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杯】破茧抽丝

第一章
威尔·格雷厄姆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善茬。从小生活在贫民窟，跟着父亲奔波，威尔见识了不少形形色色的人，对所谓的社会“阴暗面”早已经司空见惯了。十六岁那年，独自拉扯威尔长大的老格雷厄姆永远地离开了威尔的身边。老格雷厄姆离世前，将威尔嘱托给了一个开修理店的老朋友。葬礼的那天，那位老朋友对威尔说，等他做好准备随时可以联系他，到他店里上班，并给了威尔联系方式和地址就离开了。
威尔就这样彻底变成了一个孤儿。
今天，是威尔步入二十岁的第一天。威尔凭借着老格雷厄姆教他的修理手艺，多年辗转于各类的修理单位做一些零碎的散活。威尔总能避开那些可能会对他造成伤害的人，原因是他总能在脑中预想到对方的行为、思想、情感，甚至是在他身上发生的一些事。这让他避免了很多麻烦，但自从他意识到这个“特异功能”后，头痛和噩梦没有一刻不在骚扰着他，可以说是好坏参半吧。就因为如此，威尔不喜欢交际，做这些散活多半只需要和机械打交道，勉强可以维持一个人的生计，让威尔苟且偷生到了现在。
事与愿违，就在威尔生日的这个月，他已经好几天没有接到活了，没有收入，再过几天又是交房租的日子。倒霉的威尔索性买了一瓶威士忌，边走边喝，准备回到自己的“小家”里一醉方休。
稀里糊涂的威尔拐进了一条他从没走过的巷子里，走着走着，沿路经过了一家店铺。
竟然有人会把店开在这种地方，有些喝醉的威尔嗤笑了一声。
这是一家成衣定制的店，店面不大，走了好一段路的威尔脚下发酸就直接坐了下来，门上贴着的纸掉了下来。
“招聘…一位学徒…”威尔捏着纸边看边缓慢地读出了声。刚想着要不要硬着头皮试一试，就昏昏沉沉地靠在墙边睡了过去。
清晨，普赖斯和往常一样准备开店，远远地看见门口好像坐着一个人。很久以前也有过流浪汉在他店门口睡觉，他给了那人一些钱。
不会又是那个人吧，他心想。
走近一看，是个穿着还算得体的年轻人，手里还捏着酒瓶和他的招聘广告。普赖斯轻轻摇了摇眼前青年的肩膀，把他叫醒。
“你好，我是这家店的老板，我叫吉米·普莱斯”威尔揉了揉眼睛，眯着眼试图看清眼前的人，“我看你拿着我的招聘广告，你在找工作吗？”。
终于意识到自己一幅醉汉样子的坐在别人店门口的威尔，立马放下手里的酒瓶站起了身。“很抱歉，我不是刻意堵在您的门口。是，我是想要找一份工作。”
“没关系，进来吧，我们进去谈。”普莱斯说着就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威尔走到普莱斯的身侧，用手捏了捏太阳穴，天底下没有比这样的面试还要糟糕的了。
走进店里，环顾四周。店里的装潢简单精致，整齐摆放各式各样的面料，有一台缝纫机，一套待客用的茶歇桌椅，几个只有身体的假人模特，一张大大的用来制版的桌子。
“坐一下吧，喝杯咖啡怎么样？”普莱斯脱掉外套挂在衣架上，对威尔说道。
“好的，谢谢。”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威尔觉得自己瞬间活了过来。
“说说你的名字吧，年轻人。为什么会彻夜坐在路上睡着了。”普莱斯坐在了他的对面。
“威尔，威尔·格雷厄姆。我失去了收入来源，急于找寻工作。跑了一天没有结果，就买了一瓶酒企图逃避一下现实。”威尔认定了普莱斯多半不会招他，干脆连语言的修饰都不想费力。
“你有从事过服装行业或者服务行业吗？格雷厄姆先生。”普莱斯笑着递给威尔了一些小点心。
“谢谢，叫我威尔就好。我靠接修理的散活生活，没有什么机会接触服装相关的东西。”威尔低下了头，看着咖啡里反射的倒影。
“威尔，你想要试着做做看吗？”
威尔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可以冒昧地问一下为什么吗？你知道我看起来…”
“这家店只有我和其他两位裁缝，只为过去的熟客定制服装，也是开在这地方的原因。时间久了，客户的数量不多，我一个人这一边有些忙不过来，我急需一个人能帮我管理店铺。如你所见，很少有人会愿意待在这样的店里工作。所以，你要是不介意，可以来试试看。”普莱斯是个善良的人，这个机会错过了就可能不会再有了，威尔没怎么考虑就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太好了。这间房子后面是可以住人的。你可以选择住在这里比较便利，有配备基础设施。既然说定了，你随时都可以搬过来。”
普莱斯站起身给了威尔一把钥匙。
“好的，普莱斯先生。我会在今天晚上之前收拾好搬进来。”威尔将钥匙揣进兜里，准备离开这里。
“那么，待会见。”
和普莱斯道了别，威尔走在回家的路上，无业游民的日子算是要结束了，二十岁也不是那么烂。

傍晚，威尔在自己的小房子里收拾完毕，匆匆跟房东说明情况，道了别，就搬进了店里的小房间。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干净，桌上还放着普莱斯离开前放着的一些关于服装制作的书。威尔把自己的东西都归置好，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翻看这些新东西。
这条巷子的夜晚安静得可怕，只能听见偶尔有动物路过的脚步声和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敲击威尔的耳膜发出来的。威尔放下书，艰难地入睡。
自从一个人生活开始，威尔的梦总是在不停地循环播放他生平遇见的糟心事。睡眠质量对威尔来说就是一种奢求，在深夜被自己的汗弄醒已经是常态了。所以，他的T恤总是退休的很快。
第二天，普莱斯还是在那个点到了店里。进门的时候，威尔正在擦拭待客用的桌子。
“早上好，威尔。昨晚睡的还好吗？”普莱斯给自己系上了一条围裙，将卷尺套在脖子上。
“挺好的。”威尔挤出了一个微笑给普莱斯。
“你刮掉了胡子精神多了，来，让我们喝杯咖啡开启新的一天。”普莱斯转身去煮咖啡，威尔将拖把抹布放回了原位，洗了洗手，坐着等待。
普林斯在桌上放下两杯咖啡，又去拿了一本厚厚的本子递给了威尔。
“这是这家店的顾客信息，这家店的服务对象多半都是我以前工作的店里的熟客。我们三个单干了之后也来照顾我的生意。”威尔边听边翻开，册子上的人基本都是这个地区中上层的成功人士。
“你不必紧张，其他两位在另一个工作室内。我负责打版、量尺寸、了解客户需求等店面工作，他们负责制作，有时我也会去帮忙。客人可以选择亲自来店里拿衣服或者让我们送去，你的工作就是帮助我管理店铺。订单多的时候，就得麻烦你帮我送送，你可以开我的车。每件成衣都会有编号给对应的客人，我会教你如何测量尺寸和关于成衣定制的基本知识。会来店里的客人不多，大部分时间就只有我们两个人，贝弗利和泽勒空闲时会跑来坐坐。”普莱斯将工作一一向威尔解释，威尔到这一刻还觉得自己很走运。
如普莱斯说的，连续几天来店客人屈指可数。威尔跟着普莱斯去过工作室，认识了另外两位裁缝贝弗利·卡茨和布莱恩·泽勒。威尔跟着普莱斯等人学会了一些小活，普莱斯很耐心又很健谈，他们三位制作的衣服精美细致，有固定熟客愿意光顾这家店也是情理之中。
威尔渐渐习惯了这种平淡的日子，这一天来的客人有些特别。来者是一位身着标准西装三件套，系着花纹独特的领带，西服口袋还放着一块三角手帕的男人。典型的上流人士，威尔心想。
“欢迎光临，莱科特医生，好久不见。”普莱斯先打了声招呼。
“你好，普莱斯。感谢你总能为我带来新鲜感。”汉尼拔一进门就看见了黑色镜框后面的那对蓝色眼睛。
“您说笑了，这位是店里的新成员，威尔·格雷厄姆。威尔，能请你帮忙包装一下莱科特医生的西装吗？莱科特医生请坐，请允许我为您倒上一杯咖啡。”普莱斯放下手头的工作，引导汉尼拔往桌子的方向移动。
“好的，普莱斯先生。”威尔翻开名册寻找编号，他记得这位名字就和食人魔差一个字母的汉尼拔·莱科特医生。但他觉得莱科特医生有些与别人不同的地方。威尔想不出不同在哪，唯一知晓的是他无法看透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汉尼拔和普莱斯之间的对话大多都是关于汉尼拔对下一次定制西服的花纹、样式，普莱斯还向汉尼拔叙说了他遇见威尔的“趣事”。
“威尔是个好孩子，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愿做这类型的工作了。第一次遇见他时他坐在我的门口睡着了，我还以为我还得再等等才能结束一个人看店的寂寞日子。”
汉尼拔的西服绝大部分都出自普莱斯的店，他认可普莱斯的手艺，普莱斯总能实现他的要求，也是汉尼拔愿意与其交谈的原因。也许是出于职业习惯，相较于普莱斯，他对这个蓝眼睛的年轻人更感兴趣。
一边的威尔很想专注于手头的工作，他总觉得有视线黏在他的背后。那是一种类似于捕食者的视线，令他有些不寒而栗。
“时间差不多了，我想我该离开了。”汉尼拔起身走向拿着包装好的西服的威尔。
“谢谢，格雷厄姆先生。希望你的工作顺利。”汉尼拔拿袋子时微微前倾，闻到了年轻人身上劣质须后水的味道。
“这是我的荣幸，莱科特医生。请您叫我威尔就好，很高兴能够为您服务。”威尔再次尝试想从这个人身上挖掘出一点什么，可除了好闻的古龙水味和那双深不见底的褐色眼睛，他什么都感受不到。
汉尼拔向威尔露出了微笑，和普莱斯道了别就转身离开了店里。威尔就这样一直看着汉尼拔的背影离开，消失在这条人烟寥寥的小巷里。
汉尼拔坐上了车，将袋子放在了副驾驶。他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将车开到了离那条巷子不远的地方停下了。他看着威尔从巷子里走出来，黑色的卷发染上了夕阳的颜色，看威尔摸摸肚子的样子，大概是要去解决晚餐。沉默寡言，不习惯和人交际，努力让自己站在人前的样子像一只走路还颤颤巍巍的小羊羔。

第二章
威尔的睡眠情况越来越糟糕，甚至开始出现记忆断片的情况。有时他醒来，发现自己不是睡在床上，而穿着他的T恤在店门口的台阶上。自从遇见汉尼拔·莱科特之后，他的梦里总会出现一头全身黝黑，长着巨大鹿角的鸦羽鹿。那头鹿有着和汉尼拔一样的深不可测，带领着他在迷雾的巷子里穿行，脚下传来的湿冷触感，让他很难分清梦境与现实。
“威尔，你的黑眼圈越来越重了。身体出了什么状况吗？”普莱斯的声音把威尔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没什么大事，睡眠质量是我的老毛病了。”看到普莱斯担忧的表情，让在上班时间开小差的威尔有些不好意思。
“明天正好是店休，好好休息一下吧，威尔。你要是倒下了，我们三个可就得乱了套了。”
普莱斯伸手摸了摸他的肩膀威尔下意识的想要躲开，但他还是选择了接受，他不该拒绝普莱斯的好意。
隔天早晨，威尔被敲门声吵醒。威尔有些气愤，他难得的懒觉时间就这么被破坏了。他胡乱的套了一件长外套，匆匆跑去开门。
“早上好，威尔。希望我的到来没有给你带来困扰。”汉尼拔看着皱着眉头，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卷发的威尔展示出了他最亲切的笑脸。
“莱科特医生...？”威尔的惊讶让他差点没有反应过来，“请进，抱歉，我没有听到普莱斯先生说会有人来访。”自己的衣衫不整让威尔有些尴尬。
“不必道歉，威尔。我不是来找普莱斯的，我是来找你的”，汉尼拔向威尔提了提手里的保温袋，“我为我们制作了早餐，希望合你胃口”。
汉尼拔将保鲜盒一次摆在桌子上，打开盖子的那一刻，威尔的肚子就开始叫嚣了。威尔在汉尼拔的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伸手接过汉尼拔递来的餐叉。
“莱科特医生，我发誓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炒蛋和香肠。”威尔惊讶于眼前人高超的厨艺。
“很高兴你能喜欢”，汉尼拔递给了威尔餐巾，“你看起来并没有度过一个平静的夜晚”。
“医生们的观察力都会这么敏锐吗？”
“不可避免。你有什么烦恼的事吗？威尔”汉尼拔选择忽略威尔带有攻击性的言语，将话题进行下去。
“很抱歉，请原谅我支付不起心理咨询的费用”，威尔的自我保护机制在作祟，犹豫该不该用向汉尼拔吐露自己的情况作为回报。
“这只是朋友之间的对话，威尔。”汉尼拔暂且收起了他的嘴角。
“我的睡眠能起到休息的作用的天数屈指可数，”威尔低下头盯着早已空荡荡的保鲜盒，“我可以在别人身上感觉到他做过的事或者可能会做的事，他们的思想、情感，无论好坏，我想坏的部分占多数吧。我开始分不清自己是身处现实还是梦境。”
“威士忌和布洛芬就是我最好的‘伙伴’。听起来像是个精神病，不是吗？”，威尔抬起头对上汉尼拔的视线，自嘲的笑了一下。
“威尔，原谅我不能赞同你的说法。我们称呼拥有这种能力的人为‘移情者’或‘强共情者’，你的移情能力让你吸收他人正面或负面的情绪，对他人的感同身受导致你分不清你的负面情绪是来自自己还是别人。”汉尼拔的声音像是一根绳索牢牢将威尔拴住，他无法从汉尼拔的嘴唇上离开视线，“我认为这是一种天赋，只是目前你还不能更好地控制它。”
“从没有人对我有过这样的评价，谢谢。”威尔的肩膀明显下沉，这代表他不再那么紧绷。
“我想我可以帮助你，威尔。如果你愿意，我想你可以尝试向我倾诉你的问题。”威尔根本想不出什么借口可以拒绝汉尼拔的提议。
“我不知道我有什么东西可以作为回报。”
“那么，下周的休息日，我想邀请你和我一起去剧院。”
威尔不知道说什么来回应汉尼拔突然的出行邀请，只能点头视作答应了汉尼拔的邀请。
“不过，我想你应该换一套更衬你衣服。”汉尼拔的话让威尔意识到自己还穿着他的睡衣睡裤，严格意义上来说是T恤和平角裤，威尔庆幸自己顺手拿了一件长外套。
汉尼拔收拾完带来的东西，和威尔简单的道了别，离开了店里。威尔站在店门口一直看着汉尼拔走出巷子，上车，驶离了他的视线。
威尔在那天之后，在上班时和普莱斯聊天提起了受汉尼拔的邀请去看歌剧的事。威尔的衣柜没有一件可以称作正装的衣服，普莱斯借了他一套西装。那是之前的客人不满意而留存下来的成衣，正好和威尔的尺寸相差不多，需要改动的地方交给了贝弗利解决。
贝弗利边动手边和坐在一旁威尔闲聊，“这听起来更像是一场约会。”
“我从没现场看过歌剧。”威尔并不排斥贝弗利直言快语，她是难得能让他放下戒心的人。
“不久，你就可以跟我说你是个歌剧老手了。”
威尔装作没听懂贝弗利话里的意思，随便又扯了一个话题将对话进行下去。
很快到了约定的日子，威尔穿上西装，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尽管上次和汉尼拔的聊天，让他寻求到了一点安慰，但是他的黑眼圈还是坚韧不拔的挂在他的脸上。他现在的心情确实挺像是要去约会的样子，威尔洗了把脸，企图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
敲门声响了三次，汉尼拔真的来了。威尔拿起放在椅背上的黑色呢大衣，光是一套西装可抵御不住巴尔的摩的秋天。
“我不得不称赞普莱斯的手艺，你看起来很棒。”汉尼拔看起来很惊喜。
“感谢你的邀请，莱科特医生。我没有去看歌剧的经历，希望我不会让你丢脸。”威尔有些不好意思，他很久没有单独和别人出门了。
“威尔，你应该对自己的多一点自信。”威尔的内在、潜力、能力无一不在吸引着汉尼拔想更深层的将威尔拉向自己。
威尔跟着汉尼拔上了车，短暂的路程里，威尔没什么话题，汉尼拔也没有开口的意思。汉尼拔确实是个名人，到了剧院就不停的有人与汉尼拔问好示意。汉尼拔并没有多与他人交谈，更多的是在为威尔叙述接下来要看的歌剧的内容。
演员的唱腔、乐团的演奏，就算是在外行人也会给予最高的赞赏。然而整一个观看过程，威尔的注意力都在汉尼拔身上，而不是在歌剧。他观察汉尼拔的表情，有时甚至会在他的眼里看见泪水。
歌剧结束，汉尼拔邀请威尔共进晚餐。
“社交场合带上我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威尔率先挑起了话题。
“我很享受有你的陪伴，威尔。”汉尼拔拿起酒杯示意，“适量的酒精会让你感到放松。”
汉尼拔说的没错，喝下几杯红酒后，在酒精的作用下威尔开始变得健谈起来。汉尼拔是个相当优秀的倾听者，他总有办法让你袒露你的内心想法。
在威尔离开座位去洗手间的空隙，汉尼拔向服务生要了一杯水，在无人发觉的情况下将戊巴比妥倒入了水中。
“你不应该再喝下去了，威尔，喝下这杯水会让你好受一些。”汉尼拔将水递给了威尔。
“抱歉，我低估了我的酒量。”汉尼拔就这样看着威尔毫无防备的将水喝了下去，药很快就会起效，他得带着威尔离开了。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汉尼拔搀扶着威尔离开餐厅，将他安置在副驾驶，为他系上了安全带。近距离的靠近，汉尼拔身上的味道让威尔更加无法保持清醒。该死，他不该喝这么多。
凌晨的巴尔的摩开始下雨。威尔在上车不久就昏睡了过去，汉尼拔将车开到了离他的诊室隔了几条街的地方停了下来。他在车上换上了透明套装，下车撑起伞，拐进了不远处废弃建筑下的街道。
“你好，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汉尼拔站在蹲着的流浪汉面前。
流浪汉抬起头试图在雨中看清来人的脸，下一秒，他永远都不会知道突然在雨天到来的人的模样。

威尔醒了，在一条他不认识的街道的地面上。他的头很晕，雨不断地拍打在他早已湿透的身上，他甚至觉得自己要淹死在雨里了。他艰难地把头转了一个面，想看看他在哪。
一个面目狰狞的人出现在他的眼前，流浪汉的脖子被割开，伤口的血液混合着雨水在他的尸体上流动。尸体旁边散落的酒瓶碎片，多半就是造成这个局面的凶器。威尔强撑着自己站起身，他不是没有见过尸体，贫民窟里有人死在街边也不是不能遇见。但这样冲击性的场景，论谁也无法保持冷静。
他对着尸体，抬起来自己的双手。是我做的吗？他试图冷静下来的问自己。他环顾四周，废弃建筑，加上又是雨天，周围几乎没人经过。他想不起来，他的记忆又在关键时候断了片。
也许只是巧合，他只是碰巧出现了凶案现场。他逃了，就这么抱着侥幸心理慌忙地逃走了。他审视了一下自己，他还穿着赴约时的衣服。用颤抖的手摸出手机，有一条未读信息。
‘威尔，你坚持不让我帮助你走回店内。原谅我无法对你采用强制手段，等你酒醒后，请给我一个回复，可以吗？—汉尼拔·莱科特’
他看见了路牌，他记得汉尼拔提起过他的诊室店址，应该就在不远的地方。他转头，看见有路人看见了那具尸体，举起手的样子，应该是在报警。他想都没想，就往那个方向赶去。
诊室里，富兰克林还在喋喋不休，汉尼拔看似在听，实则视线一直落在富兰克林身后的时钟上。差不多该醒来了，威尔。
他得着手考虑给富兰克林转诊的事了，他开始厌倦应付富兰克林对他的钦慕和他没有营养的话。
“莱科特医生，我有个朋友，他叫托比昂斯。他是个出色的小提琴家，但是他总是向我叙说一些阴暗的话，让我感到很不安。我尝试用你的视角对他进行分析，我觉得他和我一样需要心理治疗，你可帮我一起分析他吗？”富兰克林揉搓着他的双手，渴望得到汉尼拔的回答。
“富兰克林，我不能对你的朋友进行评价，我只能对你的话进行分析，这样能更好地让你了解你自己。”汉尼拔还是那么平静。
富兰克林的诊疗时间结束了，汉尼拔为他开门，送他走出房间。富兰克林一直在思考汉尼拔给他的回答，并没有过多在意坐在诊室门口的威尔。
汉尼拔看见了威尔，理所当然的穿着前一晚的衣服，湿漉漉的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盯着自己的双手。威尔听见开门的声音，他看向汉尼拔，就像一只受惊了的小鹿。
“威尔，你出了什么事。进来，先把身上擦干。”汉尼拔上前握住威尔的手臂带着他进门。
威尔脱掉了身上的衣服，坐着让汉尼拔擦干他的身体和头发。
“我觉得我杀了人。”威尔断断续续的开口。
“你遇见了什么，威尔。”汉尼拔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我在一条街道上醒来，我看见了一个被割开喉咙的人。我就倒在他的面前，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汉尼拔。我无法确定那是不是我做的。”威尔几乎是带着哭腔喊出了最后一句话，他蜷缩在椅子上，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我需要你冷静，威尔。”
“我应该去自首。没错，我不该来这里，我应该去警局。”威尔根本听不见汉尼拔在说话，他站起身就想离开。
汉尼拔抓住了他，强行将他掰回了椅子上。汉尼拔用力压住威尔的肩膀，产生的疼痛让威尔有些清醒了过来。
“威尔，告诉我，向我详细描述你看见的场景。”
“那里在一幢废弃大楼的下面，那是个流浪汉。我可以从他的衣服上看出来，他身边有酒瓶的碎片，应该是那个要了他的命。”威尔开始回忆当时的场景。
“没有人经过那里，起码在我离开那里之前没有。我的记忆停留在你带我离开餐厅，我看见了你的短信，就来了这里。”威尔的头开始剧烈的疼痛，他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头。
“你什么时候开始出现梦游的？”汉尼拔走向身后的柜子，拿了布洛芬递给威尔。
“两个月前。我醒来总会发现自己在店门口的台阶上或者离店不远的墙边。”
“你觉得你自己早上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汉尼拔坐在威尔的对面，握住了他发抖的手。
“我一定没有进店门，在进门之前就睡着了。然后又犯了老毛病，意识不清地走到了那里。”
“威尔，你没有那段时间的记忆。你出现在那里不能代表你就是杀害了那个人的凶手，我希望你能够接受心理治疗，你应该明白你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汉尼拔的手很温暖，不知道是药物的作用还是因为汉尼拔的话，他放松了下来。
“我看见有人在我之后报了警，我应该去自首吗？汉尼拔”威尔抬头看着汉尼拔，他希望得到否定的答案，他不愿承认自己杀了人，更不愿承认那给他带来的感觉。
“将这件事交给警方吧，威尔。你需要高质量的睡眠，你有些发热，不介意的话，在我的沙发上休息一会吧。”汉尼拔引导威尔躺在了沙发上，为他盖上了一张毛毯。
威尔看着坐在一旁的汉尼拔，视线渐渐开始模糊，他闭上了眼睛。他想逃避这个丑陋的现实，他必须让自己逃开。
汉尼拔看着睡着的威尔，他的威尔。他坐在办公桌前，拿出了他的素描本，在纸上绘画出威尔的模样。他将见证他的羽翼腐烂，破碎。
威尔再次醒来的时候，他花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正在汉尼拔的诊室里，他感觉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他的疲惫。
“你醒了，威尔。你感觉好一些了吗？”汉尼拔依旧坐在他的办公桌前。
“我睡了多久？”
“差不多五个小时。你的衣服还没有干，你的面前有干净的衣服，穿上它吧。”汉尼拔微微抬起头示意威尔面前的衣服。
一件衬衫，毛衣背心和一条成套的裤子。非常汉尼拔的品味，威尔边穿边想。
“我很抱歉，我给你造成的这么多困扰。”
“朋友之间不必道歉，威尔。我为能帮上你而感到高兴，快到晚餐时间了，你是否愿意去我的住处共进晚餐？”汉尼拔起身穿上外套。
“如果你不介意再多一件麻烦事的话，我很乐意。”
汉尼拔的家和威尔的脑海里的想象差不多，汉尼拔的品味毋庸置疑。房子内的陈设多半都不是威尔工作大半辈子能负担得起的，他停下脚步，站在汉尼拔的书架前。
“你可以在等待的时候，看这些。”汉尼拔说完就去了厨房准备晚餐。
威尔随便从书架上挑选了一本，那是夏尔·波德莱尔的诗集《恶之花》。威尔很快就陷进书里去了，忘记了时间直到闻到了出自汉尼拔之手的食物香气。
“你的厨艺，让我觉得心理医生其实是你的副业。”威尔吃下第一口后发出了享受的声音。
“很有趣的评价。”
“我该为那个流浪汉的死负责。”
“威尔，警方会收集证据来证明是不是该你负责。向我保证你会耐心等待这个结果，答应我。”
“这让我不知道该如何对待接下来的日常生活，谁会愿意和一个疑似杀人犯一起？”
“我会，威尔。我相信你不会做这种事，在一切出结果之前，我希望你能暂时忘掉这件事，回到正常生活。”
“你对每一位朋友都做到这么无微不至吗？汉尼拔”威尔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威尔。”
“因为什么？我的能力？我实在想不出在我的身上有什么值得交朋友的地方。”
“你的能力对心理医生确实很有吸引力，我不会否认这一点。”汉尼拔毫不避讳的直视着威尔，“但是请你不要忽略自己本身的魅力。”
“我对你的择友标准感到好奇，今天早上的那位病人先生很想做你的朋友不是吗？”威尔避开了他的视线，将视线移到了盘子上。
“你是说富兰克林，我正在考虑是否要将他转诊给其他医生。”
“你的厌烦溢于言表了，医生。”
“原谅我的不专业，我的情绪已经不能提供给富兰克林更专业的引导了。”汉尼拔的语气透露着无奈。
“我可以请求你不要将我也转诊给其他医生吗？我不会同意的。”威尔不再那么紧张了，和汉尼拔相处总能让他感到安心。
“不，威尔，这永远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吃完晚餐，汉尼拔就开车送威尔回了店里。威尔将汉尼拔帮他处理好的西装，再次熨烫了一遍，挂回了衣架上。躺在床上的威尔，在手机上搜索新闻，他点进了一个网站。那是一个名叫弗雷迪·劳兹的记者的私人经营的犯罪新闻网。
威尔随便点开几个，那些冲击性的犯罪现场照片不经过打码处理就放在了网站上，让威尔质疑这个记者是怎么做到不被警方逮捕的。
众多新闻中最引人瞩目的，也是篇幅最多的是关于切萨皮克开膛手的报道。这个连环杀手的‘作品’让威尔印象深刻，他不同于其他的杀手。威尔很惊讶，他对他的‘作品’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充满艺术性。他把他的受害者变成了艺术品，他将他们升华了。
威尔立马丢掉了手机，盖上被子准备睡觉，他为有着这种想法的自己感到害怕。

第三章
威尔等待了很久，他只看见过一次关于那个流浪汉的新闻，并没有报道凶手是谁。没有人突然来店里出示警官证，没有人举着手枪拿着手铐要逮捕他，甚至他从未听见有警车鸣笛在这附近经过，没有人会过多关注一个流浪汉在街边惨淡地死去。
这件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汉尼拔在这段时间，有时会来店里，有时会邀请威尔去共进晚餐。汉尼拔曾说让威尔接受心理治疗，但更多的是和威尔像朋友聚会一样度过。贝弗利不止一次拿威尔开涮，称威尔像是一块磁铁，一块能吸住汉尼拔·莱科特的磁铁。
“我思考过那个人是怎么死的。”威尔思考了很久，他还是想听听汉尼拔对自己想法的看法。
“愿闻其详。”汉尼拔正在处理桌面上的食材。
“那个流浪汉，他不认识那个人，那个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扼住了他的喉咙，敲碎了酒瓶，玻璃碎片划开了他的脖子，他只能坐在那里，像猪一样任人宰割。”
“如果你在FBI工作，你的能力会让你成为一名出色的侧写师。”汉尼拔并没有停下动作。
“多谢夸奖。如果那样做，只会让我更加不好过。”威尔继续着话题，“我曾想过我会如此紧张，是因为我对流浪汉的遭遇感同身受。但是，我发现我错了。”
汉尼拔见威尔突然停住了声音，他抬起头，看见了威尔严肃的神情。
“我把自己代入了凶手，汉尼拔。”
“威尔，告诉我你感受到了什么？”
“像是猎食者猎杀猎物时的平静。”也许是威尔看错了，他在那一瞬间仿佛看见了汉尼拔的眼神变了，他像是被取悦了。
“你不该过多的去思考这些，这不会对你的病情有任何帮助。”汉尼拔当然明白威尔不会听他的劝阻，他很高兴。
“请就坐，威尔。过度的思考会让人饥肠辘辘。”背过身汉尼拔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吃完晚饭，威尔想起普莱斯在他离开前告诉他要重新为汉尼拔测量尺寸，他从包里拿出了卷尺。
“普莱斯先生说你的下一套西服需要再一次测量尺寸。”
“乐意至极。”说着汉尼拔就脱掉了他的外套和马甲。
说实话，威尔很羡慕汉尼拔的身材。他们的身高相差不多，但汉尼拔有着优秀的肩宽和厚实的体格。明明是他在年龄上更占优势，相比之下，他的身材瘦削太多。
当他为汉尼拔量胸围时，威尔伸手到汉尼拔的背后缠绕卷尺，他鼻腔里充斥着汉尼拔身上的气味。他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在他的头顶，他萌生出了想要抱住汉尼拔的念头，最终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该死，都怪贝弗利一直拿他和汉尼拔开玩笑。
汉尼拔看着威尔蹲下来为他量腿长，看着威尔的黑色卷发在闪烁的火光下忽明忽暗。他看见了，看见了威尔浑身沾满鲜血，看见了他头顶那对初生的鹿角。
“你有个令人羡慕的好身材。”威尔在纸上记下了汉尼拔的数据。
“得益于健康的饮食。”汉尼拔在一边穿上了他的马甲和外套。
他们照例坐在壁炉旁，享受着平静的夜晚。
汉尼拔再一次邀请威尔去看歌剧。威尔答应了，他不想破坏他们两人仅有的娱乐活动，尽管他对歌剧还是一问三不知。普莱斯将那套西装赠予了他，当做是两人初遇，威尔二十岁生日时一份迟到的礼物。
“我认为我是个预言家。”贝弗利靠在摆放领结的玻璃橱柜上看着威尔在熨烫西装。
“我认为你应该好好工作。”威尔知道她又要开始她的玩笑时间了。
“你不能总穿同一套西装去赴约吧。”
“我只有这一件，除非你愿意动动你的小手帮我再做一套。”威尔转头看了看贝弗利，“当然，我不会付你工钱。”
“我很慷慨的。当我听到好消息的时候，心情好了，我愿意免费为你干活，亲爱的格雷厄姆先生。”威尔忍住了想把熨斗丢向贝弗利的冲动。
和之前一样，汉尼拔准时到店里接威尔去剧院。只是这回，车里不再那么沉默。汉尼拔边开车，边跟威尔讨论这次歌剧的内容。
进了剧院，他们还是照旧在大厅等待歌剧的开场。
“莱科特医生，真走运可以在这碰到您。”一个眼熟的人走了过来。威尔认出他了，是那天在汉尼拔诊室门口遇见的富兰克林。
“你好，富兰克林。”汉尼拔向富兰克林礼貌性的打了声招呼。
“莱科特医生，这位是我向您提起过的我的好朋友，一位优秀音乐家，托比昂斯·巴奇。”富兰克林摊开手掌示意身边的一位气质儒雅的黑人男子向汉尼拔介绍。
出于礼貌，汉尼拔也向他们介绍了威尔。
“很高兴认识你们，莱科特医生，格雷厄姆先生。”托比昂斯伸出手与汉尼拔和威尔握手。
威尔并不在意富兰克林投来羡慕的眼神，他更在意这个叫托比昂斯·巴奇的人。他在他的身上感受了不一样的气息，危险的气息。他的脑细胞在叫停，叫与之握手的威尔远离这个人。
这一次的观看全程，威尔一直在思考为什么他会对托比昂斯会有这样的感觉。台上的表演落下帷幕，汉尼拔起身为精彩的表演鼓掌。威尔也照着他的样子站了起来，他用余光瞥见了富兰克林也紧跟着站了起来，而他身旁的托比昂斯的眼神却一直盯着他身边的汉尼拔。
威尔顿悟了，他突然想到了弗雷迪·劳兹的最近的一篇报道。
“汉尼拔，我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威尔看着对面的汉尼拔，他们又来到了这家餐厅。
“当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代表你已经准备好你要说的话了。”汉尼拔拿起了他的酒杯。
“刚刚在剧院碰到的那位托比昂斯·巴奇先生”，威尔的表情凝重，“我认为他有很强烈的犯罪倾向。”
“威尔，你始终不肯听进我的劝阻。”
“这不一样，汉尼拔。我在犯罪分析网上看到过，有人将一名乐团的长号手做成了人体大提琴。”
“你认为这是巴奇先生做的？”
“我希望不是。我尝试对他使用共情。我看见，他将那位长号手的喉咙精准的割开，用漂白水将他的喉咙增加弹性，将松香粉抹过他的喉管”威尔很冷静地说着这番话，“他在嘲笑这个人拙劣的演奏技术，他认为他不应该呆在那个乐团里。”
“威尔，我不得不敬佩你出色的天赋。”汉尼拔装作无奈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鉴于富兰克林已经不是我的病人，不存在所谓的医患关系保密协议。的确，富兰克林曾向我透露，巴奇先生总对他叙说一些关于用人的小肠制作琴弦之类的玩笑话。”
“富兰克林会死在他的手上，总有一天。”威尔的语气很坚定。
“威尔，你不该看那些报道。”汉尼拔可以说再一次为威尔所倾倒。威尔正在成长，在蜕变，在变成他的威尔。
“我担心你也会成为他的猎物，汉尼拔。”
“我很高兴你如此为我着想。我相信我有能力保护好自己，你可以匿名向警方提供关于这个案子的信息。”
“我会的。不过我并不信任警察能这么快就抓住他，不然费雷迪·劳兹的网站就不会有这么高的点击量了。”
“你该多关心一下你自己，威尔。”
“我不够格做他的猎物，他不会看上一个弱不禁风的人的小肠。”威尔半开玩笑地说出这句话。
“不，威尔。对我来说，你接近完美。”汉尼拔的话让威尔觉得他的脸有点发热，“当然，如果你愿意换掉那瓶勉强称作‘须后水’的东西的话，我会毫无保留的说你是完美的。”威尔被汉尼拔逗笑了。
在那之后，威尔写了一封匿名信，在没有人看见的情况下，塞进了警局的邮箱。
威尔的日常过于单一，除了上班的娱乐活动基本都和汉尼拔一起度过。他没有什么朋友，普莱斯是他的老板，泽勒只是他的同事，和贝弗利一起的时间也很有限。他并不喜欢弗雷迪·劳兹的文字，他为她的网站贡献点击量，单纯只是为了看她拍的独家现场。
他认为她很粗鲁，喜欢用一些夺人眼球的文字来提高她的点击量。威尔很在意切萨皮克开膛手，他的潜意识里不认为他是个人人唾弃的连环杀手，他是个喜欢付诸行动的艺术家。有时威尔甚至对能够看到和别人对开膛手不同面的自己而窃喜。
汉尼拔告诫他不要过多去关注这类的东西，但是他克制不住那种吸引力。他一开始很排斥自己的想法，他很恐慌，这和现实世界所秉持的正道相反。但是当他越翻看那些照片，当他进入那些杀手的思维里，他感受到了获得新生的快感，令人上瘾。
“威尔，得麻烦你出门一趟。”普莱斯在威尔的眼前挥了挥手。
“抱歉，我又在上班时间开小差。”
“没关系，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莱克特医生的西装做好了，预定的时间是今天，来了个大单子，我得先忙着制版。”
“好的，我这就送去。”威尔包装好就开着车往汉尼拔的诊室赶去。
其实他并不是不在意贝弗利的那些玩笑话，而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对汉尼拔的感情超越了友谊的范畴。他尽量保持自己以朋友的姿态和汉尼拔相处，不想暴露自己。同样，他仍然无法看透汉尼拔。
他站在诊室门口，学着汉尼拔的方式，敲了三下门。
“请进，威尔。”
“这样的黄金时间段竟然没有病人到访。”
汉尼拔从威尔手中接过西装，“比起工作，和你一起度过这样的时间更令人舒心。”
“没有人比你更擅长说话这门艺术了，汉尼拔。”
“请你等待一下。我去二楼的衣架上先将它挂起来。”
汉尼拔去了二楼，威尔在他的办公桌前停下了脚步。桌上散落着汉尼拔的素描作品，威尔看见了他再熟悉不过的画面。
那张画和弗雷迪网站上的照片如出一辙，威尔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将画原封不动的放回了远处。
那是切萨皮克开膛手最著名的‘作品’之一。
威尔止不住地开始喘气，他冒冷汗了。颤抖的双手拿出了手机，假装放了一声短信提示音。
“汉尼拔，普莱斯先生要离开店里，我得离开了。”威尔站在诊室门口对楼上的汉尼拔说。他尽可能地让自己保持冷静。
“很遗憾。路上小心，威尔。”还没等汉尼拔现身，威尔就开门离开了诊室。
威尔把车停在离店不远的地方，一遍又一遍的打开费雷迪的网站看着开膛手的信息。他不会看错，他怎么可能看错。
他为什么一直没有发现，汉尼拔和他的侧写是如此吻合。他一直在和开膛手“约会”，那位著名的切萨皮克开膛手。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威尔以各种借口逃避了汉尼拔的邀请。他不害怕汉尼拔要杀了他，只要他想，他早就可以让他永远的消失在巴尔的摩。
他抱着侥幸的心理，跟踪了汉尼拔，一直跟着他到城外。他对这个残酷的现实，感到可悲又欣喜。他在思考，在犹豫是否要给警局再写一封匿名信，将汉尼拔的罪行公布于众，让他不再变成威尔的私藏。
最后，他还是妥协了。
他设想了几百种可能，他不想失去汉尼拔，他该死的依赖汉尼拔到了极致。既然如此，还不如坦白一切，他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千万种死法，他更愿意一身轻松的死在汉尼拔手下成为他的艺术品。
手里握着方向盘却心不在焉，现在他才明白，他看不透汉尼拔，并不是因为汉尼拔掩饰的太好。
他带着汉尼拔的新西装又一次站在了他的诊室楼下。

第四章
自从威尔上次匆匆离去之后，汉尼拔想要再见到威尔变成了一个难题。在被威尔拒绝的第三次之后，汉尼拔明白了威尔大抵是发现了什么。现在的时机有些太早了，汉尼拔看着素描纸上沉睡的威尔。
汉尼拔想过要了结威尔，他可以将他永远地保护在他的思维殿堂里。他站在他的床边，看着威尔被噩梦缠身，汗水让他胸前的衣服紧贴着胸膛。
他伸手了，又停下了。
他的威尔会是他最高的杰作，他最满意的作品。可富有生命力的威尔能带来的可能性又何尝不是一件令人神往的乐事。
汉尼拔不是个爱赌博的人，他知道威尔不会像检举托比昂斯那样检举他。失去汉尼拔的陪伴，对威尔来说也是一个致命的打击，他不会轻易尝试去冒这个风险。
他离开了。威尔准备好了，自然会来到他的面前。他只需要等待，等待威尔自愿咬上那块鲜美的诱饵。
他知道威尔在那之后跟踪了他，威尔拙劣的跟踪技巧实在很难不被发现。
敲门声将汉尼拔从画中叫醒，他起身去开门，是富兰克林。
“莱克特医生，很抱歉没有预约就跑来打扰您。”富兰克林看起来很难过。
“没关系，富兰克林。”汉尼拔侧过身让富兰克林走进诊室。
“九次。整整九次，我被心理医生拒绝的次数需要用双手来计数。”
“富兰克林，原谅我无法再为你提供专业的引导。你的下一位转介医生会为你提供更好的帮助。”
“你就是我的转介医生！”
“你太过关注你的心理医生了，富兰克林。”
“这不能是一个正当的理由，莱科特医生。”富兰克林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声打断。
“托比昂斯！你怎么会...”富兰克林的表情肉眼可见的从愤怒变成了恐慌。
托比昂斯进门之后，将手背过身锁住了门。富兰克林站起身，走向前，汉尼拔退步居于他的身后。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富兰克林。”托比昂斯从容的笑容让富兰克林战栗，“我被通缉了，警察一直苦苦追我到现在。”他停顿了一下，“因为一封匿名信。”
“听着，托比昂斯。我知道你的烦恼，我们是朋友，我了解你。”富兰克林颤颤巍巍地说，“我知道你不愿意做那些的对不对，你为你杀人而感到后悔，无所适从。我可以为你提供帮助的，你不是孤身一人，托比昂斯。莱科特医生，可以帮助你的。”
托比昂斯不再露出笑脸，富兰克林的这一番话让他愤怒。
“富兰克林，我从来不是孤身一人。你总是对我们这类型的人很感兴趣。”
还没等富兰克林体会托比昂斯的言外之意，他的头就被麻利地扭到了一边。
“你早就想这么做了，莱克特医生。”托比昂斯欣赏着汉尼拔的利落。
“感谢你的帮助，巴奇先生。”
“你知道是谁向警局投递的匿名信吗？”汉尼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冷漠的看着他。
“是富兰克林，还是你，还是你身边那位年轻人？”托比昂斯脱掉外套，手上缠绕着钢丝弦。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你们都难逃一死。”说罢，托比昂斯就甩动手里的琴弦对汉尼拔发起攻击。
威尔觉得他可能花了一个世纪之久才走到汉尼拔的诊室门口。刚走到门前，威尔就觉得不太寻常。他将西装小心地放在一边，侧过头把耳朵贴在门上。他听见了打斗的声音，那个低吼的声音他曾经听到过。
托比昂斯！
威尔抓住把手想要开门，门被锁住了。他环顾四周，拿起了一把椅子，用尽全身力气砸开那扇门。
汉尼拔被托比昂斯用琴弦死死地勒住了脖子，钢丝制作的琴弦深深嵌进了他的脖颈，血液将他的衣领染成了鲜艳的红色。
“汉尼拔！”威尔满头大汗的站在门口。
“正好。你们可以死在一起了。”托比昂斯的嘴角还渗着血。
威尔把手里的椅子丢向了倒在地上的两个人，托比昂斯下意识地松开手，躲开了投掷物。威尔并没有打算命中他们，他只是想让托比昂斯放开汉尼拔。
得到喘息的汉尼拔，捂住脖子看向威尔。
你总是来得那么突然，威尔。
托比昂斯很快就反应过来，冲向要去扶汉尼拔的威尔，将琴弦甩到了他的手臂上。纤细的琴弦隔着衣服收紧，很快就磨破了皮肤。威尔吃痛地叫出了声，他看见了不远处桌上的裁纸刀。然而，托比昂斯比他更快一步拿到了那把刀。
裁纸刀直直插进威尔肩膀的那一刻，威尔的意识恍惚了一下。如果不是汉尼拔撞开托比昂斯，那把刀会直接插进他的喉咙。
伤口向外淌着血，把他的衣服都浸湿了。威尔一手捂住肩膀，另一只手在口袋寻找他随身携带的卷尺。
强忍住疼痛，趁着托比昂斯被汉尼拔压制住，他冲上前双腿将托比昂斯牢牢擒住，用卷尺勒住了托比昂斯的脖子。虽然卷尺比不上琴弦锋利，但也足以让一个人窒息。
汉尼拔将托比昂斯手中的琴弦丢掉了房间的另一侧，夺走了他手里的裁纸刀，连着卷尺利索地从侧面划开了他的喉咙。
刀刃割断了颈动脉，血液从托比昂斯的脖子喷洒出来。威尔浑身浴血，他看着汉尼拔，汉尼拔注视着他。
这就是我一直想送给你的，我亲爱的威尔。
汉尼拔从尸体上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了那架羽管键琴。他按动了琴键，哥德堡变奏曲在房间内响起。
威尔一直坐在地上很久，久到忘记伤口的疼痛，久到他脸上的一部分干涸的血迹开始让他的皮肤发痒。
汉尼拔把现场伪造成了遇袭后的样子，用座机报了警。
“威尔。”
“你还想瞒着我多久，汉尼拔。”
“警察马上就来了。”汉尼拔上前搀扶威尔坐到沙发上，为他作紧急处理。
“你是切萨皮克开膛手。”
“是的。”汉尼拔并没有停下处理伤口的双手。
“为什么不杀了我？你不怕我报警吗？”
“我爱你，威尔。如果那是你的愿望，我心甘情愿。”这一次汉尼拔对上了威尔的视线。感谢上帝，他是认真的。
“不，那不是。”威尔笑了，久违地发自内心的笑了。
汉尼拔决定将这张笑脸，永远地挂在他思维宫殿里最醒目的地方。他的威尔终究还是咬住了那块诱饵，彻底地变成了他的威尔。
警笛声打断了他们两个人，全副武装的特警冲了进来。一个强壮的黑人警官向他们靠近。
“杰克·克劳福德。莱克特医生，你杀了托比昂斯·巴奇。”杰克的声音充满压迫感，“出于自卫。”
“是的。”
“和我说说另外一具尸体。”
“富兰克林是我已经转诊了的病人，托比昂斯·巴奇是来杀他的。他认为是富兰克林写的检举信告发了他。”
“那这位先生又是？”
“威尔，威尔·格雷厄姆。”威尔并没有看杰克。
“威尔是来送我的西装的，他听见了动静，冲进来救了我。”汉尼拔将手搭在了威尔的肩膀上。
“很好，格雷厄姆先生。你们可以去医院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警方就可以了。”杰克摆摆手让下属去叫医护人员，“你有一段时间不能上班了，莱克特医生。”
“我可以出院了，汉尼拔。”病床上的威尔看着汉尼拔在用小刀削着苹果。
自从那天被带进医院后，他就一直在病房里躺着。明明看起来汉尼拔伤得更重，但却是他先出院。听护士说，汉尼拔似乎以前是这家医院的外科医生。威尔在内心小小的咒骂了一声。
汉尼拔脖子上还缠着绷带，这丝毫不能削减他的魅力。威尔不想承认，这反而让他看起来更性感了。
“你不可以。”汉尼拔把苹果递给威尔，似乎很骄傲地向威尔展示没有断掉的果皮。
“我知道是你让医生不要放我出院。”威尔的眉头皱紧，“你想圈养我吗？汉尼拔。”
“我不接受无端的指责，亲爱的威尔。”
“好吧，我认输。”威尔放弃了，他根本不可能战胜汉尼拔这个逻辑专家。
普莱斯和贝弗利来看望威尔，普莱斯看到威尔和汉尼拔身上的伤差点几乎要掉下眼泪了。他让威尔不要担心店里，尽管好好养伤。他很感激普莱斯，他待他就像家人，他是他的恩人。
贝弗利的脸上写满了担心，但是看到威尔的样子，也算是松了口气。当然，她也看到了汉尼拔。
“威尔，作为补偿。我会给你做一套新西装的。”贝弗利看了看一旁的汉尼拔，又看了看威尔。
“你不说话就是最好的补偿了，贝弗利。”威尔瞪了贝弗利一眼。
在贝弗利走后，汉尼拔向威尔询问贝弗利的言外之意。
“只是一个无聊的约定罢了，不值一提。”威尔狠狠地咬了口苹果。
威尔终于在几日之后迎来了出院的日子，汉尼拔取下了绷带。脖子上的痕迹并没有完全消除，但已经不再那么触目惊心了。
“这一年我都不想再踏进医院了。”威尔深呼吸，新鲜空气灌满了他的肺。
“我也希望如此。”汉尼拔为威尔打开了车门，威尔坐在副驾驶上，汉尼拔坚持为他系上安全带。
之后的他们都回到了日常生活中，威尔还是在上班和汉尼拔两者之间徘徊。新闻报道了托比昂斯·巴奇的死讯，将汉尼拔·莱克特医生描述成了“英雄”，汉尼拔的诊室因此更加受欢迎了。威尔对这些新闻乐此不疲，他绝不是想要邀功，只不过称一个连环杀手为英雄，确实是一件令人想笑的事情。
威尔享受和汉尼拔一起在壁炉旁的时刻，这一次，汉尼拔在替他量三围。
“汉尼拔，你会杀了我吗？”威尔的嘴唇几乎要碰到汉尼拔了。
“也许。”汉尼拔笑了一下。
“我对你来说是什么，汉尼拔。”威尔有些不满，他劝汉尼拔可以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不然他就拿他的漂亮领带勒住他的脖子。
“家人，威尔。你是我的家人。”
End

辣鸡文笔，单纯只是想看二人的甜蜜爱情。
如果有人愿意看到最后，十分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