢了解新专的资讯吧!”
            “好的,那首先我们统计出的提问里大家最想知道的是心酱你……”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20-02-02 1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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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主持人接连提了四五个无聊的问题。尽管天气已经很冷,她紧握的手心还是捏出了汗。怎么回事……怎么净想知道这种无聊的问题,她想。我想知道更多心酱自己的事情,不是这些被描绘出来、再掰碎喂到我们嘴里的糖衣……怎么回事,求求你了,提点正常问题……
              但好在还有心酱。心酱的笑脸。那副无论回答多么糟糕的问题,总是挂在脸上的表情,贯穿在每一个停顿、每一个句号与逗号之间:她几乎每次停歇都要看向屏幕外,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多么温暖的笑脸。是它使她暖和起来,避免她在街头成为一座冰雕。假如有一天心酱突然不见了,旧地狱也许会变成一座冰雕的城,她想。
              可是她还是很冷。心酱啊,她祈祷着,不要再回答那些无聊的问题了。聊聊爸爸妈妈,聊聊初恋。或者就聊聊冰雕;或者就聊聊这座岌岌可危的城市,聊聊我们正在冰封边缘的旧地狱吧……
              主持人摘下星形眼镜擦了擦:“那下一个问题。‘心酱你好!那个,想问问你最近有做什么梦嘛?’”
              她分明看见心酱的眼神犹豫起来。心酱迟迟没有回答。她伸长了脖子在原地等待着。恍惚间,橘黄色的灯光刺痛了她的双眼,身体也不再感到寒冷了。她睁开眼:自己原来已经来到了录制间,取代了那个爆炸头主持人的位置了吗?她看向心酱。心酱离她是如此之近。可是心酱没有笑,她只是咬着嘴唇,在看着她。终于,心酱说道:
              “昨夜我梦见有人爱着我……它没有带来希望,也没有什么伤害,只是一场空欢喜。昨夜我感到一个……真实的拥抱。没有什么希望,也没有伤害。只是空欢喜。我不知道这一切还要持续多久;也许什么时候我也能找到相伴一生的人……我知道这个故事已经俗不可耐了……可是它还会不断上演……不断上演……”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20-02-02 1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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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酱在看着她,她也在看着心酱。一种没有任何隔阂的对视。只是对视。有一瞬间她心想,“这一切是真的吗?心酱真的坐在我的对面,然后说了这通烂泥一样的话。”自己给自己找证伪的途径。
                1.只是幻听。心酱刚刚说的绝对不是我听到的那番话,而是一个地底最幸福的人应该说的话,像我们千百次从电视里收听到的那样。
                2.我根本就没有坐在心酱对面对吗?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流落在寒冷街头的烂梦。可是她垂下手,捏了捏座椅底下的靠垫。她想,但是这一切总归有比没有好。
                对视。她想,这莫非是我想要说的?可是不,不,她绝不是这么想的……只有无所谓的东西吧……她想把那支话筒拿到她的嘴边,她想说,“大家都知道说不说幸福根本是无谓的吧!”;可是她什么时候已经变得那么小了,她变得和凳子腿一样高,而那支话筒……像一次完美的预料一样,她怔怔地在街头立着,看着正在放映广告的大屏幕;她已经醒了。
                “好——广告回来那么让我再次欢迎我们的心!酱!那么让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心酱你有没有做过什么印象深刻的梦呢?”
                “ 有的……我梦见过我站在舞台上,和梦里的大家一起唱歌……”
                “哈哈,不愧是完美的偶像心酱呢。那其实呢今天心酱带来的新专辑的歌曲也是和梦有关的对不对!那让我们掌声有请心酱为我们带来新歌《在我☆梦里的你~KIRAKIRA》!那么请心酱下台准备一下演出的妆容,再次感谢心酱!”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20-02-02 1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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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呆望着人群簇拥着心酱,把她带离舞台。不对,那算什么啊,那才不是心酱要说的啊。也许是愤怒。她心想,化妆间里的心酱会做些什么呢?那些“昨夜我梦见有人爱我”的话,她会不会对着镜子说出来呢?她朝大屏幕的背后望去,似乎能看见那条很长、很长的走廊最末端的化妆间,可是被望见的永远只是阳台、阳台、礼拜三下午无事可做的妇女。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的确可以称之为不幸福吧。她没来由地想。
                  大电视继续放起广告;她成了一个暴露在天空和也许会降落的鸟粪下的人。她从寒冷里脱身。又一段仿佛长达十几年的小巷,午睡的老狗宛如雕塑,也许早就不在意这里的冷暖。她接着往前走,小心翼翼地低头躲过垂柳的枝条。继续向前又是汽修店-杂货铺-理发店,脏水和水池里阳光的倒影,见过的大爷。在这样一种场合,她忽然想到了剪头发,犹如一支穿心的箭。理发店就在身前。她弯下身,穿过失修的卷帘门。理发师伫立在镜子前,好像在等待着她的到来。
                  “您好……我想剪一下头发。”
                  “没问题,就坐这儿吧。”理发师转了转自己两手搭着的转椅。
                  她坐到转椅上。正对着她的是一面大大的全身镜,映照出满脸疲惫的她。理发师也并不精神。她看见镜子的左边有一小个木头把手:“请问,为什么镜子上还会有把手呢?”
                  “是为了打开镜子后面的储物箱呀。有一些备用啫喱什么的,存在里面。”
                  即使是储物箱,未免也太大了一些。但是她低下头,权当默许。理发师打来一盆热水,轻轻地擦了擦她的脸。阳光好像在那些温暖的触觉里被泡散了。持续的、颤动的光斑。“怎么样,水温合适吗?”他打破怡人的沉默。她再次点头。一条条头发挂在她的脑袋上像瘫倒的海星。
                  他的手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飞来,但是只在她头上停留了一会儿,接着便飞走了。头发反重力地浮了起来:在闭着眼睛的她那里,一切的确就是这样。有一只没有形体的、金属做的小兽,在一点点地啃噬着她的发丝。绿色的小小的她,一点一点地坠落下去。“……你知道吗,头发有着‘烦恼丝’这样的别名,它象征着困扰、挣扎和向往的欲念……想要抓住什么的欲念,想交换些什么都欲念……有时有的人也把理发当作清除这些多余的念头的仪式。虽然不能确认这到底有没有用……”
                  手。无数的手穿过她头发里的巢。那些想要抓住什么的手,在她这里一无所获。那些想要哭诉什么的热水演变的蒸汽,没有找到凝结核。阳光斜射,照进两人之间。无处躲藏。
                  “……不管怎么说,那些离开了理发店的人,的确希望自己可以因此而轻松一些,但是头发——倒不如说是烦恼一直在长,就算把它根除也只是消灭了其中一种象征而已……我不知道该怎么作想,总之也许……也许理发真的可以保佑……一些什么……”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20-02-02 1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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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听着理发师絮叨的话语,渐渐地合上了眼。接着她的心思争分夺秒地又回到了旧地狱电视大楼,这也是早有预料的,只是这一次是在化妆间里,只有她和心酱两个人。
                    心酱已经换好了演出时的钴蓝色舞裙。她对着镜子坐着,说:“你又来了。”
                    “是啊,我又来了……心酱,其实我想说我很喜欢你,你应该是地底下最幸福的人。你让我不那么难受些……但是这样的心酱,也会有烂泥一样的梦吗?”
                    “我幸福吗?”心酱仍然对着镜子,仿佛在质问她自己。
                    “不是这样的,恋恋。我的幸福是消费品;我的幸福是为你们准备的。我的幸福是属于你的,属于那十万蹲在街头抽烟的工人的,是属于这个千奇百怪的大工厂的。心酱的幸福是和秦心无关的。”
                    “秦心的……幸福?可是你有那样的笑容,你的笑容从这个可怕的谷底拯救了我们所有人,你就是一颗明星!”
                    秦心仍然挂着那副完美的笑容,伸出手扯了扯领口那个笑脸徽章,把它摘下,扔进了垃圾桶里:“都是它搞的鬼,恋恋。这是一个可以释放电流刺激肌肉的小小玩意儿,它可以让一个没有表情的人戴上这世上最美的微笑,它可以造出任何神……”
                    “其实,我出生以来就是做不出表情的。”
                    她就那样盯着秦心的后背;她想象不出一个没有表情的心酱是什么样子。面前的秦心百无聊赖地拿起一支口红,在自己的脸上涂画着。突然,秦心开口道:“恋恋,找到这里,然后把我带走吧。”
                    “啊?可是我根本就进不了电视大楼,就算我进去了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哪一个化妆间……”
                    “只要你愿意,你会知道的。”
                    她这才发现秦心的手边一直摆着一盆热水。在它们的氤氲下,镜子很快结起了白雾。一个反写的“514”在镜子上呈现出来。
                    有一双手打开了她的眼皮。她惊愕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的头发整齐地垂在耳边,看起来就像她变成了她的姐姐。斜射的阳光模糊了颜色的分别。理发师有些使劲地把一块粗毛巾丢到她头上,揉了几揉。
                    “怎么样,还满意吗?我去后面拿吹风机……不要跑掉哦。”
                    她看着他脸上神秘的笑容渐渐地飘进后边。那面全身镜上同样结着热气造成的白霜……她慢慢伸出手指,用指甲盖又一次写下514,那时一个想法袭击了她。她站起来,拉开木头把手。那后面是一个走廊,一个雪白的走廊——旧地狱电视大楼!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20-02-02 1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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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针飞过下午四点,觉从沙发上爬了起来,趿拉着棉拖鞋,走进厨房里。今天该做些什么呢?把米洗干净以后,她开始准备搅匀的蛋液。虽然恋恋从来没有和她说过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但是觉坚信她一定能明白、并且找到那种恋在默认之中追求的东西。她把油倒进煎锅里。偶尔,厨房会变得一片朦胧,烟雾把所有的视线都挡住,就像她现在一样。她在不可见的灰色里面剁掉菜根,打开冰箱,每一个动作都没有回声。
                      四点四十左右,米饭的香气已经徐徐地升起。它们飞过刮着鱼鳞的觉的头顶,飞过地灵殿蜿蜒的走廊,飞过恋恋空空的卧室,她要找的东西一定在这里面,她想。觉洗干净银光闪闪的双手,深吸一口透明的水雾。她感到鼻尖上有水珠在滚动。
                      五点半的时候,她已经摆了好些菜在桌子上了。那是一张小圆桌,浅绿色的,是很久以前恋恋和她一起去挑选的。觉把果皮全部丢进了洗碗池里,拧开水龙头。她的眼神投进那个微型的漩涡里。她想:我究竟相信我能找到什么呢?
                      正好六点钟的时候,有一只地狱鸦飞过她们的窗前,阿空的瘦小的同类。是一只灰色羽毛的地狱鸦,几乎是独一无二的一只。觉认得它,每回饭菜都香气溢出窗外的时候,它一定会飞来瞧一瞧。恋恋似乎很喜欢它。鸦悄然飞走。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20-02-02 1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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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从镜子的背面跳进了电视大楼的内部。一条悠久的肠道,似乎还在蠕动。从这里发出去的一共有多少节目被多少人看见了呢?“但是那与我无关,”她想,“我一定要找到514号化妆间。”她一头扎进前路。
                        电视大楼的走廊两边挂满了镜子,看似很开阔的地方往往只是一条供一人通行的道路。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朝着所有方向前进。可是实在没法知道究竟在接近哪个房间。她抬起头,房间的编号排列根本是乱序的,这一个还是40.515,下一个就变成了999……
                        她不知道每一个房间里各自都在录着什么样的节目。走廊仍然是寂静的。除了气味。各种各种的气味充斥着她走过的地方,蒸米饭的气味,煎蛋的气味,鱼的气味。这里究竟在搞什么?烹饪节目吗?她有点想大喊出声,可是没有。不知道声音撞到镜子上会变成什么,会跑出另一个她自己把回声反射回来吗?她想唱歌。她想唱心酱的歌,可是她发现她记不住什么。没有什么歌存在过。
                        走廊悄悄地收束起来,几乎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她想,这都骗不了我。我知道514房间在哪里,在这一切的末尾对吧。她从变得软塌塌的墙壁和扶手之中穿过,撑起果冻似的横梁,然后飞速地放手钻过,随后横梁在身后彻底瘫倒下去。
                        最后她看见的是一个灰色的穿法兰绒大衣的人。“医生!你怎么会在这里?”她问。
                        “不要再前进了,恋恋。”
                        “为什么?”
                        “已经告诉过你了吧。任性到最后只会得到谁都不愿意的结果。”
                        “可是心酱她……她不能再留在这种地方了!”
                        “但是她也不能离开这里。把她带走是正解吗?古明地恋,你需要心。所有人都需要心,连秦心自己都需要心酱。”
                        一阵冷风从她的肩头越过,她随之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来时的路已经剥落成那条坐落着汽修店与杂货铺的老街了。被树取代了路灯的两侧在秋风中沉淀出深灰色。男人们三三两两地坐在木凳上,在自己的家门前,在属于自己的那棵树下,他们刻下无数符号,数不清的符号,符号,无论是电话号码还是什么琐事。他们抽烟。他们共同抽的那支烟把天空都熏得烟雾缭绕。
                        “旧地狱是完美的;这样一种割裂的不幸福,就是唯一的最优解吧。”
                        她忘了自己是几时回到了家中,姐姐仍然坐在长条桌子的遥远的尾端。姐姐没有责怪她,即使饭菜早就变得冰凉了。姐姐陪着她吃下冻得和石头一样的饭菜。难以想象。它们本应有美味和温暖的时候,可那时候又是什么样呢?也许我们需要这样一种割裂。
                        “恋恋,”姐姐仍然像以往那样开口问道,“你昨天梦见了什么?”
                        她怔住了。一瞬间她想起了许多许多可以冠之以“梦”的名义的东西,浅绿色的小圆桌、灰鸦、心酱的笑脸。她定了定神。
                        “昨夜我梦见有人爱我。”
                        “可是她已经把我忘了。”我头一回这样口齿清晰地说。
                        【END】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20-02-02 1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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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的太好了!!!支持一下!


                          IP属地:安徽来自iPhone客户端13楼2020-02-02 2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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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厉害了


                            IP属地:四川14楼2020-02-02 2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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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单”的恋心故事……桐子的地底总是很奇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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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北京来自手机贴吧15楼2020-02-03 1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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