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仙娥
冯的眼睛总是高高抬起的，或许她还会觉得即使是没入奴籍，她也是做过小姐的奴婢，眼界和见识绝非任何人可比拟。于是正当她才把琵琶放到一旁的雕花木桌上，准备好好为她悠远绵长的双眉添色时，不巧有个毛毛躁躁的丫头直接撞到了那副上好的琵琶上，冯登时就变了脸，她立刻皱着眉头十分心疼的抱起自己珍贵的琵琶，小心的用拨子扫过大小弦，确认无事后才狠剜了那人一眼：“你是急着去投胎吗？弄坏了我的琵琶，十条命你都赔不起，去去去，别坏了我的好事！”

冯仙娥
忽然，腊月的风吹开了冯仙娥住处的窗子，她连忙起身将它合上，但手却还是被寒意笼罩。于是本想弹曲琵琶打发时间的心思竟也消去了，她只好坐在一旁使劲搓着有些僵硬的手掌，祈祷着这个冬天可以过得快些、再快些。然而才勉强让手有了几分温度，门就又被推开了：才勉强退下的寒风又一次伴随着一个年轻的裙角走入这个阁子。冯仙娥忍不住皱了皱眉，手也往袖子里缩了缩：“回来了？”

冯仙娥
冯仙娥的眉略有松缓，但手却依旧畏缩在并不算厚实的冬衣里，一时间并没有要拿出来的意思。等到她将书真正递来时，冯才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将手抽出，但白皙的皮肤却已然被这个冬天冻得微微皱起，连指尖也泛着白色：“我看看，这是什么？”
是《大学》。熟悉而陌生的文字如潮水般席卷了她的记忆，她的手略略顿了顿，之后边思考边为她讲述着她所知道的知识：“这是曾子所写，用来记叙儒家治国齐家平天下思想的文章，是四书之一呢。我记得最清楚的便是其中那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旁的似乎已然有些忘却了。”

冯仙娥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冯仙娥像是对她喃喃的念着：是在对她，也好似是对自己。她复杂的看着求知若渴的阮女，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自己也曾在明亮的窗子前读着这些晦涩难懂的文字——那是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的日子，她从不需发愁冬天的雪是否会落在她身上，因为自会有人撑着漂亮的油纸伞替她挡住这样的寒凉。“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明明德……”她又一次念起了这句话，忽而宛如自嘲的笑了笑：“这句话的意思是‘大学的宗旨在于弘扬好的品德’，确实难懂了些，毕竟这本《大学》确乎不太适合初学者来读，因而你无须着急，慢慢来吧。”

冯仙娥
她不会懂得她眼中的泪水。
哪怕深宫和王庭磨灭了这位曾经官宦之女的棱角，可自认高贵的骨血依旧会让她温和的眼里平白添上倨傲，她不会懂得目不识丁者的悲哀，反而会冷眉相看——所以她将书重新放回她的手中：“我何时看不上你，不愿学便不学，我又没有不教，我只说《大学》一文于初学者而言着实难解。”
她不会好性的牵过她的手，因为那双被悲哀折磨过的指笋永远不会有温暖的热度，于是她再度将手缩回：“天冷，进出时记得合上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