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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的年龄提升与曹雪芹的“大时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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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的年龄提升与曹雪芹的“大时间观”——《红楼梦》人物年龄错迕问题新议
作者:刘上生
《红楼梦》人物年龄的复杂甚至错迕,既与创作和流传过程有关,也与作者写作技巧特别是叙时策略有关。前一方面,学界研究较多,后一方面似乎还未引起足够重视。笔者尝试进行探索。[1]
拙文试以林黛玉的年龄提升为例说明之,以就正于方家。


IP属地:北京1楼2025-04-29 17:25回复
    一、年龄提升和系统掺入
    作为小说人物的林黛玉,其年龄自然决定于作者的叙事设计。也就是以第1回石头化身通灵宝玉随同贾宝玉降生为一岁起始的年龄记事叙时系统,周汝昌《红楼梦新证》专编《红楼纪历》一章,按贾宝玉年岁排比书中所记人物年龄事件。但他只强调书中年龄记事“井然不紊”“若合符契”的一面。
    沈治钧《红楼梦成书研究》在此基础上列《新编红楼纪历》一节,补充了周氏《纪历》中掩盖的小说中人物年龄记事中矛盾错乱内容,使得这一年龄记事系统的面貌能够比较完整地呈现出来。[2]
    由于这一年龄系统初见于脂批《石头记》,并以石头记事的方式叙述故事。故可称为石头记事系统,或《石头记》年龄系统。
    在此系统中,林黛玉比贾宝玉小一岁。林黛玉的出场年龄是第2回交代的。五岁延师启蒙,六岁丧母。她与贾宝玉的年龄差,在第3回由黛玉口中说出:“这位哥哥比我大一岁。”
    依据第2回冷子兴对贾宝玉当时年龄(七八岁)的叙述,可知丧母后因外祖母疼爱由贾雨村护送进京时的黛玉年龄约六七岁。
    自第17至18回元妃省亲,直到第53回贾府除夕祭祖,是石头记事第十三年,即贾宝玉十三岁之年。
    第25回描写癞头和尚为贾宝玉治病,手擎通灵宝玉,“长叹一声道:‘青埂峰一别,展眼已过十三载矣。人世光阴,如此迅速,尘缘满日,若似弹指。可羡你当时的那段好处:天不拘兮地不羁,心头无喜亦无悲。却因锻炼通灵后,便向人间惹是非。……”


    IP属地:北京2楼2025-04-29 1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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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31 13:5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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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贾宝玉年龄记事的最权威最明确的信息,也是石头记事的年龄系统的基本依据。梦稿本、俄藏本作“十五载”。但因为“十三载”与第23回叙贾宝玉“四时诗”,人们“见是荣国府十二三岁的公子作的,抄录出来各处称颂”一句(诸本同)相合,所以多被肯定。
      依据这个年龄系统,可以推知十五岁的薛宝钗(第22回)比宝玉大二岁,比黛玉大三岁。以此,比宝玉小一岁的林黛玉年龄自然是十二岁。
      林黛玉的年龄提升出现在《红楼梦》第45回《金兰契互剖金兰语,风雨夕闷制风雨词》,黛玉向宝钗倾吐肺腑之时:
      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极好的,然我最是个多心的人,只当你心里藏奸。从前日你说看杂书不好,又劝我那些好话,竟大感激你。往日竟是我错了,实在误到如今。细细算来,我母亲去世的早,又无姊妹兄弟,我长了今年十五岁,竟没一个人像你前日的话教导我……[3]
      由黛玉自己口中说出的年龄信息“我长了今年十五岁”,是很清晰的。这句话,现存脂本程本全都相同,庚辰本还有双行批:“黛玉才十五岁,记清。”[4]


      IP属地:北京3楼2025-04-29 1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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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学界似乎并不认同这个年龄,大多仍依《石头记》年龄系统认定为十二岁。
        清苕溪渔隐《痴人说梦》(镌石订疑)说:(我今年长了十五岁)“应改十二”。姚燮《读红楼梦纲领》:“四十五回黛玉云我今年十五岁,当作十四岁为是。”不知何据。[5]
        周汝昌《红楼梦新证.红楼纪历》推论:“黛玉云‘我长了今年十五岁’,按黛玉小宝玉一岁,实当十二岁。所叙明明不合,疑字有讹误,或后人嫌小,妄改为五。”[6]
        张俊、沈治钧新批校注《红楼梦》此处批曰:“黛玉此处所报年龄似误,诸本皆然。脂砚斋亦未察觉,庚辰夹批云;‘黛玉才十五岁,记清。’或因作者多次修改,此处疏漏。……此类文本矛盾,可作文本成书研究之重要线索。”[7]
        在小说贾宝玉十三岁的年龄叙时系统中,出现了比宝玉小一岁的黛玉自称“我今年长了十五岁”。这当然不是小说人物黛玉的自述错误,而是文本叙时的错误。
        但“诸本皆然”的文本信息,特别是庚辰脂批又明确告知读者,这又绝不是流传过程的传抄错误,它来自作者自己的修改。也就是说,到第45回,曹雪芹有意识地把林黛玉的年龄提升了三岁。
        这种修改,使林黛玉的年龄脱离了石头记事的年龄系统。其结果,是使黛玉的年龄反大于宝玉二岁,而与原来比她大三岁的薛宝钗同龄。
        于是,文本中的叙时系统的混乱就发生了。并且不止于此。


        IP属地:北京4楼2025-04-29 1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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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回叙薛宝琴、邢岫烟、李纹、李绮来到贾府进入大观园后,
          此时大观园比先更热闹了多少,李纨为首,余者迎春、探春、惜春、宝钗、黛玉、湘云、李纹、李绮、宝琴、邢岫烟,再添上凤姐儿和宝玉,一共十三个。叙起年庚,除李纨年纪最长,他十二个人皆不过十五六七岁。或有这三个同年,或有那五个共岁,或有这两个同月同日,那两个同刻同时,所差者大半是时刻月份而已。连他们自己也不能细细分晰,不过是“弟”“兄”“姊”“妹”四个字随便乱叫。
          这里凤姐年龄明显失误,程高本改为“叙起年庚,李纨年纪最长,凤姐次之,余者皆不过十五六七岁。”但它仍与石头记事的年龄系统明显不合。
          周汝昌《红楼纪历》指出:“按本年宝玉十三岁,凡小于宝玉者不能超过十三岁。……此为信笔泛叙。”


          IP属地:北京5楼2025-04-29 1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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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这段叙事文字,贾宝玉的年龄也至少要提升三岁,才能把比他小的湘云探春惜春等纳入“十五六七岁”的年龄系统。
            不过它又未必是“信笔泛叙”。此回有庚辰总批:“此回系大观园十二正钗之文。”这里说的“十二正钗”,虽然并不全同于十二钗“正册”,但确实是当时能够享受大观园青春美好生活的贵族及其亲属女子,正是他们的集合把大观园的欢乐推向了高潮。
            所以这一段关于年龄的概述文字不可认定为“信笔泛叙”,应该是作者为这个短暂的青春乐园设定的年龄边界。“十五六七岁”,越过这条边界,就要进入浊臭的成人世界了。
            沈治钧就此指出:“此处又能合于四十五回黛玉‘十五岁’之说”,并且认为“这显然是以大观园故事为核心的新稿《金陵十二钗》的年龄系统,它与今本(按:指《红楼梦》)的时间体系纠缠在一起,自然会现出种种破绽。”[8]
            笔者很认同沈先生关于第45回、49回掺入“以大观园故事为核心的年龄系统”的看法。只是觉得这个年龄系统应该更早出现于明义所见《红楼梦》文本,即《红楼梦》初稿,而不是《金陵十二钗》增删稿。


            IP属地:北京6楼2025-04-29 1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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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笔者曾著文论述指出,据明义《题红楼梦》绝句二十首所反映的内容,他所见到的“曹子雪芹出所撰《红楼梦》一书”,“是不同于脂本《石头记》的文本,它是曹雪芹早期作为创作基础所写的一个稿本,我们可以称之为《红楼梦》初稿。《红楼梦》初稿的主体故事,是以大观园为主要环境的宝黛钗爱情婚姻故事,以及相关的正副“金钗’的故事。”
              虽然现在我们无法找到文本依据,但明义题诗及学者研究成果大体可以证实这一判断。其七云:“红楼春梦好模糊,不记金钗正幅(副?)图。往事风流真一瞬,题诗赢得静功夫。”说明《红楼梦》初稿已有今小说第5回“正幅(副)金钗图”册之梦。也许庚辰批所云“十二正钗”就是今本第49回除宝玉外的十二人。
              又其十七云:“锦衣公子茁兰芽,红粉佳人未破瓜。少小不妨同室榻,梦魂多个帐儿纱。”笔者认为是写宝黛的。也有认为是写宝钗或晴雯的。不管是谁,年龄信息是很清晰的。
              古代称女子十六岁为“破瓜”之年,又隐喻女子初次性事。晋孙绰《情人碧玉歌》:“碧玉破瓜时,郎为情颠倒。” “未破瓜”即不到十六岁,也未有男女性事。这是明确点明其所见《红楼梦》初稿中的大观园群体包括黛玉的年龄界线。也许就是第45回黛玉“我今年长了十五岁”之所本。[9]
              故本文仍采取黛玉年龄提升可能系《红楼梦》初稿年龄系统掺入的推断。但同意沈先生认可大观园“金钗”年龄系统的观点。
              所以,不论来源如何,有一点是很清楚而确定的:林黛玉年龄提升不是孤立事件,而是大观园“金钗”年龄系统掺入石头记事年龄系统的重要标志。


              IP属地:北京7楼2025-04-29 1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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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困境与解困
                问题来了:曹雪芹为什么要掺入另一个年龄系统导致年龄叙时的错乱?又为什么选定在第45回给林黛玉添岁作为这种掺入的起点和标志呢?
                在此之前,石头记事的年龄叙时系统不是没有被打乱过。由于《风月宝鉴》旧稿的掺入所致,出现了大小宝玉的问题,出现了秦氏姐弟的问题,以及薛宝钗进府时间及年龄问题等。这些都已经有学者专文探讨。
                大观园“金钗”年龄系统的掺入,也有沈治钧等人研究。但为何以提升黛玉年龄为掺入节点,其意义何在,似乎还需要有进一步的思考。
                熟读《红楼梦》的人们发现,在石头记事的贾宝玉年龄系统中,有一个最大的年龄叙事板块。这就是贾宝玉十三岁的一年。
                它以元春省亲的第17至18回为起点,至第53回贾府除夕祭祖。共计约三十六回(实为三十五回半)。其篇幅,约占全书三分之一,占曹雪芹亲自定稿的前八十回近一半。依《红楼纪历》,前八十回共计写了贾宝玉降生至十五岁,共十五年,十三岁就写了近一半。


                IP属地:北京8楼2025-04-29 1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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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31 13:4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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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显然是一种特殊的匠心经营。而提升林黛玉年龄的第45回,以及随之掺入大观园“金钗”年龄系统的第49回,恰恰就在这个巨大板块中。
                  这可能为我们寻找答案提供线索。
                  曹雪芹为什么用前八十回近一半篇幅写贾宝玉十三岁一年?显然是因为小说主人公的这个年岁具有某种特殊意义。
                  我们否定“自传说”,但却无法否定小说的某种自叙传性质。“甄真假贾”的符号设计就是为了传达作者的自叙意图。
                  小说第56回写甄宝玉十三岁,比时已十四岁的贾宝玉小一岁,第74回探春说江南甄家已被抄家,这年甄宝玉十四岁。如果江南甄家即隐江宁曹家,“贾(假)”又是“甄(真)”的影子,而雍正六年(1728)曹家被抄正值出生于康熙五十四年(1715)的曹霑(雪芹)十四岁之年。那么,曾经经历过“锦衣纨绔之时,饫甘餍肥之日”(第1回)的曹雪芹对贾宝玉十三岁这一年的“末世之盛”大写特写也就完全不奇怪了。
                  这是《红楼梦》家族盛衰史主题的特笔,也是作者重要创作情结——怀旧情结的集中表现。如果我们可以用“家事”和“情事”来概括小说的基本内容,那么,贾宝玉十三岁这一年的36回板块的基本构思,就是以家事为主体,以家事包含情事。


                  IP属地:北京9楼2025-04-29 1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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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家事即盛衰史一面而言,它着力铺叙贾府末世“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描写了元宵省亲、端节打醮、游大观园、除夕祭祖等大场面,至第54回下一个元宵,王熙凤说笑话,多次用“散了”隐喻“盛筵必散”,作为转折点。
                    在时间链条上,作者充分展开春夏秋冬四季的富贵繁华生活的描叙,他的怀旧情结甚至在追忆中有所忏悔的心态都得到淋漓尽致的表现。
                    这种叙时手法,与第70至80回用十分之九的篇幅写肃杀之秋,以快进键展示贾府之衰形成鲜明对比。而在贾宝玉十三岁的36回的篇幅里,为了渲染末世之盛,作者却按下了年岁的暂停键。
                    然而,作者按下了年岁的暂停键,却无法按下故事的暂停键。相反,不但家族盛衰故事在宏大叙事中进行,而且以贾宝玉为中心宝黛钗情感故事,以及十二正副金钗的女儿群故事,依赖家族的“末世之盛”,以大观园为基点,也得到快进键的展开。由此,家事与情事,家族史叙事与青春梦叙事两大叙事系统在时间处理上的矛盾显露出来。
                    石头记事年龄系统由于需要借助石头叙事和宝玉人生遭际展示贾府衰败历程,因而叙事起点年龄偏小,而且渐进较缓,而大观园生活和爱情自由理想也需要较小的年龄作为保护,以躲避礼教的干预和迫害,这是家事与情事年龄叙时一致性的方面,也是贾宝玉十三岁按下年岁暂停键有效之处。


                    IP属地:北京10楼2025-04-29 1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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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无论年岁过小,还是年岁暂停,又不符合青春理想的正常规律。情感追求和青春理想都需要一定长度的年龄展开过程,绝非贾宝玉十三岁这一年的时间跨度可以容纳。
                      由于几乎所有贾宝玉的亲近姊妹都在贾宝玉的年龄线上下活动,而且黛玉湘云等才高情密者比宝玉年小,于是就出现了或者过于拥挤,或者难合情理之处。矛盾凸显出来了。
                      就宝黛爱情而言,虽然有青梅竹马和前世情缘的铺垫,但真正的试探表白到相互接受,还是在这一年春夏数月内紧锣密鼓地完成(第23至36回),最为动人的砸玉风波、诉肺腑和传帕题诗,写尽了贵族男女爱情的痛苦热烈缠绵悱恻。
                      但这却发生在相当于今天小高初一年级的十三岁的宝玉和十二岁的黛玉之间,虽然孩提年龄往往成为保护,但其寻求“知己之爱”的实质内容和婚姻渴求(第32回,34回)却显出与年龄不相称的渴望和成熟。
                      在这其中,穿插了十三岁的宝玉被提亲、十一岁的史湘云订婚的事件。而十三岁的宝玉还与已成年的二十来岁的薛蟠、蒋玉菡、柳湘莲密切交往,并参加有薛蟠挟妓的酒宴,遥慕二十三岁的傅秋芳,获得十八岁的女尼妙玉的特别青睐等等。这些都颇不合十三岁年龄线的“事体情理”。


                      IP属地:北京11楼2025-04-29 1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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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观园诸钗的快乐生活和才华显露,以贾宝玉与女儿们的诗社为中心,出现两个高潮,前一高潮是第37回38回初结海棠社,咏海棠、菊花、螃蟹等;参加者除李纨、宝钗外,迎探惜三春及黛玉湘云都小于宝玉,诗作黛钗争雄。
                        后一高潮在钗黛和解后,从香菱学诗及宝琴等四艳加入,有咏红梅花、灯谜、联句等诸多活动,时间集中于第47回至51回。
                        倘若四艳入园后,仍不突破十三岁的贾宝玉年龄线,而让一群人数更多的十二三四岁的小姑娘拥挤在大观园,那么,此后的一系列情节都将无法开展,探春将因年龄太小根本不具备理家的资格(第56回),薛宝琴不会议婚,邢岫烟也不可能会要准备出嫁而引起宝玉叹息(第58回)。
                        显然,贾宝玉十三岁年龄线的狭窄时空遇到了挑战,需要突破。这个突破点,曹雪芹选择在第45回,其标志就是林黛玉年龄的提升。
                        古代女子及笄之年(十五岁)是成年的标志,从此可以谈婚论嫁,也就可以共同面对青春和人生话题。曹雪芹把黛玉年龄提升至十五岁,具有重要意义。


                        IP属地:北京12楼2025-04-29 1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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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回回目《金兰契互剖金兰语,风雨夕闷制风雨词》标明此回有两个重要事件,一是通过相互交心完成了从第42回《蘅芜君兰言解疑癖》开始的钗黛和解,二是林黛玉写作《秋窗风雨夕》。林黛玉的年龄提升正是为此所做的必要铺垫。
                          就前一点言,钗黛和解实际上是二人第一次推心置腹的交谈,在此之前,黛视钗为情敌,钗对黛怀戒心。此次钗以友善态度和诚恳话语(“兰言”)感动了黛,才有前引那段“我今年长了十五岁”的自省肺腑之言。
                          不论今天人们对钗黛和解作何解读,作者曹雪芹的肯定态度是很鲜明的。而在这一过程中,《西厢记》《牡丹亭》是关键要件。
                          从年龄说,崔莺莺十九岁与张生相恋,杜丽娘十六岁思春入梦,都符合正常的青春规律。对钗黛而言,这是一个敏感而私密的两性话题。虽然宝钗以“杂书”称之(没有贬称“淫词艳曲”),以“移性情”相规劝,其传统内涵是很清晰的。这也反映了作者既同情恋爱又反对“偷香窃玉”的私情以至“淫滥”的态度。


                          IP属地:北京13楼2025-04-29 1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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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按照石头记事的小说年龄系统,已经及笄(十五岁)的宝钗与尚未成年的十二岁黛玉对谈,宝钗以居高临下的年龄优势教训黛玉,心高气傲的黛玉必不能接受。而把黛玉年龄提升至十五岁即及笄之年,钗黛同龄而稍长,即可共同面对隐私话题,宝钗又便于现身说法,既可避免矛盾,又易拉近情感距离。
                            就后一方面说,黛玉写作《秋窗风雨夕》,乃是看了《乐府杂稿》中“有《秋闺怨》《别离怨》等词,黛玉不禁心有所感,亦不禁发于章句,遂成《代别离》一首,拟《春江花月夜》之格,乃名其词曰《秋窗风雨夕》”。
                            无论从其写作过程,还是诗篇内容,所谓“离别”“别离”暗含的两性情感内容都是很清晰的。以十五岁的年龄写作这种诗歌,当然更加合乎情理。
                            由此看来,在小说主体的这一部分,为了弥补贾宝玉十三岁这条基本年龄线的叙事缺陷,作者不得不掺入了两条旧稿的年龄线。
                            一是贾宝玉的成人交往和参加园外成人活动,这应该是来自《风月宝鉴》旧稿:一是从钗黛和解开始的大观园诸钗活动,这应该是来自明义所见《红楼梦》初稿。
                            这种掺入,解决了家族史叙事与青春梦叙事矛盾带来的年龄困境,也解决了单一的贾宝玉年龄线所无法承载的情节负荷。不过同时也就带来了年龄叙时的错乱。


                            IP属地:北京14楼2025-04-29 1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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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31 13:4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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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大时间观”的形成
                              在曹雪芹创作及修改过程中,不同年龄系统的掺入,以及造成某些人物年龄错迕,时序混乱,这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它不但给作家带来写作困扰,也给细心读者带来接受障碍。
                              但从林黛玉年龄提升等例可以看到,有些“错迕”乃是曹雪芹有意为之,脂批也认可。这表明,所谓年龄“错迕”,也许不仅是作者的疏忽和无奈,同时也可能是作家独特写作观念的一种叙时策略。
                              这种换一个角度的推想思考,也许可以把过去对小说人物年龄错迕问题的消极讨论,变化成一种积极的“同情的理解”,甚至得到品味红楼的新收获。
                              笔者的探索观点是,曹雪芹在面对年龄错误和时序混乱等小说叙事困境时产生了某种认识飞跃。这种认识飞跃的最重要表现,是形成了突破史传叙时传统的“不拘拘于朝代年纪”的大时间观,和“新奇别致”的特征叙时策略。
                              中国古代小说源于史传传统,长篇说部被称为“稗官野史”。时间叙事的精确性是“信史”的基本特征。特别是以《春秋》《左传》到《资治通鉴》为代表的编年体。
                              史传体的本纪也是严格编年的。列传才开创了以人物为中心的写作。从《金瓶梅》写李瓶儿之死“五七”仪式时辰的精确细密,可以看到写实小说对时间叙事传统的继承。[10]
                              如果《红楼梦》是一部纯粹的写实小说,那么,包括时间(年龄)叙事的生活逻辑便是唯一的考察维度。


                              IP属地:北京15楼2025-04-29 1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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