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梦 今生错
硝烟散去，云烟过眼
大梦初醒，一场海市蜃楼三年
新人已作古，空留恋，不枉今生一次相见
红颜空老，命运多舛，唯余哄骗
也曾如花美眷，千般流转，终抵不过似水流年

珞曼
——“我幼时曾失足跌下山崖，只记得一袭白衣翩飞。”
——“我肩上有一支盛开的花朵，暗夜中熨烫着我的皮肤。”
——“我已十四。京中第一花魁，珞曼。”
铺满花瓣的路上，我曾看见他立在梦的尽头，长衣翩跹，眸中绝世寒冰，修长白皙的手指骨节分明，静静的伸向我，我带着整个世界向他飞奔而去。

修霖府
“将军，公子已等候多时了，这边请。”许管家微鞠着身，恭敬地带路。跟在他身后的男子着墨色长袍，面容清俊。
曲折的回廊挡住府中丫鬟们移不开的目光，只留一袭清风。
“吱呀。”门被推开。房中男子踱步而出。“岩萧，好久不见。”他熟稔地叫着居霁凌的字，眉眼带笑。正配“君子如玉，触手也温”八字，好一位翩翩佳公子。
“才别数日，何来好久？”声音的曲线平直，如同居霁凌的人一般淡漠。
修霖睿并不在意，抬手为他满上酒盏，“岩萧，尝尝这新酿的花雕可好？”
居霁凌微敛衣袖举盏，淡淡道：“甚好。”
修霖睿勾起唇角，“你总是这般淡漠。外人看来，好似修罗一般，退避三舍。”
“哼。”居霁凌轻嗤，“没胆量罢了。这样也好，省去不少麻烦，更能帮你办事。反正也不会有人怀疑。”
修霖睿眉心微蹙，“难为你了。不过，方先生倒是给我想了个法子，也许不用你再这么辛苦地打探消息。”
“噢？说来听听。”
“在这都城之中，消息最灵通而得到又最不易察觉的地方——”修霖睿一顿，脸上温润的笑容褪去，眼中划过一丝凉意，转瞬即逝，“不过就是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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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宣楼
“哎呦，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啊。快请快请，孙大人是稀客啊。”脸上抹着浓厚脂粉的老鸨殷勤地跟在孙绥宁的身后，对着旁边的舞姬使了个眼色。
“是啊，孙大人今晚就让我陪您吧。奴家琏淓可仰慕您好久了呢。”琏淓环住孙绥宁的手臂，柔若无骨地靠在他身上。
孙绥宁撇开她，对老鸨道，“本大人可是点名要的珞姑娘。你在这推三阻四，有何用意！”
老鸨打了个颤，马上恢复笑容，“瞧您说的，这做买卖也有规矩。那珞姑娘可不是一般的卖身舞姬，人家家道中落，不过求个去处。我秦三娘见她可怜便收了她。不过当初说好的，一切随她，绝不强求。这您看都过了辰时了，怕是早歇息了。请您明日再见吧。今晚便让琏淓陪您吧。”
孙绥宁冷哼一声，“怎么？这么想打发我？你不掂量自个几斤几两？本大人这几天不跟你计较，那全是看在珞姑娘的面上。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可别怪本大人！”
老鸨心里有苦说不出，正僵持不下，只听楼上传来一道清泠女声，“孙大人这么大火气啊。小女可是见着了。”
孙绥宁一听这声音，大惊，“珞姑娘…”
珞曼身着月色长裙，面上不着脂粉，可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底下的客人仿佛被攥住了呼吸，安静了下来。
“妈妈，有事知会我一声便好。哪里遭这样子的罪？”珞曼缓缓走来。
孙绥宁连忙道歉，“珞姑娘，今日在下鲁莽了。因仰慕姑娘许久，望单独会见，一时失了分寸。”
“孙大人不必，小女子不敢当。”珞曼看到了秦三娘急切的眼神，知道她示意自己快回去。微微一笑，“这客人都知道小女珞曼是个清倌，从不单独接客。只怕是要拂了孙大人您的一片美意了。”
孙绥宁愣神，随即一副淡然的样子，“常闻珞姑娘虽处烟花之地，却洁身自好，今日见到，这一趟自是不亏。”爽朗笑道，“改日再来，细细品味姑娘的倾世舞姿。告辞。”甩袖便走。
人一走，秦三娘立刻拉着珞曼回到厢房，“你这丫头，要惹急了孙大人怎么好？叫你不要下去还不听。”
“妈妈，早晚躲不过。我不接客是肯定的。何况，看孙大人并不像小人。”
“哎，即便有我护着你，你也不应该这般单纯看人。”秦三娘低叹一声，“你早些休息吧，不用担心。”
“属下参见将军。”孙绥宁一扫风流表情，五官肃穆，跪在厅下。
“恩。可探出什么了吗？”居霁凌冷冷问道。
“这…这珞姑娘不似一般舞姬。”
“本将军知道她是清倌。”
孙绥宁额上冒出冷汗，“珞曼每日只接见十位客人，且在大堂，从不单独见客。这十位中有一半以上都是仰慕她舞技的王公贵族子弟，怕是和修公子出的主意不大相符。”
居霁凌皱眉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点了？”
孙绥宁吓得立马磕头，“属下知错。自愿领罚。”
“哼，去吧。下次记住了。”
“是。”
待孙绥宁退下，居霁凌轻轻道，“倒是个有趣的主意。”扶住额头，对身边的近卫吩咐，“去回修霖兄的话，告诉他，这个主意可行，我来办便好。”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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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木制的窗外细雨绵绵，珞曼独自站在窗前，眼神全不似方才的灵动，满眼皆是迷茫。
多久了啊……久到她都快忘了还有那么一件事。也许并不是过了很久，只是珞曼选择忘记。
四年前，才十岁的珞曼是不折不扣的富家小姐。随便问问苏州的人，谁不知道她们怜家家大业大，怜家家主怜威远膝下一双儿女惊为天人。
“哥，我要去豫光院学舞——”怜染言可怜的瞅着怜家大公子，怜语庄，她的哥哥。
“不行。父亲早都说了，女儿家学那些风尘女子所依仗的东西败坏家风。你堂堂怜家小姐，像什么样子！”怜语庄别过头厉声斥道，不去看怜染言梨花带雨的模样。
“我去告诉母亲，你欺负我！”怜染言气得回身便走。
怜语庄叹了口气，认命地拉住她，“好了好了不闹，哥哥就是随便说说。这就带你去。”
怜染言挑了挑修长的柳眉，露出胜利的微笑。
这都是什么？是什么！珞曼狠狠地抱住自己的头，一遍一遍对自己说，“那不是你，那不是你。别想了。都没有了……”凉风夹着雨丝拂到她的脸上，好似那并不是眼泪，只是细雨而已。
她早都忘了那一切。从她下定决心抛弃过去时，这世上便再也没有怜家的掌上明珠怜染言了，只有京中第一花魁，醉宣楼的头牌清倌——珞曼。

却说这城中近来出了个不得了的消息，这消息也没多离谱，无非是头一回，加上那妇人添油加醋，倒也轰动。
“各位客官啊，那居将军可是本朝的得力元帅哪，为人冷漠是出了名的，但是他竟然也去所谓风月场所！”说书先生摇了摇头，一脸痛惜之情，“那居将军出手阔绰，连着包下醉宣楼三天，只为见珞姑娘一面，甚是深情啊。这可惊喜坏了秦三娘，要想这珞姑娘可是她的人，不知怎么劝了珞姑娘，珞姑娘居然独自会了居将军。这满城的心都碎了啊！这二人能否成全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
说书先生一顿，“啪”惊堂木一敲，“且听下回分解。”
“哎，走走。”下面的百姓听的正入迷，却没了，意犹未尽地边走边聊。
“小姐，这怎么传成这样了？”墨春问身边衣着不凡的珞曼。
珞曼一笑，“居将军自有道理。我们不必揣摩，走吧。”
说完二人便转入巷子里。却忽略了身后不远处，同时间，一个人抬脚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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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楼放图配句
芳华依旧，笑看烟雨楼台

除却黄土白骨，我守你百岁无忧

男子看珞曼不再反抗，轻轻地放下剑。自顾自地坐到矮几旁，端起了茶杯。
珞曼瞪了他一眼，坐到他对面，冷声道：“不知公子何人？”
“呵呵。”那男子似笑非笑，抬头盯住珞曼，似乎下一刻就可以看穿她的故作镇静。
一股紧张的气氛蔓延开来。
“姑娘不必害怕。说好只是交易而已。”他率先打破沉默，“为表诚意，我就自我介绍一下，修霖辰。”
珞曼脸色逐渐缓和，记下了他。
修霖辰倏忽玩味一笑，“珞姑娘还真给在下惊喜了呢。身为烟花女子，不仅会武功，而且——与本朝大将关系不浅？”
珞曼拿茶的手一顿，未出声。
“放心。我不会乱说。只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否则——”
“你尽管说。”珞曼打断他的话。
“绝对不过分。你只需如实告诉我一次他的行踪，必须准确。这并不为过吧。”
“我怎么可能知道？”
“那这就靠你的本事了。”
“你怎么肯定我会知道？”
“因为你为他办事。不说别的，就我对他了解，只要他肯用的，就是他的人。”
珞曼呼吸一窒，他的人……吗？随后缓缓点头，“好。”
“在下信得过珞姑娘，自然就有把握。还望姑娘不要叫在下失望。就此告辞。三日后见。”修霖辰笑得魅惑众生，单手一撑，潇洒地翻出窗外。
珞曼望向古琴，心中一泓水波，敛袖抚琴。一切自有定数。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居将军受伤害。

茶已备好，珞曼如同往日一般的等待居霁凌到来。
依旧是准时。不过不同于以往的是，在她与居霁凌交谈结束后，她并没有急着送他离开，而是慢慢的用满了茶盏。
居霁凌略微惊讶，“还有什么事吗？”
珞曼微抿嘴唇，“后日的行程我想和将军一起。”
“为什么？”
“在这呆久了，难免厌倦了。”
其实这是个很牵强的理由，珞曼没有任何把握他会答应。
可居霁凌只是稍稍考虑，便同意了，“也好。早晚都要这样的。那你便准备一下，后日我派人来接你。”
“谢将军。”珞曼轻声道。
“不必。”没有丝毫留恋地离去。
待居霁凌走后，珞曼对一旁的墨春吩咐道，“去找人知会修霖辰留下的眼线。就说后日居将军必过粹玉湖，剩下的就与我们无关了。”
“是。小姐。”墨春退下。
珞曼看着镜中自己的影像，觉得心从没如此疲惫。也许了却了居霁凌所背负的一切，他们会有转机。所以，为了她自已，也为了居霁凌，无论他要做什么，她都会陪着他，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这与她所经历过的事情相比，居霁凌的出现，就是她生活中的又一光亮。他所带给她的，并不是常人所言的冰冷无情，而是意外的熟悉和亲近。这让她早已身不由己，心甘情愿地为他沦陷。就当是她渴望的，与这世界的唯一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