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我在剑三有做过什么持之以恒的事的话，大概只有两件事——一是兴奋地舔着过往的校服花哥，二是卖书。卖的内容一成不变，三套不绑定的成就，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杂集。
那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下午。我一边喝着水，扫了眼已经排出屏幕，我却依然动都没动的工作，切回游戏界面，慢悠悠地打着广告。
不一会儿，屏幕上道姑的脑袋上就冒了个红字泡泡：“兜售绝版成就套书，500一套，一共三套打包1500，支持邮寄～”
作为一个PVP穷三代，我一天天过得入不敷出，包里金常年不超过四位数，这点书钱可以说是唯一收入。想到马上要更新首饰，我勤快地在世界CD刚结束后马上补刷了一条。
几乎是同时，清脆的密聊声响起。我低头看过去。
[冯诺二曼]悄悄地对你说：来三套。
我盯着那个ID看了半天。这起的时候是怎么想的，第一眼还以为是工作室的脚本密聊。
作为顾客，他ID就算是乱码也是上帝。我搓搓手，殷勤地回了过去。
[琅琊]：好嘞，付费邮寄可以吗？
对面再没有回复。
我想着对方可能是在过图，等了一会儿后又发了一遍过去，依然没有答复。
[琅琊]：那我寄了哦？
寂静。
总之付费邮寄和交易都一样，我就把三套书塞进了三封邮件里，轻车熟路地在金额一栏输入了“500”，一气呵成，为了方便联系，最后右键他的ID，加为好友——
“该玩家不存在”。

怎么会不存在？
我愣愣地看着那排小红字直到消失，不信邪地又加了一次。
“该玩家不存在”。
可是刚刚还在和我密聊的啊？难道炜炜又在机房吃烧烤？我狐疑地手打了一次ID，加了过去。
系统女声轻快地响起：“此角色名不存在，或许是记错了。”
这声音并不是冰冷的机械音，但此时更让我发冷。略带抑扬顿挫的调子，我竟听出了笑声。
我还没来得及细想，忽然一个极似机械音的声音接踵而至——
“开门血红吉，开棺尸不在”

我吓得大叫一声，往后猛退开去，撞翻了椅子，耳机线差点把笔记本给拽到地上去，好半天才敢缓缓凑回去。
怎么回事？难道是工作压力太大，我幻听了？
冷静冷静。万一是他自己也受不了这个工作室型的ID，秒改了一个呢？想到这里，我翻起了聊天记录。一看之下，我出了身冷汗。
[冯诺二曼]悄悄地对你说：来三套。
[琅琊]：好嘞，付费邮寄可以吗？
该玩家不存在。
因为之前一直切的密聊频道，系统的黄字提示我一个也没看到。这么看下去，我的每一句回复下面，都是这个冷冰冰的提示。
当然，除了刚开始的那一句话之外，他也没再回过我的密聊。
不会是哪个有钱又闲的家伙专门来吓人，发完密聊就改ID，然后玩失踪吧？
也不知道寄给这个ID的信会不会被系统吞掉……
窗外午后阳光正好，我短暂的不安也被我抛在了脑后。

还没等我深呼吸，突然响起的密聊又成功把我吓了一跳。我安抚着受惊的小心脏，看向那排紫字。
[烟汐]悄悄地对你说：小可爱，可以来一套吗#欣喜
我松了口气。总算是一笔正常的生意了。
你悄悄地对[烟汐]说：可以呀，我付费邮寄给你？
[眉舒]悄悄地对你说：不要寄！！

没错，那个人转服了，本鬼网三结束
并没有今天先更到这里，容我先捋捋

我们情缘的契机说来简单。一年半前，我们号称扬州商业两巨头——我在技艺区卖书，眉舒在站街区算命。我闲着好玩，给了他100金让他算命。一句“命中缺我”，我们就莫名其妙地情缘了。
我们死情缘的契机也很简单。今年的元旦，和我说了新年快乐后的他忽然不知所踪，七天后，还是我在游戏上找到的他。他闪烁其辞，我也不傻，炸了个烟花后就再不联系。
这件事虽然不大，但也让我受伤不小。我们得有半年没说过话了，今天突然跟我发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尤其是掐在这个时间点上发的，让我有些莫名其妙。
我盯着那久违的ID半晌，还是点开了扬州信使的对话框，准备寄书。
因为刚刚的前车之鉴，我寄前就加了那个烟汐的好友。在好友列表里一看，是个小花萝。
装备界面里的小花萝一身紫望月。我加完都觉得自己神经质，摇了摇头，把第一本书放进了信框里。
[眉舒]悄悄地对你说：听话，不要寄！！
我鼠标停留在第二本书上，犹豫再三，转去点下了他的ID。
你悄悄地对[眉舒]说：为什么？
[眉舒]悄悄地对你说：很难解释，但你先什么都不要寄。
我刚想追问，密聊又响了。
［烟汐］悄悄地对你说：为什么不给我寄？

我赶紧解释。“没有不”三个字刚打出来，我的手就凝固了。
刚刚的密聊应该是我和眉舒之间的——她是怎么知道我有打算不给她寄的？
我正在思考时，密聊却没有停下来。
［烟汐］悄悄地对你说：为什么？
［烟汐］悄悄地对你说：给我寄
［烟汐］悄悄地对你说：寄给我
［烟汐］悄悄地对你说：寄给我
［烟汐］悄悄地对你说：寄给我
［烟汐］悄悄地对你说：寄给我寄给我寄给我寄给我寄给我寄给我寄给我寄给我寄给我寄给我
［烟汐］悄悄地对你说：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
［烟汐］悄悄地对你说：开门血红吉，开棺不见尸

她阴恻恻说完这句便再无声息。我捏着鼠标，手心出汗。等过了一会，我壮着胆子去看了眼好友列表。她消失了。
［眉舒］悄悄地对你说：你把包里的［红尘恩怨］［血龙之谜］［血龙秘闻］这三套书都销毁掉。
我哪里还敢怠慢，应了声赶紧照做。本来还指望靠这些书养家糊口，却转眼成了烫手山芋，不由让我惊恐间还有点唏嘘。
你悄悄地对［眉舒］说：销毁完了。然后呢？
刚发出去，忽然一声叮铃桄榔的脆响。那是有信到了的提示音。
我条件反射地点开，看到那三封邮件的时候不由愣了一下。
三套书，不多不少，二十四本，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和寻常退件不一样的是，封信里都写着一句话：“开棺不见尸”。
我又加了一下“冯诺二曼“这个ID。依然不存在。

［眉舒］悄悄地对你说：来yy。
我到了他给的频道里。只有一个房间，只有他一个人。
“齐不晚？”他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润且带笑。
不管关系到了怎样的地步，在他面前我总是特别容易溃不成军。一听他声音传来，我一身提防就卸了下来，放松后声音都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江珩，我刚刚……”
“我知道。”他道，“我也没想到它会通过这种媒介找上你。”
我听得云里雾里，但隐隐感到自己好像摊上了什么不太好的事。与此同时，游戏里也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
我低头一看，内容大概都是——
“先生，卖书么？”“请问书还在么？”“现在可以交易吗？”
我还没回，江珩的声音就不咸不淡地响了起来：
“你最好别乱回。这些来找你买书的，可不是活人。”

“什……什么意思？”
江珩笑了一声：“你去看一下你退信里面的附件就明白了。”
我半信半疑地在一片密聊声中点开了信使，在点上第一封退信前犹豫了一下：“我可以看吗？”
他悠悠道：“有我在，你怕什么？”
【“看着我。有我在，你怕什么？”】
脑中突然闪过了这个片段，是江珩的声音，可他是什么时候，又是在哪对我说的，我根本想不起来。
鬼使神差地，我开口：“今年年初的时候，你到底怎么了？”
等到对面沉默，我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挑了什么话端。
我张了张口，可一时如鲠在喉，硬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我在等一个解释——一个迟到了半年的解释。
我记得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他登机前最后给我发的是一句“新年快乐”，毫无音讯七天之后，只剩一句简单又冷淡的“我们结束吧”。
为什么？江珩，为什么？
我想说点什么，随便什么都好，掩过这场可怕的沉默，可我的身体不让我说话。
我的喉咙深处滚出无声的质问来——
江珩，为什么？
“算了，当我没问……”最终，还是我先败下阵来。我摇着头，点开了退信，“我不是在怕，你也大可不必对我这么暧昧。”

我甩掉乱七八糟的思绪，专心看起了退件里的附件。
这封退的是第一套成就书，［红尘恩怨］，第一本是［红尘学艺］。
我把鼠标移到了那再熟悉不过的蓝品书上，冒出来了个详情。
［红尘学艺］ 未阅读
“环夫人噗通跳下了楼，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秫米只有三斗。”
我皱眉：“这……”
耳机里，江珩问：“看出什么不对了吗？“
“这套书我早看过了，不该是未阅读，而且这个黄字详情好奇怪……我记得这套书的详情就是书名的啊。”我念了出来，“环夫人噗通跳下了楼……”
环夫人？难道是太妃环夫人？
太妃环夫人是出名的浩气指挥夫人，和指挥同居。我和江珩死情缘前，这个名号曾闹得沸沸扬扬过，后来就慢慢没人提起。
可是……什么叫噗通跳下了楼？

窗外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来。身后卧室的灯吱吱两声，灯光暗了半截，晦暗莫名。
江珩沉吟片刻，问：“还有下半句吗？”
“……死也不明白为什么秫米只有三斗……”
话音刚落，灯噗一声灭了。
我尖叫一声，就听江珩吼了一声：“齐不晚！不要回头！”
我身体僵硬地盯着屏幕：“阿珩……”
“不要回头！”
肩上一阵凉意。我拼命地忍住回头的欲望，可余光还是瞥到了肩上的东西。
那是一只发青的人手，皮肤正如鱼鳞般剥落。
我怕得呼吸都在发颤，江珩的名字滚到了舌尖，被我咽了回去。
“为什么？”那声音嘶哑，活似指甲在黑板上刮出来的声音。
“为什么秫米只有三斗？”
“不晚，别说话。”
我死死咬着下唇，不然我可不能保证自己不尖叫出来。
“为什么秫米只有三斗？”
见我不作答，它发了疯地在我耳边嘶吼：“只有三斗——！”
我被吓得哭喊出声，呜咽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在我出声的那一瞬间，它的声音就止了。我大脑一片空白，抽泣着闭嘴，一时静谧的屋内只剩我紊乱的呼吸和老人机的风扇声。
它突然问：“你的腿在哪里？”
什么腿？
我抬起朦胧泪眼一看。
一身校服的道姑下半身空空荡荡，安静地漂浮在技艺区里。

我不负众望地晕了过去。等我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清晨。所幸现在正是国庆小长假，不然我的全勤奖可就没了。
我在书桌上趴了一晚上，起身时腰酸背痛，呻吟了一声，耳机里也传来了个懒洋洋的声音：“醒了？”
原来一晚上都挂着yy么？我讪讪笑笑：“我似乎被吓晕过去了……”
“唔。还好你吓晕过去了。”
“……对了！”我这才想起了道姑消失的双腿，赶紧调出游戏界面，入眼的却是被顶号的黑屏。
好像是看得到我这边所发生的一样，江珩慢悠悠地解释道：“我顶了你的号，下线保点卡。”
我咬牙切齿：“你到底知道什么，都老实告诉我！”
“不晚，稍安勿躁。”他想了想，“这么说吧。你的号要是不赶紧下，你自己的腿也会丢掉。这事解决之后，你道姑的腿估计就回来了。”
我揉着太阳穴，昨天下午梦魇一样的记忆才缓缓浮现在了脑海。我一个寒战，忙先按住了阵阵发凉的左肩，确定那里再没什么怪东西：“所以……那不是梦？”
江珩道：“放心。那东西没本事大白天来骚扰你。”
我震惊在原地，可饶是亲身体验，我依然不能接受，于是闭着眼冷静了冷静。唯物主义唯物主义，我本本分分的一个小市民，怎么可能撞上这么邪门的事？
这句自我安慰显然卵用没有。我慌张地扯过耳机线上的麦克风：“江珩，你到底是怎么回事，都知道些什么，又是怎么知道我这边发生的事情的？这事关乎我小命，你可给我交代清楚。”
我把一堆问题一股脑地问了出口，识趣地没有提及昨天以沉默而终的话题。
“我不能细说，但你知道我的角色是个道长。”和我的相反，他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着急。
我愣了愣：“你不会要告诉我，你角色是个道长，现实里也是个道士吧？”
“你可以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