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脱轨
前天，丰川祥子死了，或者在上周六。你不清楚。
也许是早有预料了。
在病危通知书下来的那个瞬间，你仿佛早就知道了一样。
所以真的知道那个消息时，是没有感情的。你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随后同她之前约定的那样开始处理她的后事。
直到你站在人群前，对着所有前来的客人。
你忽然发现自己失声了，张开口，只有嘶嘶的气流从口中吐出来。
什么话都没有了，被偷走了。

后来的事情如清晨包裹的晨雾一样朦胧不清。
三天，还是整整一周？你不能确定你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多久了。
当一个人死去了。
她不是不在了，令人难以难受的是——她开始变得无处不在。
是的，这个房间到处是她生活过的痕迹，她走过这里，坐在这里，拿走了冰箱里的一块樱桃。
然后呢，在这个处处都是她的地方，她呢？
永远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永不复还，这是多么恶毒的话。
在病床上时，她对你说，她不希望自己被做那些强迫性的治疗——插上什么管子之类的用尽所有办法也要抢救，她不希望那样。她希望自己能以普通的身份安静地死去。
你答应了她。
可是，可是……
“我宁愿你在痛苦中醒来。”
你说出自那以后的第一句话。

她笑起来很好看，
即使在遗照上也照样如此。
你感到恶心。
想吐，想吐，想吐。
你没法选择对她的死轻易接受。
为什么？连死亡这种重要的事都要好似“快递到了请查收”一样那么轻飘飘地落在你身上，却使你喘不过气来。
你抬头，却仿佛感觉无形的目光都投射到你身上，如芒在背。
你无法忍耐屋中沉闷而肃穆的氛围，明明一切寂静却听见嗡嗡作响的耳鸣声。
你逃跑了。

“清。”
有点熟悉地声音，但，那是在喊谁呢？你仍旧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
“清显，丰川清显！”
直到那个人连名带姓地喊出你地全名。
你这时才发觉那个人是在喊你的名字，是么？自她离开后，连这点毛病都复发了。
“立希？”
椎名立希站在那里，见你回头便放慢脚步朝你走近。
“大家都在找你，还有……”
她的脸避开你的视线，看向道路的另一侧。
“节哀。”

“你回来了，哥哥。”
你霎时有些恍惚。
不，你回过神来，浅绿色头发少女坐在那里等你。
“睦，抱歉。”
你看着她脸上哭过后的泪痕和疲惫的神情。
明明她也很难过吧，你却还是让人担心了。
至少你得为她们着想。
“别太勉强了。”
你摇了摇头，“我没事。”
你犹豫着，斟酌着用词。
“只是你，没有关系吗？”
睦低下头。
“清哥哥，为什么……祥会死呢？”
你没法回答。
“为什么呢？是我做的不够，一定是我不够……”
少女捂着脸，声音逐渐被抽噎吞没，最后被剧烈的悲伤导致的呼吸不顺变成痛苦的喘息。
你站在那里，说不出安慰的话。
你确定那些话甚至都没法说服自己。
“我……如果是祥的话，肯定不一样吧。”
“不要那么说，你已经足够好了。”
你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肩，又犹豫地收了回去。
“可是，清哥哥，我好想她。我多希望祥能……
我也想。你想这么说。但是你只是轻轻道：“我们总得向前看的，睦。”
她低下头，没有回答。
“你先休息吧，之后的事我来处理吧。”
你听见她轻声应道。
“嗯。”

你，为什么，事到如今连操办她的丧事这件事都做不好。
你站起身，眼前一黑，差点摔回椅子上。心跳快速到你觉得你快要死了。
伸手撑在桌角让自己不至于摔在地上。而这碰倒了桌边立着的相框。你连忙拿起，唯恐那东西替自己摔到地上。
照片里，她笑得很灿烈，一只手搂着你的脖子，将你的脸拉进镜头里。
而你百无聊赖地怔怔看着镜头。
你曾抗议用这张照片留纪念，她只是耸肩表示这张照片相当好。
这里是你和她的房间，如今她的东西还留在这里，让你偶尔有点怀疑她只是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明明只是一个人不见了。
这座房子居然变得如此之空。
深夜时万籁俱静，只听见远处鸟从枝头起落的声音。
“我，我也很想你啊。”
无法向任何人吐露的话语。
“一个人逃走，也太自私了。”
人生是不会结束的。
纵使犯下了什么天大错误，人生也不会结束。
你爱的人一个一个地死去，你的生活还在一遍一遍地继续。

你看着相片中的她。
你曾问过她那个问题。
“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我不存在就好了？”
她摇了摇头，否定了那个恶劣的想法。
“但我想过，祥。”
可事到如今，那件事成为了现实。
那个曾成为你人生一部份的人，带来又带走你人生许诺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果然，你还是，你还是……
“我恨你，丰川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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