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长留吧 关注:17,445贴子:148,805

【原创】俞鲤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俞鲤/池清淮
池唐的番外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4-10-25 15:29回复
    1
    俞鲤长得很有欺骗性,漂亮,甚至有些可爱,绝对不算刻薄,是那种很讨人喜欢的模样,同他本人的性子相去甚远。
    .
    他当然不是天生的坏种,甚至算不上是不良,没有乱七八糟的发型,衣服也好好穿着。只喝一点啤酒,讨厌香烟。室友却很喜欢突然从背后贴过来,搂住他的肩,狠狠咂一口烟卷,然后再吐他一脸。那种蓝灰色的烟气在晦暗的灯光下,在从窗外透过来的月光下,弯弯绕绕地盘旋升空,开出一朵花来,俞鲤不喜欢,太呛。
    .
    他很克制,克制着自己没有一巴掌抽在江和的脸上,只是抬手把人凑过来吞云吐雾的脸推开了,眸色淡淡。
    .
    俞鲤趴在窗台上,稍长的发丝被夜风吹得缭乱,江和从他身上嗅到了酒气。
    .
    他掐灭了烟,又去搭俞鲤的话茬。“怎么的,那个惹你不痛快了?”
    俞鲤把本来就没多厚的唇瓣抿成了一条线,他低下头。话就堵在喉咙里了,却倔强地闭紧了嘴巴,僵着脸一言不发。
    .
    “哈啊?不能说?”江和大惊小怪地嚷起来。
    骤然大起来的风更是助长了这句话的分量,带着透心凉灌透了俞鲤全身。风把两个人的衣服都吹得鼓起来,真是好大的风,明明玻璃窗外的一切都还看起来岁月静好。
    .
    他们相熟,在学校里也算是少有能说得上话的人了。江和没由来地很喜欢这个寡言又浑身写满了生人勿近的小东西。第一次见面就倍感亲近,十分自来熟地拍着胸脯叫嚣说,以后我罩你,要是有人来找你麻烦就报我名号。
    不得不说,江和也的确帮俞鲤解决了不少麻烦。
    .
    俞鲤沉默了一会儿,但还是很给面子地开了口,
    .
    “碰见一个认识的人。”
    “嗯?”江和扭头去看俞鲤,没张嘴,只从鼻子里挤出一声轻哼。
    .
    “以前打过照面,不过他多半不记得我。”说到这里,俞鲤轻笑了一下,笑声可闻,但是面上的表情却很难说是开心还是难过。江和看俞鲤的侧脸,心底突然涌起一阵诡异的陌生感。他当然喜欢俞鲤,最喜欢的是俞鲤目空一切的清高,这人不仅情感稀薄,还自私自利,道德标准扭曲成以自我为中心的一个圆。他自己也不算一个好人,所以喜欢同没良心的人扎堆。
    只是这样的人也会露出这副表情来吗?江和觉得荒唐。
    .
    “嗳,看开些啦。”他随意抬了抬手,说些空泛的话以作安慰,他不想俞鲤难过的,俞鲤也不该为谁难过成这幅样子。毕竟在他的设想里,俞鲤该是那个让别人伤心的人才对。
    .
    俞鲤没有回答。
    于是他接着问,
    “要讲讲吗?那个人……呃,我是说你们的故事。”
    他觉得俞鲤或许想要倾诉些什么。
    .
    但答案是不,俞鲤沉默着,眼睛定定地看着挂在天边的冰轮。
    .
    江和了然地点头,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来,推一根递到俞鲤的面前,另一只手里捏着打火机,蓝色的火花在他手指间弹出来,又消散。“我没别的意思,要火吗?”
    他似乎觉得自己这样很帅,江和也的确是这种人……俞鲤点点头,伸手接过了来自室友的关心,但只把烟卷儿团在手心里揉得歪七扭八。他们谁都不能理解对方,甚至无法看清自己。
    .
    好苦。单单是闻着味道,俞鲤就快受不了了。
    .
    江和见俞鲤皱起的眉头忍不住笑起来。“就是这样。如果你还想要继续的话。”
    “早抽身早解脱。”江和顿了顿又说道,“你对床那哥们儿被男女情爱那点事折磨地生死不能。我可不舍不得看你吃些苦。”
    俞鲤唇角动了动,又抿紧。他没有反驳江和什么,他只说,那人很好……不应当是现在这幅模样,带着一点儿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愤懑和意难平。
    “他……我是指你说的那个人,他现在过得不好吗?”
    俞鲤点了点头,然后又笑了一下,他终于抬起头来看向江和,面部表情被笑容扭曲地难看极了,江和这才看见俞鲤眼里的泪水。面色在冷光下显得过分苍白,但是颊上堆满了潮红,原来俞鲤醉了。
    笑容在无声中褪去,然后泪就淌下来。
    .
    “他过得不太好。”俞鲤声音依旧平稳,没有哭腔,清冷冷话语脆如冰,但江和知道男孩子很难过,难过得哭了出来,却还在固执地维持一分体面。什么时候的事呢,也许就发生在不久前的沉默里。
    他有些嫉妒那个人了,
    江和不觉得有一天俞鲤会为自己哭。
    事实上直到现在他都不还相信俞鲤会爱人,他在心里争辩着,也许另有隐情。
    .
    “他过得很不好。”
    这一句话有些哑了,听得江和心里痒痒的,不好吗?这人该知足了。他竭力克制自己冷哼出声的欲望。
    .
    “那你想怎么办?”
    “他不记得我。”
    “那……你需要,呃,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
    俞鲤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他把几乎被揉烂了的那根烟卷咬在嘴里,于是唇齿舌都被难以言喻的苦涩填满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月亮看,于是变得干涩极了,于是泪也不再流。
    .
    如果说脱衣卖笑在池清淮的眼里是自倾的话,那俞鲤很想知道,池清淮是怎么看待他的。
    他和时冰真的有区别吗?无非是他被金主包养了,时冰没有,他不觉得那些流连会所的客人里会缺少痴情种,像他,也像池清淮。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4-10-25 15:33
    回复
      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笑得谄媚的池清淮,池清淮模样很好的,现在却显得丑陋,恶心,甚至下流。多数时候俞鲤对池清淮的目光都无感,直到突然意识到这种痴狂的眼神有多么像那些纠缠在时冰身边的嫖客。
      在这一瞬间里他身体里窜起一种生理上的不适,让今夜里喝进胃里的酒水都开始翻腾。
      .
      那张脸随着俞鲤把目光投射其上的时间越发长,也在小心翼翼地靠近,池清淮有些担心地凑到了俞鲤的身前去。俞鲤晃了神,他看得出,但不敢轻易搅扰,只是静静地关切着……俞鲤今晚状态不好,喝了很多,又太安静。
      .
      意识终于聚拢,池清淮离他那么近,甚至能感受到那过分热烈的鼻息。他突然恶心,简直难以忍受,从那双干净的眼睛里,俞鲤能看到自己惨白的面色和扭曲的五官。
      他猛然推开池清淮,慌不择路地逃离,不知道要去哪儿,身后传来骨头撞击地板的声响。
      他对着洗手台大吐特吐,抬头是镜子,一片黑暗,黑暗里的人影儿瘦弱畸形,流动着,黑白灰,骨肉皮,上下颠倒,旋转着。他跑到了洗手间里,两条腿自己下意识地脉动,不需要大脑驱策,为他熟悉这栋房子远胜过自己的出租屋。
      .
      无数种情绪在俞鲤的身体搅作一团,而他甚至不能够思考。池,
      镜子里的人在颤抖,唇瓣哆嗦着,开开合合,绷紧的喉咙竟然还能够发声,嗬,嗬,嗬,池,池……清,淮。
      .
      一只手从背后遮住了他的眼睛,一只手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肩膀,他松下支撑住全身的力气,软倒在一个可靠的怀抱里。这个怀抱并不多么的坚实有力,过分嶙峋的身体,背脊透过衬衫和皮仿佛直接贴在了凸出的骨骼上。但在这一刻,俞鲤却无比的安心,仿佛婴儿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仿佛他原本就该属于这里。
      池清淮的脸就紧紧贴着他的面庞,但他们不是情人,所以没有絮语,也没有黏腻的湿吻,池清淮只是抱着他,抱着他不说话,他们一起淹没在黑暗里,但是不再孤单。
      .
      .
      长夜过去。俞鲤醒来,他们还抱在一起。衣服都好好的穿在身上,呃,应该只有他自己的衣服是这样,池清淮的衬衣已经被扯坏了,扣子完全错位,甚至崩掉了大半。池清淮还没有醒,但是皱着眉,似乎在梦里都不得安宁。
      俞鲤静静地看着,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点了点男人的唇,然后缩回来,用舌尖舔了一下,是苦的,又十分涩口。
      .
      .
      “我们,昨天晚上……怎么了?”
      俞鲤头疼,宿醉后神智还不是很清醒。
      .
      池清淮想了想说,“没怎么,您醉了,我带您回来,然后,然后您去洗手间吐了一会儿,就睡了。”
      .
      “睡在一起?”
      .
      “啊,这个。”池清淮揶揄地笑了一下,弯弯的眼睛像小月牙一样,并不像是装出来的开心,“我想您需要照顾,就自作主张地贴过来了,主人,小鲤……”
      他扶着俞鲤的腿跪下来,笑得温顺又亲人,“您别生气,是我逾矩了,您罚好不好。”
      .
      可是他的话语里没有一点要认错的意思,更像是在邀宠撒娇。
      俞鲤想到,池清淮这人真可怕。
      是因为没有心吗,可是他今早上把手按在那瘦削的胸膛上的时候分明也听见了隆隆的心跳声。
      像什么?像一口填不满的井,无论是什么,只要是打上了俞鲤印记的东西,都能够照单全收,那些伤痕,辱骂,嫌憎,凌虐,落在池清淮的身上都消失不见,池清淮是没有心吗?所以不知道疼。
      .
      他突然有些怜惜意。于是他从凳子上下来,在男人面前站定,微微躬身,也用手掌遮住了池清淮的眼睛。
      窗外在下雨。
      沙沙的,几乎微不可查。池清淮也变得很安静。
      身体里有那个部位被突然拧紧了,然后渗出一些酸涩的液体来,打湿了俞鲤的手指,那些苦咸的东西终于还是不可抑制地淌了出来。
      .
      俞鲤唇瓣动了动,但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知道池清淮想要什么,但他给不了。
      “疼吗?”
      .
      .
      身下的人点头,俞鲤抬起手,池清淮的目光追着那只手动,俞鲤苦笑一声,又把手落在池清淮的头顶上。
      “不疼了,乖。”
      .
      池清淮盯着俞鲤的眼睛看,看那双眼睛是难得的温柔和宽和,清晰得倒映着一个他,所以又点头,但不知道自己眼睛里的一些尖利偏执的东西也在悄悄软化,最终消融成一汪温和的暖流。
      .
      “我爱您……”池清淮轻声说,“爱。”
      .
      没有回答。
      .
      没有人听见,就仿佛从没有开口一样。
      .
      .
      他们心照不宣。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24-10-25 15:36
      回复
        2
        .
        暴雨下得那么大,台阶下流成了海,更远处的路上,水就随着来往车辆奔流不息。霓虹灯也不清晰,被雨幕氤氲成虚幻的色彩,糅合在一起,像是一个病句。
        时冰坐在台阶上。
        .
        嘴里咬着一根烟卷儿,湿透的,软踏踏地挺在半空中,但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掉,一齐湿透的还有时冰自己,从头发到鞋袜无不漉漉地淌着水。清爽的短发,凌厉的眉眼,修身的衣装,无论从那个角度来看待他,都是个不好惹的成功人士,而周身散发的戾气更叫人怀疑他的身份不清白,也许和那些传说中的“大人物”们有牵扯。
        .
        他这么坐在暴雨中,坐在会馆的台阶上,一点儿也不显狼狈,叫人难以联想到那些柔弱可怜的词汇。
        .
        但其实时冰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好,他很冷,脸上被雨水冲得一点颜色都没了,微微垂着眼睛,眼神在这片叶子和那一片叶子间游移。
        .
        一辆车停在了路边,门打开,一个男人撑着黑伞缓缓往这边走来。
        男人在时冰面前站定,伞微微向时冰那边儿倾斜。男人身形很瘦,但高挑的身形弥补了他不够魁梧的缺陷,也还是有些男子气概在身上的。
        同黑伞相对的一身纯白色的衣装,并不适合雨天出行,但男人显然不在乎,他脸色并不好看。
        他低声质问着时冰,“又发什么疯,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
        .
        时冰甚至都不曾抬眼看丁旸,他笑了一下,把嘴里的烟拿出来,团在手心里碾碎,“三分钟,又或是五分?对不起啊,我没想到您会费心思来找我……”
        .
        “我当然会……”丁旸有些烦躁,他用力攥着伞柄,“快起来吧,跟我回去。”
        他站在那里,冷眼看着时冰,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胡闹。
        .
        时冰觉得丁旸的话简直比天上的雨还冷,他冻得牙齿打颤,骨头咯咯作响,血液是凝固的,神经是麻木的,他艰难地抬头看向丁旸不耐烦的眼神。
        丁旸看着时冰仿佛撕心裂肺般痛苦的模样,心里也很不舒服,时冰已经很久没这么坦诚地把那些苦和恨摊开来摆在他的面前了。时间教会了赤诚的狗伪装和谎言,时间也把主人的虚伪和冷血暴露无遗,时冰早就不再相信他,也不再爱他,丁旸很清楚的,从他觉察到时冰看他的目光改变开始。
        .
        把时冰留在他身边的是一些比爱更深刻的东西,比如说依恋,比如说习惯,比如说一起走过的三十年岁月。
        .
        做下这个决定让丁旸也很为难,但他没得选,他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别说是那位对时冰感兴趣,哪怕是对他自己感兴趣他也会欣然同意。再说了,时冰的存在关乎着很多人的利益,不会有什么事的……能有什么事呢?!越是这种人越小心谨慎,新鲜劲儿过去了也就把人送回来了。
        .
        他没得选……即便他不这么做……他有一种预感,时冰也许很快就会离开自己,他们之间的那些所谓的羁绊早就消磨无多,时冰已经不爱他了……那个叫俞鲤的小子,从里到外的透着一股阴险劲儿,明明就是个冷心冷肺的,偏偏又装出一副深情模样儿叫人看了恶心。
        .
        偏偏……丁旸觉着自己喉咙发紧,偏偏当年也是这么个东西哄得时冰陪他蹉跎了将近半生岁月。害怕吗……
        .
        他一瞬间突然有了无限底气,他对自己说,不是他的错,不是,不——是,是时冰逼他的,他没有办法。这个决定不是他自己做出的,所有人都有份儿,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你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凭什么那么多人,你偏偏只恨我?!!
        .
        “我说起来!你没听见嘛?!!”
        丁旸抬高了嗓门,混在隆隆的暴雨声中仿佛一声惊雷。
        .
        “……”
        时冰抿了抿唇,站起身来,他比丁旸个子还要高些,身体也远比丁旸结实,他这样站起身来,迫使丁旸原本向下倾斜的伞不得不的往更高里举,而风实在大,吹的伞布猎猎作响,丁旸几乎要抓不住。
        时冰微低头盯着丁旸那双有些躲闪的眼睛看,他想,他该往这张脸上砸一拳的。
        可到头来还是舍不得,也许是丁旸舍得丢下晚会里的那一堆人追出来找他的行径让他感动。也许还有别的什么……时冰想着,他看丁旸那张不算红润的脸,因为不满抿起的唇,黑眼圈和血丝,还有皱起的眉。
        .
        “喂,你——”丁旸往后退了一步,时冰却跟着向前。就在同一时间,他猛然攥住了丁旸撑伞的手腕,又抬起另一只手,在捣一拳还是扇一巴掌解恨的犹豫中又轻轻搭在男人的肩膀上,选择只落下一个轻吻。
        .
        明明撑着伞,但还是有雨水落在了丁旸的脸上,滚烫的,酸涩苦咸的液体,顺着两人紧紧相贴的面容缝隙中向下淌。
        .
        时冰捏着丁旸的力气很大,丁旸挣扎不开,又或者说他其实并没有挣扎,甚至反过来也抓住了些时冰袖口的布料。
        明明呼吸都不受阻,丁先生却没由来得胸闷,有些叫做不忍心的东西在血液里奔涌流淌。
        极小声地,“阿,阿冰……啊”,他呼唤着,但是没有回答,只有雨声风声汽车鸣笛声太大,路边一蓬蓬飞溅起水花,也许他并没有开口,只是心在说话。
        .
        .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24-10-25 15:38
        回复
          .
          会所的老板知道俞鲤是俞鲤,一个业界小有名气的调教师,从不收私奴,不过最近和一个公司的总裁走得很近,但还没有确立关系。但是俞鲤可不仅仅知道丁旸是丁旸,时冰是时冰,这两个仿佛一夜间突然冒出来的无根萍其实来历并不像人们口中传得那么离奇,什么黑道世子爷,什么大亨的私生子,后台硬得出奇,所以这些见不得光的生意声势闹这么大也没人敢动。
          .
          丁先生现在混的风生水起,靠着金主施舍过活的俞鲤当然没办法比。但其实他们也可以算作是“兄弟”,毕竟从同一家孤儿院里走出来。
          .
          俞鲤喜欢时冰,从男孩子身上浑然天成的野性开始。那种蓬勃旺盛的生命力,仿佛能打碎一切,冲破一切的蛮劲儿。
          .
          孤儿院里也是弱肉强食的微型社会。
          俞鲤不乏活下去的资本,他乖巧,懂事,学习上也很出息,长得也漂亮,讨人喜欢。
          他们是孤儿院里的一类人,而另一类人,他们被学校淘汰了,他们靠拳头和力气生存。
          .
          但是丁旸是不被这两类人认可的第三种人,他们是寄生虫,是菟丝子,他们攀附强者生存。
          .
          不仅俞鲤看不起,几乎没有人喜欢他们,他们没办法创造价值,也没办法给孤儿院带来好名声,好人家不愿意收养,更有甚者,要孤儿院供养他们一辈子。这种人大多有病,生理上的缺陷使得他们没办法拥有强壮的体魄,这里又或是那里的疼痛也让他们几乎没办法好好读书。
          .
          俞鲤不知道丁旸身体哪里有病,只是听说消化道不好,肺和心脏也有问题……都这样了竟然还没有死。
          俞鲤觉得可笑,都这样了还活着干什么呢?
          .
          不止他一个人这么想,很多人也都抱有同样的想法,但丁旸不在乎。因为时冰同他说,要活着,不惜一切。
          时冰对他说,什么都可以放弃,除了生命。
          所以说丁旸这人好命,不像俞鲤,就没有这样的运气,被大孩子们嬉笑着从孤儿院里丢出去,竟然没死在街上,还能捡回来一个靠山仰仗。
          .
          俞鲤想,也许没有人知道,其实是他最先看到男孩子一个人呆呆地缩在垃圾桶旁边的。
          他只是进超市里买一块糖的工夫,再出来时,就有别人牵起男孩子的手往孤儿院里走去了。
          .
          丁旸不要脸。
          俞鲤愤恨地想着,这个可怜虫,讨厌鬼,竟然敢跟着自己,偷偷摸摸地跟了一路,就为了夺走自己先发现的宝藏。
          整日里缠着被这个叫做时冰的男孩,分走时冰的食物,还要抢走时冰的未来。如果丁旸死去的话,时冰一定会被好人家收养的,也不会翻墙逃跑了,带着那个见不得光的吸血鬼。
          .
          .
          俞鲤有一万个理由讨厌丁旸。
          .
          .
          但在他的设想中这些理由并不包括,有一天,时冰亲口告诉他,他卖身的老板是丁旸。
          .
          .
          “求你。”
          .
          “阿冰。跟我走吧。”
          “阿冰,阿冰,阿冰,求你了……我会对你好的,”
          他说了很多,醉意迷蒙中已经记不清,他好像哭了,嘶吼着,撒泼耍赖,一点也不体面,像个疯子。保安来拉扯他,要把他扔出会所的大门。但这些都抵不过,时冰用一种陌生又冷漠的眼神望着他,
          然后被迎头泼了一身威士忌。
          .
          丁旸也不认得他了,笑盈盈地走过来周旋,像一只轻佻的花蝴蝶。当老板也没在这个痨病鬼身上多养出一点肉来,俞鲤又觉得好笑。
          .
          丁旸用肩膀轻轻碰了一下时冰,慢笑说,“冰哥,朋友啊?”
          “不认识。”男人已经半醉了,冰白的面皮上浮红明显,但看向身边人的眼神中明显还有些别的迷醉缱绻在。
          .
          丁旸凑近时冰的耳畔耳语了些什么,然后抬手指了指来时的方向,那里也还站了位先生,笑着冲两人招了招手。
          .
          于是时冰举起杯子喝干了剩下的酒水,踩着女式的高跟往那边走去,一步一步摇曳得像个风尘女。
          .
          时冰是纤瘦的,但是有力,裁缝的恰到好处的衣裙衬他越发脆弱易碎,那不是淫俗的媚,是一种别样的韵味。像一朵在混凝土的裂隙里开出的烂漫绚丽的花,自在又招摇,不顾及别人死活。
          记忆中和现实的背影混在了一起,俞鲤茫然跌倒在路上,但不及他回神,玻璃大门就在他眼前被关上。丁旸在他面前蹲下来,笑着说,谢谢惠顾,欢迎先生您明天再次光临。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24-10-25 15:40
          回复
            3. 谎言
            月亮瘦成了一弯银钩,两端尖尖,这么挂在暗蓝色的夜幕上,云也不动,没有一点风,但是很冷。
            俞鲤就这样夜晚中惊醒,冷汗把头发死死得黏在面颊上,他粗喘着,惊魂未定,眼前还是五光十色的虚影,好久才缓过神来。
            夜很黑,月光只够探到窗沿下一点儿,他在浓黑中抓紧了身上的被褥,他梦见他的怀里睡着一个人,已经死去,身体极其削瘦,也许只是一具骨架,他作为旁观者看得清清楚楚,可是梦里的他却同那具骷髅一般的尸体亲切地拥吻着,也是在这样一个月亮枯瘦的夜里。
            黑暗遮挡了骷髅的脸,是时冰……他猜想着,仿佛有一双手从未名处伸出来扼住咽喉,他想要逃脱,冲出那个诡异的房间,出去,离开这里——打破玻璃,跌出窗外,向下坠,大片大片的血迹……
            暴雨,
            暗红色的液体在地面上奔流沸腾着,
            他死了,于是脸上露出满意的笑。
            而骷髅站在窗边静静地俯视着,然后关上窗,消失在黑暗里。
            .
            醒来还在床上,一样的黑暗包裹着他,一样白骨也似的月,惨淡冰冷的光。
            但似乎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人,也许吧,别的什么人,大学同学,高中室友,纠缠不休的客户……楼下超市的疯女人,或者,池清淮,俞鲤渐渐冷静下来。
            他有过很多情……不,把他当做情人的人。他只喜欢过时冰一个人——自始至终,不过,要为那具骷髅找一个名字的话,他宁愿是池清淮。
            .
            他拿起手机,拨时冰的号码,意料中无人接听,然后他打给池清淮,
            .
            “……”
            .
            “嗯……小鲤?”
            .
            听筒里的声音放得很轻,沙哑干涩,和悦耳不沾边,但也说不上讨厌,的的确确是池清淮。电话接通的很快,仿佛那个人一直等待着,等着那个叫做俞鲤的人的,所有,必要不必要的呼唤——俞鲤的心里升起一些异样的感觉,嗓子没由来得发紧,沙哑涩然的滋味像一团棉花,卡在喉咙里。
            “……”
            .
            沉默继续着,听筒那边也安静下来,漆黑的房间里,只有手机屏幕那一点光,既微弱又刺目,没有声音。
            于是池清淮那一边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沙沙的,像写字声,笔帽扣合,键盘声,鼠标……抽屉打开又关上,凳子被推开,一个人站起身来,
            池清淮再一次开口,询问着,“要我现在过去吗?”
            .
            “不……”俞鲤摇头,“我没事。”
            .
            ……
            .
            还不算太晚,窗内窗外的霓虹都一样炫得晃眼,但午夜之前和午夜之后狂欢的人群总不是同一批,他找个位置坐下,杯子里冰块碰撞着,咯咯作响,他喝下一大口,用来平复和麻痹那些追随着梦境而来的思绪和异样。他不擅长这个,辛辣的液体就像是要将他劈作两半,从食道流进胃里,和过剩的酸液混在一起翻江倒海。
            .
            其实也还好。
            没池清淮那般每次都喝不下多少就疼得死去活来,他又怀疑那人在跟他做戏了,可是血却很真实。
            咳,呕,黏腻的液体从薄唇和齿关中溢出来,像是打翻的蜂蜜罐,甜津津,又带一点铁锈味的咸调适。
            .
            俞鲤第二次举杯,酒液辣得他眼圈发红。
            今晚坐台唱歌的年轻人他不认识,唱的什么,歌词被嘈杂的人声搅乱,他听不懂。
            .
            再一次举杯……,第四次,杯子空掉了,又满上。
            .
            一个人向这边走过来,蓝白的发为着太长,便扎起,衣服穿得很正式,从后台绕出来,要去门外。
            .
            两人错身,
            俞鲤猛然伸出手,一把拽住男人的手腕,用力极大,可头还埋在桌面上,他醉了,又似乎还清醒着,似乎在梦里,似乎在现实中,他终于拉住了时冰,有气无力地喃喃道,别……走,别去那。
            .
            时冰难得没有急着甩开俞鲤的手,甚至停下了脚步,他站在桌边,凝视着俞鲤凌乱的发丝衣着,佝偻的脊背,眼神莫名。
            “你知道我要去哪里?”
            .
            .
            俞鲤眼前的黑暗里清晰地浮现出梦里的骷髅模样,他正抓着时冰的手腕,细得仿佛也只剩下了骨头,他忍不住抓得更紧了一些,那就是时冰,那就是——
            .
            .
            “别去……”
            醉鬼的声音似乎染上了一些伤感的哀求,时冰略微动容,可俞鲤其实一直是这样的,在时冰所有的记忆里,拼了命地想挽留些什么,又全无办法。
            .
            那是地狱……
            .
            .
            丁旸接到了一个电话。
            .
            “嗳,丁总,把时冰借我用几天行吧?”
            .
            “案子就卡那儿了,疏通一下关系会方便很多诶——你别急着拒绝,我知道,”
            .
            那边儿的声音突然压得很低,“我知道你不想掺和进来,可是,大家即便不是一条船上的,也是一条河里的,这事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
            “……搭上线了事情就好办,要是他不松口,起码有机会把证据拿回来——”
            .
            “这事对你也有好处的。”
            .
            .
            他兀自斟酌着言辞,终于在暴雨中找到时冰,时冰已经知道,时冰说,他累了……像是一种乞求,但是,然后,然后呢……累,人当然会累,“阿冰……”
            丁旸笑了起来。
            “没关系的……等这件事结束以后,我们就离开这里。”
            .
            .
            时冰只是看着他,沉默着,丁旸笑得那么真诚,像是打心底里相信他自己说出来的话,尽管他们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假的。
            .
            时冰觉着冷,雨水从领口里灌进去,贴着赤裸的皮和骨向下落。其实只要丁旸不必如此,他只要说,说出来,无论如何,时冰都会去为他做。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24-10-25 15:44
            回复
              .
              “去哪儿……”
              时冰轻轻问道,声音细弱,让这句话出口是如此的艰难,以至于无限接近哽咽,而泪水还没来得及流出眼眶就被暴雨冲干。
              .
              “都可以——都,”那个笑容在扩大,风雨夜里丁旸的眼睛竟然有那么亮,时冰曾无数次把那双眼睛比作瀚星,哪怕直至今天他也仍然为此沉溺,忍不住坠入其中,像飞蛾扑向炬火,哪怕形神俱焚。
              “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出国,去能容得下我们的地方,我们就结婚,然后旅行……都好”
              .
              “阿冰,再帮我这一次——”
              .
              也许下辈子,下辈子时冰就能把那句拒绝真正说出口,但是现在他只是点头,他去拉丁旸的手,想讨要一点儿回报,施舍也好,哄骗也罢,丁旸终于没有甩开,虚虚地拢住那只只剩下四根手指的掌,小心地避开残缺不全的指根。
              .
              那是地狱……
              .
              醉鬼在半梦半醒间呢喃,握住的手也松开,于是时冰得以挣脱。他们已经极为熟稔了,来往纠缠中,年岁就逝去。在一瞬间里,他的心忽然变得万分柔软,为俞鲤也为他自己,他们像被困在笼子中的野兽,爱是枷锁,如果他已然注定要死在名为丁旸的地狱里,那他,何不放俞鲤离开。
              .
              总该有一条出路存在的,除非会有人傻到自己把钥匙吞进肚子里,时冰终于没有这么做,他不是疯子,他只是还舍不下,俞鲤总也不会这般傻。
              .
              但是池清淮就算一个。
              .
              .
              他犹豫了一下,从俞鲤的手机上找到通话记录,最近一个电话只结束在两个小时以前。电话簿里空空如也,但那个号码联系得太过频繁,他能猜到是谁。
              .
              时冰如何不认得池清淮,而他几乎快认不出池清淮来了。
              来人有些吃力地把俞鲤抱进怀里,固执地,抱得那么紧,又那么小心翼翼,紧皱的眉头在他看到酒桌上趴着的人的时候松开然后皱得更加紧,既恨又怒地瞪了时冰一眼。
              .
              不需要辨别来人,俞鲤几乎下意识就环住了池清淮的肩膀,他不曾睁开眼睛,而身子微偏,额头轻轻抵住男人肉眼可见嶙峋又宽阔的胸膛,料想也不会有多么舒适,可是发生了,一切就这样地理所应当。
              .
              他们离开,远去,没有告别,池清淮走地太急,怕晚一秒身后的时冰就会扑上来把他的俞鲤抢走。
              偏执又盲目。
              .
              可时冰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然后笑了一下,抬腿迈步向那辆等他许久的车走去,身后拖着一段冗长的沉默。
              .
              .
              池清淮自诩,这一辈子他已经见过足够多的人,冷峻的,热烈的,文雅清润的,又或是刚正凛然,而时冰,他找不到一个恰当的词语来形容。
              .
              像一句残缺不全的诗,
              像那轮过分枯瘦的月。
              .
              这也许只是一个职业妓女的自我伪装,就像是所有公众人物营业时总会在真我的表面套一层虚假的壳子。
              .
              他听说,
              从前,时冰是条杀人不眨眼的疯狗。现在又扮作这副模样博人怜惜。哪个才是真正的时冰?他不知道,也许俞鲤也并不曾见过。这叫池清淮如何不担心……小鲤,这群薄情寡义的人,怎么能轻信?
              .
              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洁白的房间里,各种叫不出名字的仪器滴滴地运作着,半晌,医生从数据里抬起头来,有些好笑地说,“我有时候都怀疑你是不是去xd了。嗑嗨了所以脑子也没了。”
              .
              “或者说,你们家其实有遗传精神病史,而它在你身体里潜伏了二十多年,到今天终于全面爆发,不可收拾!”
              他并不期待池清淮的回答,男人嗓子刚刚缝了针——只是没有办法,他越说声音越大,越说越气忿,简直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
              .
              “碎玻璃你怎么敢硬咽下去?不想活了直接跳下去多么痛快?!!!”
              他指着窗外,从这里,二十楼,跳下去。
              .
              “我知道,昨天晚上和他在一起对吧,是他逼你的吗?”
              .
              当然不是。
              池清淮躺在床上,身体不能移动,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瞪着天花板,他能听见医生杨澈的话,但是目前他给不了任何反馈,连摇头都做不到。
              其实他也记不起昨天晚上他们回家后又发生了什么,只有时冰同俞鲤共处的那一幕在他脑海里迟迟挥之不去。他想他嫉妒得发狂,也许真得发了,那就会是一切不合理事情最合理的解释。
              .
              沉默,
              池清淮逃避也似地闭上眼睛。
              徒留气急败坏的人继续质问着寂静的空气。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24-10-25 15:48
              回复
                4 过场
                沥沥秋雨终日不歇,下得人心烦。屋子里,丁旸将额头抵在时冰的后颈上,合拢手臂圈住少年的腰身。
                亲昵地蹭了一下。
                .
                丁旸是刚起,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嗅着早餐的香味儿摸到厨房里来。他没穿鞋子,男孩子像一只瘦瘦小小的猫儿,走起路来没有声音——冷不丁的这么一贴,时冰好吓,身体一下僵住。男孩子抱着很不舒服,埋怨地哼了几声,不安分地手指在时冰的腰际拧拧捏捏,搔得人痒痒的。
                .
                “阿旸?”
                .
                “饿了……”
                黏黏糊糊地,带着鼻音,好像还没有睡醒,就跑过来和喜欢的人贴在一起。带着被窝还没散去的暖气,一整个儿贴过来,时冰心软得要化掉,咕噜咕噜地冒泡,像锅里沸腾的热汤。
                .
                他也闭上眼睛,背后的温暖似真似幻,他把手贴在丁旸环住他的腰的手上,轻轻握着,像抓到了人生的支撑点,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只能够听见男孩有力的心跳声,轻轻的喘息。
                .
                窗外秋雨还在下。
                .
                瘦弱的男孩儿在某一天突然就长成了漂亮的青年,个子几乎要和时冰长平,瘦瘦高高的,面上总挂着温和的笑,叫人见了总也忍不住放松警惕。
                .
                菟丝子也要长大。
                时冰毕竟不是丁旸生活中的一切,时冰从来就不是——无论男孩子把话说得多么动听,毕竟他只是需要时冰,恰好时冰也需要他而已——他终究会拥有更多。
                .
                出租屋开始有其他人的痕迹留下,丁旸会记得为他的“朋友们”打扫现场,而有时候会忘记,或者时冰回家的时机不巧正好撞破,好在丁旸并没有试图向时冰隐瞒什么。
                恰逢花期的少年漂亮极了,第一次在同龄人中收获追捧和殷勤,叫人张扬得像是只艳丽的蝴蝶,秾冶,轻佻,顾盼的眼眸多情又薄情。
                时冰当然不会插手丁旸私生活,他总不会因为丁旸肯叫他一声冰哥,就天真地以兄长的身份自居。
                .
                大多时候他只是缄默,给丁旸留出更多时间和空间供这一群青少年们胡作非为。可毕竟他们还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难免会撞见尴尬事,比如说东倒西歪的醉鬼们,比如说未结束的情事,时冰有时想,也许尴尬的只有他自己,毕竟丁旸的表情总是坦然自若的,仿佛被撞见正在进行激烈的活塞运动的人不是他而是开门的时冰一样。
                他们在名义上依然还是爱人。从男孩子某一次突发兴起开始,时冰对他的男孩进行了不很成功的性教育。
                他们开始接吻,然后两具肉体就贴在一起。时冰靠在冰冷的白墙上,而丁旸细瘦却有了些力气的手指攥住那薄肩,让自己欺身压过去,肆意探索着另一具躯体上那些不为人知的奥秘。
                现在他们依然会接吻,只是丁旸的唇瓣间会夹杂着别人的气息,口脂,香水,女人占多数。他未曾拒绝过,也不想拒绝丁旸的亲近,就像一条听话的狗,习惯了绕着主人的膝腿打转,只要还能待在阿旸身边就很好,时冰想到,他要的其实并不多。
                /
                .
                丁旸是个天生的骗子和赌徒。
                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这么得来的。
                票子车子房子马子……他懒靠在沙发上,随手指一指房间中的一切。逃逸了发胶约束的刘海滑下来,挡在他背光的那边的眼睛前,恰好阻挡了面前人刺探的目光。
                .
                “一根烟不介意吧?”
                丁旸随口问,对面的人笑得意味深长,却没有出言阻止。
                丁旸从来不喜欢烟草,抽烟是在燃烧他本就不多的生命。从前的他也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完全离不开这东西,指节轻轻拨动一下开关,火苗就跃出来,炙舔男人过分白皙的指腹。他吸一口,然后叹息一样地吐出些薄蓝色烟雾。
                .
                “我和时冰……呵”
                他说着,半低着头,像是在回忆往事,但其实文字早在他的腹中酝酿多时,他并不真地在回忆,却又无可避免地回忆起一些事情。他突然笑了一下,只有一声,但还是把谈判桌对面的人给吓了一跳。
                “其实也不能算……那种关系,您也知道,爱啊,情啊,虚无缥缈的东西,像我们这种从阴沟里钻出来的老鼠又怎么会当真呢。相互利用罢了——”
                “从前跟着三爷混的时候,阿冰就是有名的风流人物了。帮里大大小小的角儿,同冰哥有过不在少数,我想城南城北都有所耳闻。”
                .
                “而我,一向只跟女人来往……”
                丁旸声音轻柔,说得真像是这么一回事,眼神里没有半分犹疑,落落大方地认人打量。
                于是谈判桌另一头的男人满意地笑起来,褶皱堆叠着,中间一双小的不能再小的眼睛绽开精光,“呵呵,那丁先生的意思——”
                .
                他的声音忽高忽低,像是舞台剧上的演员,涂脂抹粉,表情浮夸,丁旸厌恶地拧了下眉毛,但是昏暗的房间以及飘散的烟雾遮挡了他不悦的表情,而他的声音又总是热情而友好,于是交易还能顺利地进行下去,不至于出现差池。
                “啊,是愿意忍痛割爱咯?!!哈哈,我就知道,丁老板是知趣的人。”
                .
                他当然不愿意。
                丁旸有些烦躁,但是这场游戏里没有人会在乎他的意见,从来如此。他不愿意又如何,他还能掀桌子嘛?!直截了当地告诉对面,滚远点,你跟你主子都是,凭你是什么人敢打时冰的主意。他不能,所以丁旸只是陪着干笑了两声。
                他对时冰许诺了无数次,爱,永远,生生世世。不可能都是假的吧,总有那么一两句藏着些真心实意,他爱时冰,当然了,为什么会有人质疑这一点——只是多或少,此时彼时——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24-10-25 15:51
                回复
                  “毕竟朋友一场……我”
                  .
                  “朋友?”
                  男人被逗乐了,眼睛挤得更加小,似乎听到了什么荒唐的话。丁旸和时冰之间可以是任何关系,老板和员工,主人和奴隶,上司下属,情人,甚至爱人——唯独不可能是朋友,这太可笑了。
                  “要是丁老板都是这么对待朋友的话,那咱们得交易可要再仔细地商量商量了。”
                  .
                  丁旸面庞忍不住僵了一下,随即咬紧牙关,逼迫自己挤出些欢快的声音,让那刚才的话听起来更像是一句调侃而不是发自真心,“哦,呵,当然,您也知道的,朋友~”
                  “朋友之间,可不都一样——”
                  .
                  不过男人也并没有当真,他眨眨眼睛,示意自己明白丁旸的意思,“好吧,随您怎么说。我想,应该没别的什么问题了吧,那人,我可以带走了吗?”
                  .
                  “好,好。只是阿冰性子犟些,还烦白爷您多关照。”
                  被叫做白爷的人随意抬抬手,然后客气地同丁旸道别。
                  .
                  丁旸的低姿态并没惹人怀疑,熟悉丁旸的人几乎都知道青年是个没什么脾气的软柿子,惯常说的话是,和气生财。很多人都对于他能驯服时冰这么条疯狗感到意外,尤其在会所开业那晚的公调表演,当看到丁旸牵着一丝不挂的时冰爬上表演台,当看到那颗招牌也似的冰蓝脑袋被教师踩着颈子依次舔舐过前排观众的皮鞋,当看到时冰真正地对所有人张开双腿袒露自己身体时。
                  .
                  不过时冰依然傲气,会所老板也很乐意在这些无关紧要的方面纵容他的头牌,像是突然很没道理地泼客人一身酒水,甚至动起手来,时冰依然是时冰,客人们也还乐意卖冰爷一个薄面,哪怕有人不乐意,总会有人让他们乐意的,这人当然不是丁旸,而是很多人的不约而同。
                  .
                  因是,丁旸开的从来不是妓院——这里是情报交易所,利益互换处——时冰也从来不是一个简单的娼子,他是一切的中轴。
                  .
                  他们被困在桎梏中,无法改变也无法逃离,安全又危险。那些错综复杂地平衡维持了很多年,在今天终于被打破,这一切都与丁旸毫无关系……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是必须要吞下的结果,既无法选择也无法拒绝。
                  .
                  更何况——时冰变了,从很久以前,在悄然无声中,变成了现在他也看不清的模样。
                  .
                  丁旸近乎麻木地咳嗽着,送走客人后,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在烟雾缭绕的房间里。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24-10-25 15:53
                  回复
                    5
                    在路上时冰并没有受到什么为难。白宥铭,白老五,同金三是一辈人,当年也很欣赏时冰。他想着,如果没有当年那个意外的话,金三的势力大有可能进一步发展,那么现在在全城称雄的可远轮不上程时禹这个两面三刀的小人。
                    他看着对自己即将面对的未来还一无所知的青年,忍不住要叹息……何其短视!
                    “凭三爷对你的看重,你……想要什么没有,何苦要联合外人来害他呢?”
                    .
                    时冰感激白宥铭没把他捆起来扔在后备箱里,那可远没有现在舒服,他扭头看向身边这个难得展露善意的前辈,面上也有几分动容,微微垂下了眸子,低声说,“是阿冰对不起三爷。”
                    .
                    虽说丁旸打心底里厌恶姓白的,白宥铭又何尝看得起自视甚高的丁老板呢,他嗤笑说,“你那位主儿,这事儿本来和他没关系,他只是怕火烧到他头上,才提前递了投名状。”
                    .
                    时冰听见了,表情没有起一丝波澜,显然是早就知道得明明白白了。眼神木然盯着脚前的一点空地,轻轻点了点头。
                    .
                    “你。呵!”
                    白宥铭被噎住,气得冷笑一声。
                    .
                    于是空气又陷入一片寂静中,时冰有些疲惫地把头靠在车座上,尽全力放空大脑但完全做不到。乱糟糟的思绪在那里来回拉扯,其实也没什么所谓的……他算什么,一条野狗罢了,除却供主人消遣取乐之余还能有别的利益可供榨取,是他的荣幸。
                    只是,总忍不住想起阿旸的吻……床笫间的絮语,或温柔或冷情的笑,过分漂亮的眼睛,看不到边际,像一角蔚蓝的海。阿旸……他的阿旸。时冰不由得抬起手抓住了自己的领口,指尖攀附光裸的脖颈,那里曾经终年缠着过紧的项圈——被主人卖掉的狗可不会再有这种待遇。
                    .
                    .
                    时冰失踪了,或者说单方面和俞鲤断掉了联系,虽然他们之前也不常见,但,总归俞鲤知道去哪儿能找到时冰。
                    酒吧里同时冰相熟的人不少,但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丁老板自己倒是很坦诚,耸了耸肩说,有人替时冰赎身——从此这人与他再无关了。
                    .
                    “什——什么人?”
                    “嗯……”丁老板停下前进的脚步,挥了挥手,让周边的人散开些。他走到俞鲤的面前,微微俯身,颇有深意地盯着青年的那双眼睛看,“是谁,和你有什么关系?”
                    .
                    “出卖客户信息可不会有利于我的业界风评。”
                    .
                    他话说得轻飘飘的没什么压迫感,可在那一瞬间里,眼神,面色,以至于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阴鸷可怖。俞鲤被包裹在男人的阴影中,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又一步,这简直不再像一个人,秃鹫或者毒蛇——可丁旸毕竟不是,他就只是个人而已,岁月让他长成了一个衣冠禽兽,发丝打理得妥帖,穿一身铅灰色的西装,同所谓的上流人一般无二,俞鲤却不会忘记当年那个孤儿院里的可怜虫。
                    他皱了皱眉,终于不再后退,而以同等锐利的目光回敬这位出人头地的老朋友。
                    “丁旸你少跟我来这套——”
                    .
                    “好吧……”被质疑的人没有选择和俞鲤僵持,他妥协得很快,从来如此,轻轻笑一下,语调马上变得柔滑而轻快,“我只能告诉,您,阿冰是自愿的……人也是他从前的旧相识。俞先生,现在您满意了吗?”
                    .
                    俞鲤面色也缓下来,心里也默默松了一口气,他知道丁旸不可信,但丁旸总没必要同他说谎的——没这个必要。
                    .
                    “他,真是自愿的吗,我是说,没人,你不曾强迫他对吧。”
                    .
                    丁老板轻轻歪了下脑袋,做思考状,“嗯……这个嘛。呵,当然没有——”
                    他决心逗青年一下,于是把调子拖长,迟迟不肯说下句话,但是俞鲤明显没有这份开玩笑的好心情。他默然不语,盯着男人的目光锐利如刀。于是丁旸脸上露出几分无奈来,“谁能逼阿冰做事,我可办不到……我想没谁能做到,您说呢……追了人这么些年月,您不最清楚阿冰是什么性子吗?”
                    .
                    俞鲤认真地盯着丁旸那张脸看,每一次皱眉,每一次眨眼,唇角挑起几分弧度都不放过,这人做戏是常态,俞鲤怀疑是,哪怕丁旸自己也记不清层层伪装下的真实是怎么一副模样了。剖开假面还是假面,虚伪背后依然是虚伪,无穷无尽,探求丁旸的真实意图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你永远不可能知道那是真是假。这人是一团雾影,黑白驳杂的发丝,铅色衣装,月光也照不透这抹浓重的灰。
                    .
                    说不清是满意还是失落,俞鲤终于问尽了他能问的所有问题,而丁旸也给出所有他能给予的答案。于是告别,彼此体面,男人最擅长维系这种没有意义的和谐。他上车,从车窗里向就留在原地的青年挥手致意,面上笑容分毫不减。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24-10-25 15:56
                    回复
                      6上
                      池清淮得到了一个吻。
                      .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确信面前的人是俞鲤,清醒的,没有摄入任何酒精或者致幻剂,没有把他当成时冰,或是别的什么人,确保自己不是在做梦——俞鲤吻了池清淮的唇瓣,带着一点诱哄的安抚意味。
                      .
                      这很有效,池清淮几乎在瞬间忘却了所有肉体上承受着折磨,飘飘欲仙,要知道这对于一个现在已然终日靠吃止疼片度日的人来说可并不容易。
                      .
                      将池清淮恍然的思绪成功唤回来的是几颗按进膝盖附近的图钉,青年从教学视频里学了一些新花样,觉得有意思极了,便买来长针款的图钉,拉着任劳任怨池先生实践一下。池清淮只有两只手被反绑在身后,不过过分紧致的西装束缚住躯体,也不能算是很自由。他鞋袜都未褪,单挽起裤腿,挽得极高,露出两条修长的腿来,跪坐在俞鲤面前,样子有几分滑稽。
                      俞鲤的样子很认真,仔细挑选着图钉的颜色,在池唐的腿面上扎出一排色彩缤纷的抽象画,这些对于池唐来说当然还不算什么。只是游戏进行到下一阶段,就没那么惬意了。
                      俞鲤让池唐坐下,把两条腿伸直。
                      池清淮的腿,甚至整具身体都相当的单调乏味,诚然他也健身,只是太瘦了,膝盖既小腿面侧,寻常人都找不出多少肉来,池清淮更甚,可惜俞鲤对池唐从来生不起怜悯心,也无所谓池唐胖或瘦,美或丑,他潜心进行着他的艺术创作。
                      腿筋,骨缝,被尖利的异物侵入,扎穿,这有点超出了承受者的承受范围。但显然挣扎和躲避都不是池唐会做的事,他只是咬住唇,轻轻调整了坐姿,但这也不被允许,奴隶就该一动不动,在未接收到主人指令前。俞鲤不悦地抓紧了池清淮的膝盖,在手掌的压力下,那些嵌进筋脉和骨头缝隙间的钢针被压得更深。受刑者禁不住痛呼出声,伴随着颤栗和骤然滑落津津冷汗,只是没再乱动了,一点儿也没,池唐绷紧了全身肌肉,同俞鲤低声道歉,“对不起……”
                      .
                      俞鲤抬头看池唐,样子有些可怜,气都喘不匀了,还在抱歉。
                      说实话池唐长了一张薄情相,如果细看的话,这人五官的每一寸都尖刻而锋利,写满了生人勿近。可是池唐貌似很擅长把自己弄得可怜兮兮,狭长的凤眸浸满泪的模样貌似也可以很动人,如果再强撑着露出一个浅笑来的话,“对不起,您,您继续……”那些攻击性就被很好地隐藏在了狼狈的外壳下,像一只落水狗。
                      .
                      俞鲤抬手捧住池清淮的侧脸,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轻轻印上了那唇,让铁锈的气息滑进味蕾,池唐的味道似乎总是和血液相关,在他们为数不多的亲近中。
                      只是一吻太轻,又太短暂,以至于池清淮还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已经结束。
                      .
                      然后是下一枚嵌进髀骨间隙里的钢钉,然后下一枚……其实也没有多疼,他悄声在心里默念着,尤其是能看见小鲤专心致志地摆弄新玩具的模样——一点点隐秘的窃喜和满足感在身体中弥漫开来,他知道一点时冰的事情,要说时冰从俞鲤的全世界里消失谁最开心,那池清淮必定当仁不让。
                      .
                      他还想,再要一个吻,这样是不是有点贪心了……池唐舔了舔唇角,回味先前的余韵。贪婪的人啊,一旦那关得严丝合缝的盖子被打开一丁点儿裂口,欲望就一发不可收拾地泛滥成灾。
                      .
                      他已经无心理会肉体上的那一点儿折磨了,心痒地像有千万只蚂蚁乱爬,眼神无法从俞鲤身上挪开一点儿,再要一个吻,哦,就再多要一个……如果他足够乖的话,会被奖励的吧。
                      .
                      “好了……”俞鲤抚摸了几下池清淮被装饰得十分花哨的两条腿,放轻力道拨弄了两下,让图钉尖端在皮下翻搅,“疼吗?”
                      他询问成效。
                      池清淮点头,露出一个讨巧的笑来,小声说是,“疼……疼的,小鲤。”
                      .
                      很难形容那是怎样的目光。
                      执着和热切几乎要凝成实质,俞鲤被烫了一下,下意识要退缩……可其间并不带有任何攻击性,池清淮,池唐,只是在乞求些什么,什么呢?他垂下眼睛,回避着男人的渴望。
                      .
                      于是池清淮的笑也僵在脸上,终于褪却,剩下一片苦涩和麻木在双瞳中滞留……而在俞鲤抬头注意到之前,阖眼,睁开,那些荒唐的情绪又不着痕迹地散去。他缓缓挪动两条腿,叠起跪下,身子伏到极低,轻轻啄吻了一下俞鲤的鞋尖儿。
                      哑声道,“请您继续。”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24-10-25 15:58
                      回复
                        6下
                        继续?俞鲤不置可否。只是借力压着池清淮伏低的肩膀,探查着那缠缚双臂的绳索,黄褐色的布绳上被洇湿了大片,有汗液,还有星星点点的红,从磨破的手腕上沾染来。他下意识地摸了上去,不是出于怜惜,只是按耐不住的好奇,若有似无地,指甲刮破一点肿胀的血瘀斑点,他确信池唐抖了一下,在肌肤碰触时有过一点微不可察的颤栗。而目光相接时,一个不动声色,另一个表现得若无其事。
                        池清淮不敢稍动,维持着别扭无比地姿势。
                        .
                        游戏继续。
                        .
                        更多的绳索,池清淮把挽起的裤腿放下来,然后小腿和大腿绑在了一起,一并连着反缚的双臂,禁锢着池清淮全身,一动不能动。俞鲤不剥他衣服,这并不意味着那些深深勒紧肉中的绳索滋味就会好受得多。他竭力挺直上半身,但做不到,腰脊微弓,只好跪在地板上,伸长了脖子,仰视着他的主宰者。
                        俞鲤将脚轻轻搭上池清淮的膝盖,不需要更多动作,池清淮就忍不住想躲了,他不敢想,这一脚踩实下去是什么滋味,而事实上也没让他失望,大腿的肌肉毕竟有弹性在,图钉只扎破了表面一层皮肉,相对膝盖以下仿佛生生敲进骨头里的铁针还有几分回旋的余地。
                        俞鲤鞋底不脏,在漆黑的裤管上只留有一点印痕,轻轻地往上蹭去,在结实的腿面上抹开一片清浅的灰痕,他还不曾用力,硬底花纹轻轻剐蹭着绷紧的皮肉和将预留在皮肉以外的针尾,将西裤顶出一片凹凸不平的崎岖。
                        池清淮看过来的眼神昭示着男人的紧张,俞鲤很少安抚他,这次当然也不会,只是突然用力,踩着那条嵌满异物的腿狠狠碾压在地板上,难以压抑住的痛呼从翕动的鼻翼间断断续续地冒出来。
                        池清淮怕自己惨叫出声,缓了很久才放松牙关,让压轻的喘息声逸出喉咙。
                        几乎没人会不享受这种施虐带来的愉悦,俞鲤唇角翘动了一下,从池唐的忍耐中抽取快感,施放压抑已久的郁气——他真正需要这个。尤其是最近,时冰突然消失,全无音讯,哪怕有丁旸的保证,但说不担心必然是假的。
                        何况就在他们之间的关系稍有缓和的关口。
                        .
                        俞鲤再一次追到时冰面前去,他像个不记疼的疯子,一次又一次,终于连时冰也忍不住苦笑,于是往日的锋芒和尖刻都悄然消失在这无可奈何中。
                        .
                        “俞先生……”
                        “别叫我先生,叫我鲤鱼好吗,阿冰,我,我只是……”
                        俞鲤有些急,话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他不想时冰同他生分的。
                        .
                        “先生,”佳人颇为体贴地替俞鲤倒了一杯无酒精饮料,递到这个过分执着的少年手中去,语气缓和,斟酌着字句,“您是客人……想我做什么,直接点我名字就好。”
                        .
                        “不一样的……”俞鲤仰头看着男人的眼睛,带着从未有过的认真说道,“我不论你怎么看我,或者别人……我只希望你好。”
                        .
                        “我不需要你也喜欢我——”
                        .
                        “但这里不适合你,阿冰,你很累,你不快乐……”
                        俞鲤的眼里满是真切的怜惜,他在为他破碎的月亮而难过。
                        男人抿了抿唇,微不可察地叹一口气。
                        “俞鲤。”
                        时冰放低了姿态,终于不再回避俞鲤的视线,而是以同样的认真和诚恳来对待面前的青年人,他轻声道,“我希望你能明白……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
                        “没有人逼迫我,我也从未后悔过。”
                        .
                        也许俞鲤明白了,也许他没有,但无论如何,时冰不再拒他千里之外。也许他们现在是朋友,朋友……他咀嚼着两个字眼,无法释怀这份不告而别。
                        .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24-10-25 16:00
                        回复
                          他凝眸去看脚下近乎抽搐的人,不只是膝腿上,连带着腰腹间,满是踢踹过的痕迹,一片狼藉,而池唐依然挣扎着努力跪正。他很疼——也许男人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面容早已经扭曲到不需要惨叫都震耳欲聋的地步,但俞鲤看见了,清清楚楚的摆在眼前。这当然不好看,实际上,在他面前男人总是很狼狈,狼狈的原因多半都同他脱不了干系,却一直都很乖。
                          .
                          他把脚撤回来,半蹲下,抓起池清淮散乱的领口,迫使男人那双趋近涣散的眼睛直视他,“池唐……”
                          .
                          “主人……鲤,小鲤”
                          池清淮应声很快,却花了很久才让眼睛聚焦到俞鲤的脸上,泪和冷汗混在一起,将整张脸浸得没有一分血色,惨白如纸。
                          “您别难过……”
                          读取俞鲤的悲伤并不难,起码对于池清淮来说如此。
                          “您别难过……还有池唐在的呢。”
                          池清很疼——心疼得几乎碎掉,却从来不是为自己,只为他的鲤鱼,他的俞鲤。
                          .
                          说不清道不明地心绪在心口碰撞,不同于过往二十多年人生中经历过的任何一种。也许只是非理性的冲动,也许不过是受生理欲望支配——也许……无数的借口在俞鲤的脑海中浮现,却无暇他顾,再一次吻上了池清淮那单薄失血的唇瓣。再一次俯身,唇齿相接,他钳住男人下颌的手指用力到指腹泛青。不只是浅尝辄止,他撕咬着,破开齿关以后蛮横地侵占着那原本就属于他的领地,浓郁的血气灌满了两个人的口腔……手指向下,俞鲤用力抓住那不堪一握的颈项,将池清淮抵在冰冷的墙壁上。
                          .
                          这是一个很难被界定为亲吻的吻。
                          .
                          却让池清淮骤然跌进无以复加的狂喜中。
                          .
                          他体悟感受着来自俞鲤的气息和温度,虚幻又真实,一颗心禁不住要为此融化——即便疼痛和窒息将池清淮近乎碾成碎片,也半分不挣扎,他甘愿引颈就戮,为青年慷慨施与的哀乐欢悲。
                          池唐忍不住也抬手环住俞鲤的肩,
                          极小心地,
                          生怕惊醒了这一场幻梦。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24-10-25 16:02
                          回复
                            7.
                            淅淅沥沥一场秋雨,那么冷……俞鲤把手放在玻璃上,看着自上而下滑落的水珠淌过他的手心,呼吸将剔透的窗玻璃喷打成雾蒙蒙的白。
                            他像是这个世界的过客,透过橱窗看柜台的风景,艳红枯黄的叶子被水粘在地上,等待车辆行人在上面留下脚印。
                            情侣吧,男生同女生靠在一起,漫无目的地走着,伞撑得并不高,微微倾斜,一双人便这样向西去。
                            .
                            池清淮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的,也许刚刚,也许很久了,俞鲤扭头看向他时,才笑一笑,抬起瘦长的手臂,指尖点点玻璃窗,说,“这样不是也很好么?”
                            这像是个过分亲昵的拥抱,不动声色地,池清淮就将俞鲤圈进怀里……俞鲤皱了下眉,有不些自在。却没说什么,只抿了抿唇,还是扭头,把目光从男人身上挪开,继续看窗外萧瑟的秋景。
                            于是又安静下来,池清淮很好,他不作声的时候存在感几乎没有,像个透明人。
                            .
                            俞鲤的目光停留在窗外的秋雨和纷纷落叶上,一点儿也不曾分给身后人,他不知道池清淮什么时候来的,正如他也不知道池清淮什么时候离开。
                            .
                            池清淮也很想多陪鲤鱼一会儿。他不舍地望着怀里的人,真让人为难。
                            青年不高,有点儿孩子气,喜欢做傻事。短发迎着窗外的光透出橘红色,蓬松的翘着一点小尾巴,应该不会太扎手,他这样想着,就抬起胳膊——
                            .
                            又悻悻放下。
                            也许只有俞鲤身上透出的同款沐浴露的香气才能叫池清淮稍有抚慰。
                            .
                            手机突然震动,池清淮关得很快,但依然留心瞥了一眼俞鲤的反应——没有任何反应,他松一口气,又有些酸楚,表情倒是装得很淡然,可实际怎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
                            池清淮小心地扶着身边能倚靠的所有东西,慢慢踱步,他腿疼的厉害,膝盖几乎不能弯曲一点儿。
                            直到出门去,才有保镖上前来扶住他们摇摇欲坠的老板。杨澈喊他去复查,池清淮想着即便不检查,他也知道他那两条腿的状况不是很好。
                            .
                            医生仔细分辨着图像,点一点屏幕上图片,对池清淮说,这里,还有这里,有东西残留,大概是折断的针尖儿。
                            “手术是免不了的了,”
                            小杨医生挑挑眉毛,他语气很轻快,不过这只让他显得更为刻薄。
                            他捏了捏池清淮肿高的两条腿,“这倒看起来健康了不少,也许你应该尽可能将这种情况保持下去。起码能让我知道我老板是个人,而不是穿着衣服的骷髅。”
                            .
                            池清淮有些窘迫,而医生从来很乐于让他的老板尴尬,这表明池清淮还知道他是在发疯。
                            “不过不用担心,都是小问题。”
                            .
                            一身白的医者手里夹支签字笔,整个人垮在扶手转椅上,像是某种没有骨头存在的软体生物。
                            “起码和你的胃比起来。”
                            .
                            如果说人必要对某一个人坦诚的话,那必然是他的主治医生。
                            也只有面对医生的时候,池清淮才敢直视自己千疮百孔的身与心,他沉默着,然后点点头,他真切地希望自己能够被治好。好在他所雇佣的医疗护理团队还配得上他们高昂的薪资。
                            .
                            而面对自己沉默的老板,杨澈的心情总是很复杂,无论是从朋友的角度,还是医患的角度而言。他不能放任池清淮不管,也不能阻止池清淮继续做傻事。
                            .
                            .
                            .
                            酒吧里。
                            .
                            “柚子——”杨澈顿了顿,说半句又卡住,难以为继,可其实话语就蜷缩在喉咙里,桌子两边的人都心知肚明。
                            苏柚垂着眼,手里攥着酒杯,同样不能说更多的话。
                            .
                            沉默。
                            .
                            沉默。
                            .
                            浅浅的一洼泪在杨澈的眼眶里凝聚,他仰着头,所以这泪便只好从苏柚的脸颊上滑下去,悄然无声。
                            “呵,看看池清淮,看看我,再看看你——”
                            .
                            杨澈捏爆了自己手里的啤酒罐,嗤笑一声,往后瘫倒在沙发上,头发凌乱而脸被酒精蒸作熟蟹色。
                            .
                            “那个人好么?”
                            .
                            苏柚低着头,眼睛盯着杯子里面的酒,于是泪也落进去,点开一圈纹,荡在杯壁上。她没有即刻回答杨澈的话,只是手指越发用力,终于指腹全都青青白白,银牙咬碎,第二滴泪也从眼里滑落,但不肯让自己发出一丝软弱的声音,她只是恨,又难过——
                            .
                            .
                            苏柚啊。
                            .
                            她仰头,举杯把掺泪的酒饮下。
                            “那人,”女人的声音沙哑得紧,泪花了脸上的妆,语调却过分平稳,“……不坏。”
                            .
                            “我只是没想到,他能这么狠。”
                            .
                            杨澈眸光暗得几乎没有,他醉了,眼前水意朦胧尽是虚幻凌乱的点和线——
                            .
                            苏柚把杯子重新放回到桌子上,从身边的包里翻出烟和火,点着了,咬着滤嘴用力吸了一口。她努力克制着自己,克制着自己不要发疯,而只是将满腹的怨恨缓缓吐出,随薄烟在上空弥漫。
                            .
                            “苏钦能这么做,一定是恨透我了。”
                            .
                            “柚子,那你呢,你不恨他吗?他这么对你。”
                            .
                            恨么,恨啊,被叫做柚子的女人叹一口气。
                            .
                            从杨澈第一次见到这对兄妹俩开始。
                            苏柚的答案就写在眼睛里面了。
                            赤裸鲜明。
                            .
                            她抬手揉了揉自己因为流泪而泛红的眼眶,把残留的一点泪也抹掉,又咂过一口浓烟,面色才稍稍有所缓和。
                            “他该恨我,但我没办法,我只能那么做——池清淮的模样你也看见了。我可不想让自己也沦落到那地步。”
                            “还有你,杨澈,你不是最清楚吗?”
                            “池清淮已经没救了——你看他还能撑几年?”
                            .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24-10-25 16:04
                            回复
                              女人用冰冷的语调讲着,她说给杨澈听,又像是自言自语,声音干涩沙哑,几乎没有任何女声该有的柔软甜美之处,“守着这样一个活死人没有任何意义。”
                              .
                              “难不成你在等着给他收尸吗?”
                              .
                              .
                              沉默。
                              又是,杨澈不作声,半晌才道,
                              .
                              “不坏么?”
                              话题又回到了开始,杨澈避而不答,反如此问,实在是再拙劣不过的回避……苏柚摇摇头,把手里的烟捻熄在桌面上,弯腰替杨澈取一罐啤酒,打开,推过去,又替自己斟满了酒杯。
                              .
                              .
                              “不算太坏。程绪只玩男人,所以需要个挡箭牌,所以程时禹便找到苏钦,又扯上我。他家多少还要忌惮着苏钦的身份——我不会有事的。”
                              “不过是换个地方接着演罢了。好妹妹,好太太——”她扯动了下嘴角,人在笑,眼却不动,乌黑的瞳子里空无一物。
                              .
                              “这事儿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女人最后一句话哑得几不成声,只是气流摩擦过舌齿然后从嫣红的唇瓣中流出,若毒蛇吐信。
                              .
                              .
                              杨澈低下头去,对于苏柚的忿恨他哑口无言。苏柚反笑了,抽出喜帖递给面前颓废十分的男人,
                              “小池白享了三十多年的好运气,临了遇见这么个冤家,也许是天注定呢?”
                              “他是他,你是你——想开了的话,不如来陪陪我。”
                              “再见可就是程太太了。”
                              长发打着卷垂落,樱唇勾起,眼尾浮红,苏柚身子往桌子另一侧倾去,冶丽的面容无限凑近医生的眼前。
                              像一朵玫瑰,魅人芬芳。
                              焰色在裙摆上流转,女人扮作笑模样,弯了眉眼迎向杨澈看过来的目光。
                              “我呃……”
                              .
                              他惊吓地往后避去,支吾其词,
                              “我不能……柚子,我不能。”
                              .
                              “现在还不能,”杨澈咽一口唾沫,哑然道,“如果,如果有一天,清淮走了,而你还需要我,我会到你身边去的。”
                              杨澈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只剩喃喃,自己都不一定听得清。
                              .
                              “你同我们不一样。柚……你并不真地需要任何人,我要是没有清淮早不知道死在哪里了,而清淮,我虽然救不了他,也至少能让他走得轻松,体面些。”
                              .
                              “他不想死的。”
                              “他抓着我的手,抓得死紧,眼神无措得像个孩子,他求我帮帮他。我真受不了他现在的样子。”
                              他曾经那么意气风发,嚣张又尖刻,浑身是棱角,无所畏惧。时间改变了很多。
                              把养尊处优的王子变成了卑微乞怜的奴隶。
                              把少女变成了毒妇。
                              .
                              而他自己。
                              一无是处。
                              杨澈苦笑一声。
                              .
                              他仰起头,看着面前站起身来准备离开的苏柚,想再说些什么,可又哑然。
                              .
                              .
                              “无妨。”苏柚平静地说,“我会等你想明白。”
                              ——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24-10-25 16:06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