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胄艳容佯装出的酣嬉熟络，似珠玑、似银铃，声声叩落坤极青砖，看若漫不经心的座序，实则不差累黍。咸福殿下乌努氏，毋须停驻于腼腆拘谨的元岁，玉靥微仰向座上女君，行个不落甚么鹤短凫长的福礼。）
（当步履最临扆旒之侧、覆盂之固，青砖曼涌的暖意煦煦，仿若吉繇佳兆——二月头神州最暖的春，皆在此了。她望着女君，冁出笑，旋身归座时候，她又步步遥出最穠李桃夭的高枕无忧处，日复一日踏进、复出，女娥们一如安飨尧年舜日之际为烝徒作福般荒唐，日复一日扮演着乐此不疲的模样。）
（女君悦言凝住所有步踏，坤宁门底，素来语出皆为深思高举。在闻言的齐瞬，冯依俪圣的言辞也涌到奴奴膺中，几乎可以作判，都是她不欲为之的作为。春秋轮序之下，充斥过盛着欲做中谷葛覃的野心，但也惟因身囿禁籞，离本趣末地霍霍向同侪开刀。）
“雅颂通宸咏，天文接曙台。灞陵桃李色，应待日华开。”（芙蓉依旧向阳展，兴许粉黛将自己的凛冬藏得过深，才将每一次虚与委蛇，都饰得明媚若阳春。）“是春至，万物复起。今岁的九九消寒，也画到春風二字了。”
“天意如斯，民愿如斯。诸位姊妹心诚，也莫忘得京畿芸芸，所念所叨，方为蟠天际地。”
（乌努虔心靡盬，出口皆为命、理的词章，因为她自珍这覆焘千容所涵纳万象，抑或这都是为劝慰本心的祥瑞，又何尝不是紫微天下，万民将恩德的海晏河清。）
“臣妾故岁应皇天秉赋，守于闽海之疆，那时有听，粤闽、江浙丰饶之所，旱时涝时中原餘万口可赖其仰给，路马航船，美谈甚多。所谓应期万世，接统千祀，大抵是埒略各区，患不均而均之，九州幅员辽辽，于京畿之外可望犹多，姊妹皆为妇常难以详答，但万岁绸缪万域，这些烦忧，不会常萦于心的。”
（贬抑须作褒扬的附丽，是乌努于宫闱摆弄权谋的助益。一席话竟，由着坤宁烧得暖的炉火，春袄在她藕臂上，布了些许汗滴。）“所以要赏贶，不过是因着为万岁、为娘娘附翼分忧的小功劳，全凭主子们的心意。十二宫素来受律例规轨，擘两分星，数年规矩在，参量好着，便是嫔主儿、贵人答应甚么，只要份例不失圭撮，虽不足丰腴，也是可慰寻常的。”
“姊妹皆领天俸，咱们难当高屋建瓴之智略，起码循例不乱、后庭可安，不给万岁添甚么唆激捭阖，就是本分啦。哪会都巴望着主子娘娘的赏赐啊？娘娘亦不必劳心。”

【六年的序章起笔在纷然绵延的瑞雪里，簌簌而清亮的声响，砸在端丽的绣檐碧瓦间、砸在行道里的过客那一面簦笠上、也砸在三宫凝蹙的眉山里。所幸人间堆涌的祝祷终究“得偿所愿”，而相较之被苍生寄予厚望、重雪凛风的玄序，今朝的春却来得稍稍迟。】
【实则在我侵晨将皎月送别，踏着自深重酣红脱身的霞泽而往坤极时，已然捕风捉影般将时势变幻、棋手更替的前哨觉察来。从前颐和垂钓，凭借游鲤祈诵邀来了去岁濯枝，又在尾际旧戏重演般，虔诚地祈得瑞雪，帝后之齐心，中宫之势重，早成毋须昭彰的事实。】
【纵然权柄纷争在上篇章中尘埃落定，但依然有人孜孜不倦、迭迭不休地耗神巩固。譬如此刻，觉禅女君谈奖赏、却又谈时日短促无法消弭，其间真挚恳切的作态，当真母仪。但婉转的话术里，却是未尽的深意，尚无人、又或是她还不曾揭露。】
【而熹妃惯爱揽权柄、添谄话，要将她的九九添寒，从宣化元年讲到宣化六年。彼时低望一眼玉笋修剪得圆润的小甲，不肯分薄一泓温善的作戏眸光去。】
【由着淑媛那番锦绣词章讲得冠冕堂皇，也不曾细听半分，迨至风止声罢，新一轮的缄默即将抵临时，适将温澹春山盈盈显露来，徐然应曰】引水最难在开源，开源既成，后续便皆可期矣。
【一岁丰收不足，尚需数年风调雨顺来消弭冰寒之重，实则是眼前怡悦不过是暂时，尚需来日。是以论赏，今日未必是上殿心间最恰当的时机。】
陛下与娘娘心诚，苍天垂念，是以今岁丰收。然正如娘娘所言，现如今黎庶积攒的困境想要全数消解，仍需时日，百里之程堪堪过半，论赏许是尚早。再者，臣妾等不过略尽绵力，实不敢居功，何以承得娘娘分赏？

【六年二月的坤宁花厅地炉熏暖，烘得秀靥融雪，纤纤一双手，慵慵擎拿青花碗中的橘果把玩。一翻一覆，要掀这位主子娘娘的脸面。冠冕堂皇的赏辞洋洋在耳，笑盈盈地】
这哪里是我们的功劳呀。民间亢旱，太后娘娘训教我等诵抄佛经以祈福上苍，太后娘娘拜佛的诚心，也幸得佛祖天官眷顾，悯苍生之苦，降雪人世，是我佛慈悲，是康慈娘娘仁德诚心。
【为何慈悲？因她中宫娘娘当年暴虐凶威，悍然冲撞燃灯古佛，错犯杀戒，才引惹诸佛天怒。指掌间握紧了汤婆子以偎，慢条斯理地再举弓】
臣妾恭贺主子娘娘！终得降雪，四节复而正轨，定是主子娘娘【咬重了音】也感动上苍，主子娘娘何须谈赏呢？【功不可没在诸妃，在康慈，中宫补过抵罪，怎配居功？】只要我们安分守常，学康慈娘娘秉持慈心善念、仁者爱人，臣妾想四序定不会失常的，妾等无须赏的呀。
【悠悠一叹】我等天子妃滕还是应当好好向康慈娘娘习学呢——

【在这方筑了高垣的鹓池里，菀枯递嬗已有六个年头。爆仗声雷、小草桃符前回首相顾，胸膺见总要蕴些清愁，再学高楼说愁的词人叹一句白驹过隙，试图品味蹉跎之憾。可转瞬，酴酥不慎荡出玉樽，也只顾端盏饮啜——倒叫全妃揶揄：尽是强说愁。】
【谢兰燕桂里侈衣美食捧出的娇女、贝阙珠宫里谨度韶光、安常履顺的嫔御，是将天教嘉瑞揣摩的明明白白，却又何能将鹤归华表的不易品咂透彻呢？好去念将来的柏叶椒花芬翠，煦风垂杨，春月濯濯。也从不会真切地明白，严节之下，凛风迫人，丰年无踪影，近处多是竭蹶时形、逋负累累的的黎庶，只期冀着软节之时，再不必枵腹忍寒。】
【而当这样殷切、简易的愿望终伴着瑞雪玄液而至时，我从帝后眉间观摩出哤杂浮嚣销停后的开阔舒安之态，也随之描绘一副百兽率舞、物阜民安的山河之景，料想人间的第六年，明昭载融，天下同春。我爱这样丰裕的年岁，便有心复刻女君拜请神佛施睿泽的虔诚，不甚熟稔地学着怀揣庶民，而非是殿前摇曳的柳、庭院飘飖的花。】
【缭墙重院，钟粹宝塔洋钟的清音叩开层迭卷云，清曙里的初旭如梦初醒，还端是一团和气。哈季兰早于昨日将最适一春芳意的折枝桃蝶、嫩绿花蝶的夹袍供主挑选。今晨的惠誉小主只需抬着惺忪的眼，任小奴摆弄，顷刻间速成一位端丽明秀的佼人——这是主仆间的心有灵犀，亦是哈季兰独有的默契神会。】
【东风倚拂十二阑，鸾鉴分赉朱颜丽。一路簇锦团花，待至坤宁，疏帘高卷，诸君同贺，要赞坤极整躬率物，心诚则灵，诛翦蹇厄。闻得熹妃、襄妃顺上意的推拒之词，明晓坤极意欲燕赉麾下臣，行前却仍需再解一桩事。便同畴昔数个晷景一样，我将禀命披甲，言听事行，再做马前卒。】
皆是奉着万岁、娘娘的心愿，能尽这绵薄力气，不枉这些年的恩赐，实难再讨甚么来。且正如娘娘所言，今朝刚得些好兆头，黎庶休养生息还需时日，困厄未销，也非庆功之时。
【上殿引此嘉名，真言却在眉蹙之后。二月暄风牵系人情，一句深切着明，仍忧岁朝贺节之后的屯困。不禁暗自思量，软水温山间，又有几多不堪入目的颓垣断堑、仍在挣扎的坚韧生命。心中一动，春山也平，添些恭顺】
只盼着，还有能为圣上、娘娘分忧之处，让臣妾等略尽绵力才好。

（初九日骤雪又降，禾披雪被，免涸土无露之灾。虽久居宫闱不事农务，也需自昨日上躬亲耕耤之中窥得一星‘天公降福’之姿。上位者的喜意无需传达，阖宫奴仆间的氛围便也一轻，引带几日见零碎的恩怨一并扫空。）
（翌日定省，坤极座下的热茶未饮，便得以聊说此事，纷纷鹅毛尚滚落人间，方才行路时候于肩上消融，袄卦尚余湿痕，倘若不是真心实意的‘大慈大悲’，恐怕无人要昧良心道一声彩。）
（去岁祈雪之事已去脑后，孰知话锋将将又转至年赏，这非是一厘一毫的要紧，扬佳、沈氏可做不相干，图克敦却不成，偏要把这一毫一厘的斤斤计较做面上大方。）
：祈雪之仪若无娘娘领头，诸妃虽也不敢称‘功’，却有‘劳’字在畔
（观一眼令妃，只做个聋子，权当听不着她这一番牵引。）
：如娘娘所言，这些年的困稼也非一岁辛劳便可低消，但诸心虔虔，二岁、三岁 ，长此以往，困境自可消融——只是万事若无赏罚，这虔虔之心是否如故？熹妃与襄妃身居高位，又或身家颇丰，自张口肯允，臣妾却要斗胆，请娘娘再多思量

【嗣后六年开元、宣化瑞应，四九中参允雪藻连城、覆攫亢旱的宁和，晷日极快轧至二月初二的座下，乾清躬亲耕耤、设祭先农。不消供祀玄天上帝，迄於日迈，笔简昌隆、龛宇金身的浩典，统来也不过是设斋打醮、献贡青词的凡几。前垣中传道之文应掣其间，十三世祖罔不在握。自然，觉禅中宫辅弼国祉，颂文之中，令描一壁草屑清拂的女宾，锡于刻下昭恩十二苑，又是甚么难事呢】
【青煎中稍停几片卷叶的流离，倘或将白地青花莲的匙页一送，便很快泊过釉壁，淌去昏茗不僭的碗底。搅茶人无心吃茶、酬恩客左右言他——偏一反常态，静缄下欲图驱驰的桂舟，端赏另一壁萨伊堪臻进阃奥，极尽垂名之沃饰，以坤宁祈雪圆尽善美，为中宫一洗渊鱼丛雀的腥闻】
【而我实在少有如斯端静的时分，甚至勿须嘉妃娘娘星夜驱驰、临月絮絮的敦嘱。宣化六年笃笔剋颂的每一枚日夜，觉禅昙见以骄慢、以鳌掷、以狷介难驯的面目，促织而来的一切顽劣与“报复”，恒如万源归流，无力得见最后的负隅——觉禅睿见为我苦心孤诣】
【我确凿曾负隅而抗，然则行止总比口舌诚笃。我为她举金刀错卯，起管之时又怕厄疾伤人。以是中宫雍容，只须如刻下坐享众妃拥簇的辰光：一概而论地持玩人情，不必洞见史甲萧墙里正嫡宽霭而终的悲文】
【陈拾遗横的谄风稍止，潦草逡过一巡坤宁门下香篆云云，捻来襄妃玲珑寸语】襄姐姐慧目如炬，一眼着端。万事引水驰易，开源却艰。
迩年以来，边鄙寡福，赤旱雨竭，贫者罹冻馁之苦，冻馁又困民营济，生生往复，驰而无绝。
【既有颂祺铺陈，此下“开源”便分外圆融，擎来一双簟纹眼波，落定堂正剪影下复又端合的一量晖光】
如今天心昭鉴，灾患亦息。是蒙圣明抚绥、国朝恩典，我等内嫱元应为君遣忧，纵言轻寸薄、力有不逮处，臣妾甘点薪草之微，自请允裁岁俸至半，为普天长隆意尽绵薄。

【虔心与否，实在如雪窟浅痕般，不值一提。指尖攥的是如意令，那飞烟任天徐行，快马加鞭向奉天省求请如稠的湿云，黑压压铺满穹顶儿，换我香唇冶艳，暗自向神龛诸位请罪。】
【并非不信列祖列尊的本领，只是普天之下最不缺雪粒子的，自是最东北的地界儿呀。后来我坐在延禧宫里头，颇为愁苦的用丹皮水揉着发肿的小腿，便听见院里的苏拉兴奋的叫喊：来雪啦！那新笼的烟青纱挡住雪色，我只能瞧见它的絮絮行状，又忙不迭让小叩德把晾在廊庑下的戏册子拿进来。】
【刻下我摆弄着罩汤婆子的暖套，才前儿让玉枢替我新绣的海棠簇簇，外面镌着雪白狐狸毛，刚好毛茸茸的搁在两袖之间。耳边却不停歇，多位风华正茂的深宫美人在这儿赘述己见，这趟我料定心神不急，由着纷说干净，终归还不是由中宫、慈宁裁夺去。】
【这张嘴却等不及，哪由得我调停呢。】我来坤宁这一路上，瞧着天边又湿漉漉的发青，想是老天爷又要落雨了。还得是主子娘娘心诚，年下领着咱们往殿中祈雪，果真心诚则灵！延禧宫里经年不开花的老槐树都长出嫩芽了呢。

【我留神众人的神色，皆是粉腻的娇柔，眉眼描的细致又风情，却心口不一。我自明白觉禅皇后囊中真意，只归根到底，这话合不该由我去讲。便为着从前吃过的旧亏，今朝也不愿去冲头阵，自有更妥当的人去谏言。】
【我犹记得二年夏序觉禅小珠的恣睢言，好一番浪淘孤壑的骁勇，生生将瓜葛摆在诸芳脸前，猜度也好，艳羡也罢，都是过去旧事。去岁我一味拿此揶揄，又诉尽觉禅皇后的苦心，她才醒转过神，肝脑涂地的为中宫筹谋起来。却不知她有此等心胸，我在云鹤纹下搬弄着指头，裁减一半的岁俸，以我从前的挥霍，便连半载也难撑过。但瞧皇后的欣慰笑容，我便知这话行至她心坎上，只得点头附和。】
宪妃此心贤德，自是效行太后、皇后素日善举，也着实应承了令妃姐姐所言的，习学慈心仁爱。可见有些时候自是要言行并举，才能教人心悦诚服呢。

【仍是坤宁花厅，仍是诸妃摄敛。只是今日不是慈壶温慈简阅名门群芳，亦不是中宫施威要论哪位贵胄女的罪。帝王后庭的天子妃滕竟要将花厅粉砌成御门，各个都是昭勋阁、显仁阁里的治世能臣，巍冠博带，要相商国政了！】
【好有趣——】
【在慈宁宫前常侍奉的明珠现在又攒着澄澄笑意在中宫跟前，一颗心如何掰碎去两全呢？报着清慈宁侧的赤诚心意，先打宪妃的脸】
宪妹妹说裁份例这事，不大妥当。后宫姐妹都是天宫瑶池的仙姬神女，喝露水就够了，还需要花什么份例？况且一半份例也太啬克薄气，不如只留一二，或者索性全裁了罢！咱们六宫姐妹御园农种，采桑养蚕又插秧，宪妹妹方可尽熹妹妹说的“为主子娘娘附翼分忧的本分”呢！
【又擎着一颗恳切的真诚心意，再是发问】阿哥们如今皆出宫历事，高堂之上百官警慧、兢兢业业，臣妾相信万岁统御之术，百官之才能，定能解民生疾苦。我们六宫姐妹承蒙主子娘娘懿德庇护，辅佐主子娘娘管束好六宫不就好了？臣妾愿为黎庶百姓抄佛经、止荤添素祈福，这是臣妾本分。
【自然，这也是说觉禅这颗被人小心呵护的明珠，不本分。又将脉脉秋水睇向嘉妃，贝齿露白，笑道】
是呀，偏偏就畿辅旱灾绵亘，今年才否极泰来。可不是在提拨我们内廷的各位姐妹，【明坦坦地望向皇后，将她诌媚近臣的一句又馈送回去】定要言、行、抱、一，习太后娘娘诚心向佛，仁慈行事，方可让人心悦诚服、天官赐福、佛祖庇佑，才是社稷黎庶之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