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项山又在笠园相见。我很少见识香山的冬天，几乎每一次都是在笠园，对过坐的则永远是肃亲王。斟起第一杯酒的时候，恍惚着我想起来另外一位故友：他也曾在这样的雪日里，为我疏解销烟中的玄机，并为“愚公移山”的前因追悔。我举杯，向项山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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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明离开多久了？第一杯，就为他而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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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往事此刻都如烟散，少年心性也早就如云销】我从云南回来，想着并没有京中没有的，便没有给你带什么。所以，你也无需回赠我了，今天不要给我讲你那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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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心虚的表现，我知道，他有话可讲】

【我和项山又在笠园相见。我很少见识香山的冬天，几乎每一次都是在笠园，对过坐的则永远是肃亲王。斟起第一杯酒的时候，恍惚着我想起来另外一位故友：他也曾在这样的雪日里，为我疏解销烟中的玄机，并为“愚公移山”的前因追悔。我举杯，向项山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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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明离开多久了？第一杯，就为他而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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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往事此刻都如烟散，少年心性也早就如云销】我从云南回来，想着并没有京中没有的，便没有给你带什么。所以，你也无需回赠我了，今天不要给我讲你那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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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心虚的表现，我知道，他有话可讲】

【我去过云南。见过那里连绵不绝的山峦与深林，湖泊像神女的一滴泪，湛蓝，深邃，原生态代表着另一种困境，即是生僻遥远。农耕、狩猎，藤条编织的箩筐收获山神的最佳馈赠，菌菇，山坳接回太阳和黄昏，雾霭托出月亮和星辰。舆图太过片面，它将山川扁平化，线条做二维的印象平面，人们用视线做车马，看过即算征服，这是太过于自负的表现。如今看向叩德览冲，这才是征服过的眼睛，与他笑道。】
他只怕不想与我共饮。
【轻飘飘一句话，经不起山月、山雪和山雨的探究。节中备了热锅子，在光秃秃的香山里支起云烟，当足够飘渺时，话就可以讲得更加直白。】你实在应该先问问我，上次带回来的菌子，阿罗很喜欢吃。不过，想离你下次回京也快了——【一顿，以微笑总总结。】记得带多一些回来。

如今已经容不得他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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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节如流，当今天再提起非明，我甚至可以轻松地调侃他，仿若他还在场。曾经蓬勃在非明心中的火焰有多么旺盛，今天藏在我胸怀中的海水就有多沉静。经历过绍武末年那样生死一线的抉择，有人会因此更爱惜生命，也有人会恍然发觉，原来生与死不过就是一个片刻，剩下的、漫长的中段，无非就是消耗。我谈不上皈依后者，但也绝对不会是前者。如果时至今日我还不明白有些事情绝非人力可以企及，未免也太不识时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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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水在锅中汩汩作响，像是在表达一种急切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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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料事如神？离我回云南确实不久，但未必能回得来。【风言风语成天见地在紫禁城里飘，我能不能回千步廊仍然是官场上值得下注的未知数】户部广西清吏司的主官和我有一些交情，我如今不方便，核减矿税的事还请阿林上些心，替我奔走。

【黄昏在香山辘辘地碾过，山林也曾拥有过明丽的色块，如今都被收拢在夜的影子里，黑魆魆地晃动着。我与他倒酒，如今少有法兰西舶来的葡萄酒买卖了，港口的辉煌与非明一起被封存，是个可被怀念但绝对不可言说的旧梦，只有笠园仍然不谙世事，坐拥另一个中西合璧的小世界。琼浆在水晶杯里以劝慰的姿态摇曳，接着，先下一筷子现切得极其新鲜、红白相间的黄瓜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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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能为你奔走更多。【血肉在煮沸的热锅子里嘶拉啦地悲泣着，如梦魇。黄铜的锅壁上是镂刻的暗八仙，如今在血水的波光粼粼下，仿佛怪兽环绕，百鬼夜行。】减免矿税的贯彻，还用不到我亲自操劳——你这才是大材小用。等吃罢锅子，笔墨都在这里备好了，你先上道折子，为之前的延缓发遣事请罪，我自有安排。

你的面子很大，我知道，但户部的水太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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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不再劝说，也不再反驳，或许我应该选择相信阿林：那些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多数我已经亲力亲为，那些力所不能及的事情，我便没有对此置喙的余地。刚刚宰杀的鲜羊被一盘盘地端上来，在冷峻的空气中，血还没来得及凝结，沸水就会一遍又一遍地冲洗它。葱、姜和羊肉的香味由此在空气中升腾起来】吃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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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笔墨、至于请罪的折子，他们的召唤力还不如新鲜的羊肉来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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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二十个军官的定罪是否妥当，至今没个定论，我请什么罪呢——大不了在云南不回来，我请你和阿罗一起去吃菌子。

【吃涮羊肉，肉第一重要，需得用锡林郭勒草原的锡盟羊，现片现吃。泉水锅子里一段葱白，几块姜片，一副坦坦荡荡之姿，现下半盘羊尾肥锅——虫娘怕腻，故而我们府中总会跳过这一环节。除了肉和锅子，仍有芝麻酱，大白菜，粉丝和冻豆腐，正所谓涮肉的四大天王，少一份都没有味道。干辣椒用热油滚过，霹雳啦怕地端上来，合着葱末香菜、腐乳芝麻酱，青红黄，算是热锅子里的最热闹了。我唠叨这一圈，其实是想告诉叩德览冲——云南的菌子再好，冬天还是要回来吃涮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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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回来，我这些酒跟谁喝？【顿一顿，语气又恢复正常，举杯与他相碰，叮，很清脆的声响，葡萄酒从口腔开始，极小的芳香分子又退化成整颗的葡萄，阳光雨露，交由我们回味它们的一生。我不是做妥协的人，但对叩德览冲，妥协是另一种解决问题的最优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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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你做你的地方官儿去，不必管我做甚么——等召你回京时，想来天已回暖，路上好走，不要忘了我的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