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拉哥篇章】
小货车里,金币碰撞的声音哒哒哒的响,夜里昏暗的车厢里,拉蒂斯无聊的看着老商人已经干瘪且满是皱纹的手一遍又一遍的钱箱子里积攒的财产拿出来清点,他无聊的抱怨。
阿叔,你就算数再多遍,金币也不会多出来哪怕一枚的。
他话音刚落,那只烟斗就绕过灯火,啪叽一下敲在他头上
别多话,小崽子,你知道个什么,明天要过岗哨了,这么多的资本放在车上让人知道了可不得了,你也把尾巴给我藏起来,千万别让别人看到。
拉蒂斯吐了吐舌头,乖乖爬到货架下面的床铺上去睡觉去了。
等他走了,商人又继续起了手上的工作,他把金币一枚一枚的拿出来,装在结实的牛皮袋子里
但是心里盘算着的并不是钱财,他在想很多很多事
十五年的时间,够一个少年长成青年,也足够他满头黑发染上白霜。商人的身体还算硬朗,但他得承认,自己真的不年轻了
十五年前他打开了关着小奴隶的铁门,但是这个孩子并没有离开,他只是坐在货车里,人们常说的自由对那个男孩儿而言一文不值
他说自己没有地方可以去,如果商人不打算卖掉他,他还想留在车里帮忙。
商人放他出来,才猛然发现这个孩子力大无比,装货卸货挺能干,遇上偶尔路上的小强盗,四五个人也打不过他一个,这样的小商贩就捡了个便宜劳力兼保镖。
跑资本的人,精明着呢,他当然知道拉蒂斯说没地方去只是很小一部分的理由,即使自己虐待压榨他,他也不会离开的,因为只有他才知道,自己把那个孩子的兄弟卖到哪里去了
如果拉蒂斯真的走了,那他一辈子就再也见不到弟弟了。
商人用卖了那个小男孩的钱,赚了第一笔丰厚的本金,又用资本干上贵重的买卖,沉重的货品全靠这孩子替他搬运
。
老人明白自己这十几年来的好日子,都是建立在这对儿异族兄弟的身上的,但有时候,人就是那么贪心
他明说着拉蒂斯想走,什么时候都可以,但他把跑商的路线定得离山城远远的,一路向南的走着
因为他知道,如果哪天再回去,拉蒂斯真的见到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兄弟,他就再也不会回到自己的货车里了。
那不只是损失劳力这回事,这个孤独的老商人,上半辈子都在赶往下一个货点的路上渡过,下半辈子虽然活的富裕,也只有这个男孩子陪他走了一遍遍的商路,他待对方像孙子一样,怎么舍得他走了呢。
眼下南方的战火烧得迅猛,那些随着龙军来的异族攻城掠地,商人们无不变卖货品,折价把讨生活的东西换成金子,谁知道变天以后,新王还准不准他们这样做生意呢
天蒙蒙亮的时候,商人的马车就开进了城里
他们过了守关,老商人下了马车,吩咐这个男孩看着车子,自己拿着牛皮袋,去了地下最大的交易行会
等他出来的时候,地上一片的扰乱声,心里一惊的老商人,赶紧赶往了自己的马车。
引起骚乱的是龙军的士兵们,他们还没有正式攻打城市,但是很多动作更快的异族早就悄悄溜出军队来,抢劫地方的富豪商贩了,想必这次也撞上了类似的事情
商人催促着拉蒂斯赶紧御马启程,趁着对方找上麻烦来以前离开这里。但是任他怎么喊那个混小子,拉蒂斯就像石头一样一动不动
商人顺着他的视线往那边看,人群里有两个身影,和他一样的,有健硕的肌肉,还有毛茸茸的尾巴
而其中的一个,就连商人自己也倒吸了一口气
他怎么会在这里呢……那孩子的兄弟……
拉蒂斯在车上愣愣的看着,那个人会是他的兄弟么,然而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他就觉得自己的后脑勺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吃痛的跳下了车
打他的是个壮硕的赛亚人,他不长头发的光秃秃脑门简直是在太阳下反光了。亏了他这一下,拉蒂斯离家出走的神志总算回来了,他挡在了要去牵马匹的光头跟前
你们干什么!
干什么?抢劫啊,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么。
那个光头毫不客气的照着面门来了一拳,拉蒂斯下意识的防住了,只是他防御的手臂都因为这拳头的力道而有些生疼
只是打架这回事儿不能输了气势,他也毫不客气的一拳回敬回去,没料到遇见反抗的大个子被正正的砸在胸口上,
他有些吃痛的后退了几步,站定之后恶狠狠的瞪着眼前那个矮他一头的长发男孩子
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另一个赛亚人从人群中赶过来,拉蒂斯看着他,那个面容太熟悉了,他几乎要说不出口话来,下意识的叫出了卡卡罗特这个名字,只是遗憾的是,对方并不是冲着他来的。
那巴,怎么回事?
噢,遇到点嫌麻烦,这儿有个有骨气的小伙计,你刚刚说什么来着?卡卡罗特?嘿,达列斯,你大概又和什么人撞脸了吧。
他大笑着,猛地伸手去拽眼前男孩子的斗篷,拉蒂斯躲闪不及,被比他高大许多的家伙整个提了起来,无奈之下他脱了伪装的斗篷,那条毛茸茸的尾巴就只能暴露在了空气里了。
哎呀,果然是赛亚人嘛,是谁家饲养的忠诚奴隶,会傻傻的打胜不了的仗呢,你要是老老实实的走开的话,没准我们还能帮你推荐给弗利萨大王呢,看在我们是同族的份上。
那个叫做达列斯的赛亚人乐呵呵的看戏,拉蒂斯沮丧的心情几乎要抽干他的力气了
他认错了人,错过了最佳的逃跑时机,二对一自己毫无胜算。可是商人视资本如命,那辆马车上的可是阿叔一辈子积攒下来的财富,他实在不想就这样拱手相让,不管怎么说,总要试试看吧。
事实上
就是他想多了
那巴根本犯不上什么二对一,拉蒂斯能应付强盗和劫匪,是凭借着赛亚人天生的生理素质,说到底他是个对武学毫无概念,凭着本能糊拳头的人。所以当对决从赛亚人对人类,变成赛亚人之间的公平竞争时
战斗就变成了毫无悬念的一边倒,认真起来的那巴把他摁在地上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而那个叫做达列斯的少年,早就乐呵呵的坐在了他曾经的位置上,看着同伴痛揍反抗者
等那巴打累了,达列斯招呼着同伴,大摇大摆的架着战利品扬长而去。
拉蒂斯狼狈的躺在地上,血水流到眼睛里,视野中一片鲜红。
等到他们走远,围观的人群聚拢上来,商人推开了拥挤的人们,在议论声里把他可怜的男孩儿搀扶到了阴凉的暗处。
拉蒂斯擦了擦嘴脸的血迹,咬着下唇一言不发,他觉得眼睛湿热,一定是又有血水流进去了。
你和他们犟什么,要车子就拿去吧。把你自己弄成这样,真是的
老商人伸出手,提这孩子把乱糟糟的头发梳到脑后去。
商品和绸缎值不了几个钱,只是那车子我用了五十年了,还是我老爸给我的,就这么没了怪可惜的。
老商人吸着烟斗,似乎不在乎他刚刚的损失,他的皮口袋里,还有几个金币,他不慌不忙的找了附近的旅店住下。
谢天谢地赛亚人的好体质,换作一般人恐怕就送了命,而拉蒂斯没过几天又活蹦乱跳的了,只是他低落的情绪,连尾巴都圈起来
老商人看着他,忽然觉得好像受了委屈的野生动物一样
聪明的商人从来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我一辈子的财富,怎么可能就那样全被抢走了?
晚上夜深的时候,老商人拉着他的男孩出了门,在城外的小道上,他摇响了一只奇怪铜铃
月光下,拉蒂斯看到远处有什么飞驰而来,那是一辆黑色的货车,车前却没有马匹,就像车子自己动起来一样的,货车在崎岖的山道上蹦蹦跳跳,仿佛快乐的小鹿一样,最终停在了他们面前
赛亚人睁圆了眼睛,商人示意他上车看看
打开黑色货车的车门,里面就仿佛另一个世界一样宽敞,拉蒂斯听到叽叽喳喳的响声,他低下头来,他脚边的是一大群毛茸茸像小鸡一样的红色小家伙
只是他们没有鸟喙,而是满口尖牙,有羊一样弯曲的角和蜥蜴那样带鳞片的尾巴。
“卡奇”的黑色货车。
商人说着,他又摇响了铃铛,那些小家伙们就统统钻到了地板下面,车子也随之动了起来。
这辆车传说已经几百年了,之前属于某位先知,后来又落到商人手里,卡奇也是异族,这车原来的主人觉得它早晚成为白龙王的玩具,所以一折出售,不是这样的话,我是永远也买不起这车子的。
老商人坐在烛火之下吸着烟斗,他招呼拉蒂斯也过去坐下。
阿叔,既然车子会被抢走,你还要花那么多钱买下来干什么?
老商人摆摆手黑色货车是这片大路上跑的最快的车子,我时日无多,穿过整片区域的旅程那么长,我的时间很紧张啊。
他伸出手去,用粗糙的手指轻轻磨蹭着拉蒂斯的手腕,这个可怜的孩子辗转多地,上面全是焦黑的伤疤,而最后那个徽记是属于老商人的。
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就算在我的棺材上襄了金子,死了也不过一咽气。我这辈子最大的财富,一个就是这辆货车,另一个就是你。我把你的弟弟卖到最北边的山城里了,那个南面的黑皮什么东西也不是。
老商人瘪瘪嘴,下一刻他就被激动的拉蒂斯呼的抱在了怀里,银发的老人乐呵呵的笑着,他说自己不过是花钱买个心安,躺在棺材里的时候能问心无愧。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穿过山林,一路向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