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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篇不是仙流的仙流文,此文中的仙在枫乘坐的飞机出事后,一直寻寻觅觅找了枫12年,失忆后的枫换了一张脸回来了,因为固执的认为自己不再是自己而不肯回来的枫,和一直不肯放弃从前的枫的仙的故事。。。。


IP属地:重庆1楼2018-10-25 11:10回复

    电视2台的大楼,高30层,造成个毫无创意可言的标准长方体。楼顶是直升机的停机坪,还插了两根粗壮的避雷针,使得整栋大楼看起来,活象一只硕大的笨手机。
    黑色美洲豹直冲CHANNEL 2,大门口急停,引擎兀自轰鸣。仙道跳出车来一看表,离7点挡新闻播出,只剩8分钟,开步就走。他人高腿长,越野就提着摄象机,一溜小跑跟他。
    大堂里一路电梯早就候着他们,女编辑助理劈头盖脸就说:“仙道先生,5号编辑房已腾空,配音间在待命,您一完成我马上送播出!”
    火烧屁股,仙道一样笑得出来。越野却绷着脸,紧盯电梯的液晶屏,只觉数字跳得太慢。两人跑进编辑房,越野就一把将素材带塞进了放机,仙道的手指则落在录机上,找画面、打进点、AUTO EDIT,动作干脆有力,一气呵成。
    ——不过是个葬礼的场景。越野拍的镜头一向简洁明了,景别、机位、角度全都规范得好当教科书用,仙道编辑起来很是省心。到了最后,年轻美貌的未亡人送走最后一位来客,静静地站在家门口,淡淡的哀伤吹在风中,疲倦而苍白的脸,竟是麻木了。
    离播出只剩3分钟。女助理已等得火烧火撩,只道这意境一出,就算完结,立马摆出了百米冲刺的起跑姿势。没想到,仙道却一脸悠哉地看着监视器,迟迟不按STOP键。比金子还贵重的1分钟过去了,画面上的女人终于转身进门,——就在转身前的一刹那,她目光闪动,泛起了淡淡的微笑!
    仙道就把画面定格在那微笑的一桢上,不过瘾,倒过带子再接两遍:画面上的女人微笑、定格、转身——再次微笑、定格、转身——第三次微笑、定格、转身,然后,苗条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仙道这才按了STOP,退出编辑带递给助理,顺势做了个开枪发令的手势:“冲吧”!助理却发急不肯走:“您发回来的稿子上没有这一段呐,怎么配音?”仙道笑得一脸无辜:“这段不需要解说词啊,该说的都说清楚了。”女助理心想刚才那没声音、没变化、光傻站的1分钟,观众不以为自家电视机坏掉了才怪!但现在没时间讨价还价,当机立断抓着带子就狂奔出去,只听得细密的脚步声一路淡出。
    仙道伸长腿瘫在椅子上,揉揉眼睛,又打了个大哈欠,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包软壳香烟,手指轻巧地一弹,跳出两根。自己叼起一根,另一根递给越野。越野掏出打火机,先给仙道点了火,自己也点上。
    仙道很享受地吐出口烟,眯眯眼,坏心眼儿地一笑:“这片子一播,他们家可热闹了,所有人都会追问她,你为什么要笑呢?你在笑什么呢?”越野轻哼一声:“你往死里强调那个微笑,不就想达到这效果么?”仙道不以为然地看看烟头暗红的火光:“我又没栽赃,是她自己笑的嘛,而且我没发表任何评论,算是对她很公平了。”“是是,”越野弹弹烟灰,夹着香烟的手一指墙上挂的电视机:“好戏开始了。”
    电视屏幕上,正播2台新闻主打栏目《NEWS 60分》的片头,紧接着出现了“最受市民喜爱的”金牌主播人。他清秀斯文,彬彬有礼,天生一股好孩子的正气,再加上冷静而有亲和力的主持风格,不论男女老少,一概通吃。看着那双明媚的蓝眼睛,再听他用温柔的声音说:——“晚上好,我是藤真。”接下去,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上周,众议院最年轻的议员牧绅一,因食物中毒而不幸死亡,本台已连续4天,为您报道这一事件的最新进展。警方现已查明,议员食用的是外卖食品,而送外卖的店员却中途被人袭击。此后,冒充店员上门的,极有可能就是犯罪嫌疑人。所以,请您留意这副疑犯的画像,如果能提供有价值的破案线索,警方和议员家属均表示会当面重酬。”藤真一贯的温柔声音,语气也很诚恳。——想来,警方对这无头公案实在是山穷水尽了,只好抛弃自尊来借助电视台和藤真的影响力。
    仙道一看,那头像画了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平淡无奇,没有特征,他脱口就骂:“干脆把五官长全的男人全抓去好了!”
    越野叹口气,说了半句文不对题的话:“也真亏得藤真……”
    藤真和牧的关系,几乎没人知道,仙道和越野却心知肚明。4天前,牧的死亡证明书开出,新闻口播稿就送进了直播间,藤真低头一看稿子,顷刻间脸色灰白,眼睛都绿了,直播间的空气硬生生被他冻结到零下。值班导播万万没有想到,这个6年来无事故播出的模范典型,永远优雅、冷静、随机应变的藤真,竟然也会有脱线的时候,惊讶得连切换广告都忘了,总控室里一堆人全傻傻地看着藤真发呆,——这是直播啊,所有观众都看着!
    幸亏仙道那天没有采访任务,穿着拖鞋在办公室里晃当,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越野在聊天。两人一听说这个插播的内容就知道大事不妙,仙道踢了鞋子一路飞奔,冲进总控室里,扑到控制台前,就切《NWES 60分》的栏目宣传片,跟着就连上3分钟广告。
    那头,配合默契的越野冲进直播间,本想拉了藤真就走,乘这广告空挡,换9点挡新闻的主播宫城彩子上。却不料,藤真被他拉来扯去的反倒清醒过来,一滴眼泪落在稿纸上,不动声色地用手指擦了去,脸色仍是发白。但导控室里的仙道,却清清楚楚听到了藤真干涩的声音:“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请继续直播。”
    仙道自高中时代打篮球那会儿就认识藤真,算是多年的知交好友,很清楚这个为人不温不火的男人,其实比谁都心高气傲,只好暗自叹了口气,对话筒说:“广告过后,我切回片头,然后就交给你了,”想想又说,“藤真啊,你跟观众交代一声,——由于这条新闻事关重大,本台为谨慎起见,刚才重新确认了一次消息来源。”最好是能混就混过去,事情闹大就麻烦了。
    那头,藤真只答了一个字:“好”。停顿后,加了两个字,“仙道”。待到广告后切回来,藤真竟真的恢复了冷静,只温度比平常低了2度。反正是报丧,低温也是正常的。
    此后3天的连续报道,藤真更是状态完美,从他口中报出来的“牧绅一”三个字,遥远得跟“尼加拉瓜”没什么分别。只有知情人才听得出,说这三个字藤真也不知费了多少心力,所以他能不说就不说,尽可能用“议员”来代替。
    好比今天,看过疑犯的画像,藤真只接着说:“今天下午3时,举行了议员的遗体告别仪式,来看报道。”——仙道的新闻导语,只写了这么短短一句。


    IP属地:重庆3楼2018-10-25 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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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重庆5楼2018-10-25 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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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租车只花了平常三分之一的时间,就赶到了藤真家。仙道付了三倍的车钱,冲上台阶按门铃。
        藤真住一栋2层楼的小洋房,维多利亚风格的建筑,前后各带一个小花园。仙道听门铃响了半天,不见藤真出来,心里不由发慌。一想那女人恶毒的眼神和冷静的心计,只怪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提醒藤真。如果牧的惨死真是那女人搞出来的,她连自己的“爱人”都不放过,怎么肯放过“爱人”的“爱人”?
        家里没人。仙道在台阶上坐下,开始抽烟。藤真的生活一向有规律,不是在2台,就是在家里,所以他拒绝用手机。办公室有电话,直播间不能接电话,家里有录音电话和传真,如果你电话不到他,只因那是他的私人时段,不允许打扰。
        夜色越来越深,台阶越来越冷,仙道脚边的烟蒂也越来越多。忽然,一只手落在他的朝天发上,仙道头皮一麻,跳了起来!
        一双黯淡的蓝色眼睛,笼罩着迷朦的雾气。——“给你吓死!”仙道松了口气,嘴上骂得很凶,手却轻柔地揽过面前这个摇摇欲坠的男人,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抱紧他冰冷的身体,站在台阶上,站了很久。然后,仙道从他渐渐暖和过来的手掌里,抽出一串钥匙,扶着他开门进屋。
        仙道熟门熟路地把藤真安置在沙发上,自己在他身边坐下。藤真象是缓过劲来了,突然站起身,往厨房走:“啤酒?”
        “好啊。”仙道看着藤真的背影,——纤瘦却坚持挺直的背影。
        那背影走了几步,停下来,低声说:“谢谢。”又快步走开了。仙道没说话,身体却不自觉地放松了,脸上有了点笑。这才是骄傲的藤真。当年教他“不败不死不气馁”的藤真。
        藤真走出厨房,手里抱了一大堆听装啤酒,叮零哐啷地放在茶几上,坐回到仙道刚才安置他的地方。仙道拿起一听,拉开,递到藤真手上,再给自己拿了一听。两人静静地喝着,不需要说话。
        过了半晌,仙道终于开口了:“健司,有件事情我必须要问你。”
        “问吧。”藤真以为,仙道要说他和牧的事。
        “你和牧的事,他老婆知道么?”
        藤真楞住了。他直直地看着仙道的眼睛,那双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黑曜”,是地心的溶岩喷出地面,冷却后形成的石头,它是漆黑平静的存在,代表的却是永恒的炽烈。
        所以,藤真没有回避问题,而是坦率地点了点头:“她知道。”
        “那她是不是,切齿痛恨你们两个?”仙道的潜台词很明显。
        藤真的脸色变了,变得很难看。他缓缓地摇头:“不会的,应该不会的……”
        “为什么?”仙道打断他。嫉妒、发狂、杀人,这种事情多了去了!
        藤真软软地靠倒在沙发上,闭起眼睛:“因为,她很爱牧,因为,她是我妹妹。”
        “啊?”仙道知道藤真有个妹妹,但他想不通这算什么狗屁逻辑!“是牧爱你,娶了**妹?还是你成全妹妹,让她嫁给了牧?”他有点气急败坏,只觉得无聊透顶。
        “都不是,”藤真心烦意乱,说话语无伦次,“她说这是最好的办法,我和牧不用分开,以后就算住在一起,也不会被人说三道四,对牧的事业也很好,她说她很爱牧,只要能和牧生活在一起就够了,而且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们的感情从小就很好,所以不会有问题,我们可以一直……”
        “怎么可能没问题?健司!这种话你也信?”仙道怒不可遏。如果藤真看到他妹妹露出那种阴狠的笑容,还会不会相信这所谓的“最好”?他气自己发现的太晚,也气藤真告诉的太晚。
        “我为什么不相信?他们两个对我都很重要啊。爸妈过世的时候,美惠只有4岁,她从小就很听话很懂事,不肯让**心,我又怎么能拒绝她唯一的要求,而且这要求不算过分……”藤真说不下去了,他下意识地为妹妹辩解,但这些事仙道你明明知道啊。
        仙道长长地叹了口气,看来只能出此下策了:“我给你看证据。”两年前的带子还压在箱底,因为那盘带子上有政治丑闻的素材,给仙道惹来一场旷日持久的名誉权官司,至今没有结案,所以一直没洗掉。事情就是那么巧。——“跟我走吧”,仙道拉起藤真。


        IP属地:重庆7楼2018-10-25 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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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道醒来的时候,只看到刺眼的白。天堂,是白色的。但这里,——是医院。他实在很失望。
          永远明艳照人的彩子小姐,拿了把水果刀在他面前晃,锋利的刀光一闪一闪:“你最好不要用那么失望的眼神看美女,我会受刺激的!”她在削苹果,削给她自己吃。
          “几天了?”仙道有气无力。
          “才两天。”彩子咬苹果咬得很起劲。
          “哦。”现在已经迟到12年9个月,零6天了。
          “你搞什么啊?受什么刺激了?”彩子没好气,气仙道半死不活惨兮兮的样子。
          “他死了。”仙道发现自己说得很顺口。死很容易吧,比找他容易多了。
          “呸!”彩子突然跳起来,杏眼瞪得滴溜圆,全没注意手中的水果刀,已经架到仙道的脖子上去了,“谁说的?”
          仙道现在是全世界最不怕死的人,倒怕连累彩子杀人:“国际刑警说的,就是来查牧案子的那个。”
          “哼!”彩子用鼻子愤怒,掏出手机就开骂,“宫城!送仙道进医院的那个笨蛋是谁?……呸,我管他是谁,你告诉他,他敢乱说话我宰了他个***!”说着甩手飞出水果刀,插在病房墙壁上,刀柄还一阵颤动。
          发过脾气,彩子才想起,应该安抚一下仙道:“你**啊你,认都不认识的人,随便说说你也信啊?我们查了那么多年,别说小小一个刑警,就连他们总部的情报网都查烂掉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流川,那什么拉?失踪嘛,或许飘到一个荒岛上,天天跟猴子打架,可能性还比较高一点。真是的,他才不是那么脆弱的人呢!”彩子振振有词,信心百倍!
          仙道被她说的一楞一楞,好象,有点道理,——我连那个人是谁都不知道,干嘛要相信他的话?仙道苦笑,勉强给自己找了点理由出来:“可能因为,那个人的眼睛太象他。”这算理由么这?
          “啊?”彩子心想这倒挺希奇的,嘴上仍旧痛骂,“你那叫自我催眠!你想他象,就越看越象拉!”
          “你看到就知道了,”仙道继续苦笑,“实在是,太象了。”
          “那除了眼睛呢?还有什么象的吗?”彩子的好奇心,熊熊燃烧。
          “恩,身材也很象,其他的,就都不象了,”仙道想起他的礼节性微笑,觉得尤其胸闷,“他笑起来很夸张的。”
          彩子立刻露出嫌恶的表情:“天哪,那你还信他的话?人家是存心耍你玩儿的吧?偏偏你就这件事开不得玩笑,搞成这个样子,估计把人家也吓死了!”
          仙道越想越觉得彩子说的有道理,搞半天我给他说了那么一大堆,他一句话就把我给打发了!——这么多年好死不死,听了陌生人一句话倒差点给气死了,这算什么事儿?——他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
          彩子知道仙道想通了,高兴地拍拍他脑袋,下手没轻没重:“饿了吧?我给你找点东西吃!”风风火火地冲出去了。
          仙道原是心病郁结,现下死结打开了,人顿时也精神了不少。只是这些年做记者东奔西跑,生活不规律,加上抽烟喝酒,体质大不如从前。才又吐了那多血,不免头昏眼花,全身乏力。突然想起那天晚上的种种假设和自编剧本,又不禁苦笑起来,大概是好莱坞警匪片看太多了。一想起那个危险的神秘的让他吐血的男人,仙道本能地有点发怵,算了吧别想了,头还晕着呢。
          病房门打开。田冈总裁,带着藤真和越野两个来了,不对,是三个!小个子彦一从他们背后窜出来,直扑到仙道病床上,抱住他身子就放声大哭:“仙道学长啊——仙道学长啊——仙道学长啊——”泪如喷泉,泣不成声。老头和那两个进门的时候,都面色沉重,给彦一这么又象叫魂又象哭坟的闹腾,反倒觉得好笑起来。再看仙道慌慌张张地乱找纸巾盒子,又无奈地帮他擦鼻涕抹眼泪,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仙道也顺势笑出来,彦一继续抽抽搭搭还目光哀怨地瞪着他,一半是寡妇一半是怨妇的神情。仙道只好马上调过头,把笑脸对住田冈老爷子:“我要休假一个月。”住院期间谈条件最好。
          田冈大人虽已听医生说并无大碍,但仙道这次当真把他吓得不轻:“你说休多久,就多久。”既然要做人情,不如干脆做漂亮点。
          藤真把探病的鲜花插到花瓶里,放到病床旁边的矮柜上,看看仙道只说:“一干活就没日没夜,早晚做死你。”他大概是听越野说了。
          仙道痞痞笑,一脸无所谓地就着那花闻闻:“这么多年做下来,要死早死了。”言下之意,不单是这次的事。藤真何尝不清楚这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不喜欢人家看他病奄奄的样子,白他一眼,把那几枝被仙道拔得乱七八糟的花,重又插插好,也不去看他。
          越野抱了个笔记本电脑给他,又塞给他一堆片子,附和仙道那句话:“你天生一个劳碌命,干活是干不死你,我怕你呆在医院里,无聊死才是真的。”
          他们多年朋友,说话向来没什么忌讳,可彦一在旁边听得却是忍无可忍,一张小白脸胀得通通红,即刻暴跳如雷:“仙道学长才刚醒过来,你们就咒他死!你们全都不是好人!”又扑到仙道身上,放声大哭起来,“仙道学长——你不能死啊——不能死啊——不能死啊——”仙道这回顺手就找到了纸巾盒子,那三个又笑起来。
          “这么快就死拉?”彩子龙卷风一般旋进来,一看仙道坐得好好的,“我说怎么我一走,你就死了呢?”仙道笑得更无奈,彦一哭得更凶了。
          病房里哭声震天,笑声郎郎。有人从病房门口经过,只看了一眼,没有停步,就径直走了。


          IP属地:重庆11楼2018-10-25 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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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仙道一个人在病房里发呆。他觉得只需回家休养就好,但医生死活要他留院多观察几天,他再多争几句,只怕彩子要给病房上锁,再派一群警察看门,只好做罢。但她竟会叫人10点钟准时拉掉电源,以保障仙道的睡眠,这点,仙道可是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太早了,才10点。他拉开窗帘,月光泻了一床。仙道终于忍不住开始想那个危险的男人。傍晚时分,他从门口经过,一闪身的刹那,别人都没看到,仙道却瞥见了。
            只因为他的一句话,自己竟然莫名其妙地否定了12年的坚持,竟然会搞到彻底崩溃,——这种感觉让仙道极为不爽,甚至于痛恨。他算个什么东西?我干嘛要睬他?仙道恨恨地想。
            从12年前的那一天开始,仙道就痛恨任何一种所谓“特别”的存在,因为“特别”的幸福在被摧毁的一瞬间,“特别”的惨烈。——全世界最该死最变态最不要脸的记者竟然拍下了飞机爆炸的全过程,镜头清清楚楚地展示了某个观光海岸的上空,一架裹着滚滚黑烟的飞机直线坠落,在接近海面的地方突然拦腰炸断,绚丽的金色火光升腾在蔚蓝色的海面上,焚烧着天边的晚霞,吞噬着凄美的夕阳……电视机播放这一幕的时候,仙道的面前,是他给别人准备的情人节礼物,和给自己准备的生日蛋糕。
            那种想要守护一生的“特别”的东西,只要失去过一次,就足以明白自己的渺小和无能,什么都守护不了,只能在宿命的绝望和残酷之中,悲伤、怨恨、不甘心、还要拼命的说服自己活下去!一次就够了。所以这些年,仙道没有“新”朋友,舍弃了对人的好奇心,他只允许从前就认识的人,进出他的生活。他确信,自己不会爱上其中的任何一个,永远都只是朋友。应该也算是一种自闭心理。
            他把全部的爱和欲望,都封印给了记忆中的那个少年,不见棺材不落泪地寻找,刚开始,或许是出于爱的本能,或许是出于自责和赎罪,延续至今,已成了他的生活方式。他沉迷于幻想成千上万种重逢的场景,每一次都可以幸福地说,“你回来了”,心情无比甜蜜,幻想到此嘎然而止。就象童话,总结束在修成正果的一刹那。——至于“找到了”又能怎么样?这种问题,他根本没有“资格”去想。
            所以,仙道切齿痛恨那个打破平衡的男人,痛恨自己被那种“似是而非”的神秘感觉所吸引,他潜意识里已经拉响了警报:他的生命中,好象再次出现了有点“特别”的人,一种“爱”的可能性。他怕死了,本能地想把人一脚踢出去!
            但是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天要下雨娘要嫁,这种事情是没办法的。当仙道已经成功地转换了思考模式,开始想他和藤真倒算是同病相怜的一对,彼此本就是既亲密又独立的朋友,以后相伴终老好象也不错,——想得终于有点睡意朦胧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有个黑色的人影,隐藏在病房的角落里!
            应该按警铃才对,可仙道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第一反应,竟是微笑。当然他笑得很虚伪,甚至来了句客套话:“请坐,要喝茶么?”好象他在下午三点的小花园,招待远道而来的贵宾。
            那人从阴影里走出来,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照亮了他同样清冷的脸。一双漆黑的眼眸,比当晚的星光更遥远,也更明亮。还好,他没笑。他随手拉了张椅子坐下来,没有回答。仙道也没有起身给他倒茶的意思,倚在病床上,脸上也没了笑容。两个人就这么晒在月光里,谁也不看谁,谁也不说话。
            沉默,凝固了时间。先开口的那个人长长地叹了口气,决定这次一定要把话说清楚,把“危险男人”驱除出境:“带子我会叫人拿给你!你也可以拿去给牧美惠看。”
            “那证明不了她杀人。”刑警不动声色。
            “是证明不了,但播出去就会毁了藤真,”仙道看向窗外,说出自己的结论,“她爱的不是牧,而是藤真。她不会让你毁了藤真,所以她会认罪。”
            “你怎么知道?”
            “猜的。”仙道依旧看着窗外,声音一平如水,“她用这种瞒得了所有人,唯独瞒不过藤真的方法杀掉牧,我猜,她是想赌赌看,藤真最爱的人是牧,还是她。所以藤真一问死因,她就说福记,好象不是怕藤真知道,而是怕藤真不知道……如果警方找不到证据,不妨试试我的建议。”谈话结束。
            刑警沉默了一下,没有离开,十分敏感地绕回到仙道最初的那句话:“为什么要叫别人拿带子,你的病情很严重吗?”也不想想是谁害的。
            “不严重,”仙道从无边的夜色中转过头来,拉长了脸,冷冷地回答:“但我不想再看到你!”明明白白的逐客令。
            那男人看着仙道写在脸上的厌恶,没恼火,还是没离开,看了半天,居然很无所谓地向他提了个建议:“你可以去申请禁止令。”
            仙道估算错误,刑警先生的“训练有素”里还包括死皮赖脸这一条,真真遇上了克星,又是无奈又是恼火,——他翻身躺进被窝,一把拉上被子,闭上眼睛,我不看总行了吧?
            “看”是看不到了,但仙道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一直没有离开。照理说,他很不习惯睡觉的时候旁边有人,但不知为什么,睡意却突然天昏地暗地袭过来,象欠了他几百年似的一下子都扑上来,他欣欣然沦陷在黑甜深处,安详地如同出生如同死亡。
            刑警先生呆呆看他彻底放松的熟睡的脸,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过了好久,象是怕那捂到鼻下的被子,会妨碍他呼吸,伸手轻轻把被子拉下来一点,却一不小心触到他睡得红红的软软的嘴唇,竟舍不得放手似的,蜻蜓点水般停在了那里。诱人的嘴唇轻轻开启,含含糊糊地嘟囔出三个音节:“你回来了……”刑警条件反射,回了一句很轻很轻的:“我回来了……”虚无飘渺的声音,却把自己给震住了,他慢慢缩回手,站起身,走出了病房。
            那个关门的动作,异样地温柔。仿佛他在保护的,是整个世界。


            IP属地:重庆12楼2018-10-25 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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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清早,仙道就醒了。被太阳晒醒的。
              还好他睡得很香,现在精神大好。一想起窗帘没拉的原因,他马上开始收拾东西,今天说什么也要出院。气死人的事情,敢跑我家来我就告他擅闯民宅!足够申请禁止令!
              仙道深知,彩子女皇绝对不会恩准他出院,唯有先斩后奏,提溜着几样比较值钱的东西,就蹑手蹑脚逃出了医院。回到公寓,仙道舒舒服服地泡进浴缸里,又有点想睡。昨晚久违的深度睡眠,香甜得叫人上瘾。
              但是,一名新闻从业人员的反应太迅速太猛烈,使得噩梦提前到来。仙道家的门铃响了以后,大门又被拍得震天响!气势咄咄逼人!——仙道只好湿漉漉地从浴缸里爬出来,习惯性抓毛巾,又把毛巾扔掉,换了件浴泡,顶着滴滴淌水的头发,一路飞奔前去迎接女皇陛下。
              门一开,可怜的仙道奴才就被一只女装背包砸中胸口,摔倒在地。居高临下的女皇,一把纸扇前砸!后砸!左砸!右砸!嘴里还呵骂:“叫你逃!叫你逃!叫你逃!”骂一声,砸两下,节奏欢快。仙道不敢还手,只盼她快点想起自己的“病体”,愈发的楚楚可怜,梨花带雨,一头一脸的洗澡水。
              半柱香后,居然有人出手挡住了彩子女皇的无敌铁扇,女皇冷哼了一声居然还真的停了手。仙道抬头,仰望救命恩公,满腔激情突然化作苦水,流回肚子里去。一双漆黑清亮的眼睛带着笑意,似乎已经看到他肚子里去了。
              仙道狼狈万分的从地上爬起来,整整浴袍冷冷地问:“你来干嘛?”“带子,”简明扼要,一双不安份的眼睛还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仙道马上进房去拿,只想赶紧把瘟神打发掉。彩子跟进来,看他东找西找,突然凑到他耳边,小声说:“眼睛真的很象。”仙道不理她,拿了带子就快步走出去,塞给人家:“给你。”那人接过手,只向彩子点点头:“再见。”转身走了。
              仙道关上大门,瞪着彩子。彩子坦然地看着他,兴高采烈地继续刚才的话题:“那眼睛真是太象了!我还以为是流川整容了呢!不过看他那副笑里藏刀的样子,不象是装出来的,绝对是天生的阴险狡诈,要说象流川,还不如说象藤真!”
              被她一语点破,仙道这才明白,那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但也不全对,那家伙发起火来,真的很象流川,下手又重又骂人**……“去!他象谁关我屁事,害我在家也不太平!”仙道总算及时刹车,越发的火大:“彩子你也有被人利用的时候么?”
              “我是好市民嘛,有机会为警方效劳是我的荣幸啊,”彩子笑成一朵美丽的喇叭花,眼中锐利的光芒一闪,发动反攻,“喂,你干嘛那么怕他?又紧张又拿人没办法,——难道说,你喜欢上他了?”
              “开什么玩笑,”仙道冷冷地回答,“我也很怕你,拿你没办法,怎么不说我喜欢你?”
              彩子突然意识到仙道的心病所在,变得一本正经起来:“喜欢人和被人喜欢都是好事情啊,——你干嘛说地跟贬义词一样?”一击即中。
              仙道楞了一楞,板着的脸慢慢松弛下来,沉默了片刻才说:“无所谓,我只要他回来。”
              彩子暗自叹了口气,走到仙道面前,又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你放心吧,一定会找到他的!”她捡起自己的背包,打开大门,临关门的时候迟疑了一下,背对着仙道轻声说:“其实,找到另一个他,又何妨呢?”关门走了。
              仙道的脑袋被搅和得一片混乱,茫然地往里走。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情绪屡屡失控,应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上一分钟还知道,下一分钟又糊涂了。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坐在书桌前,打开了抽屉,手心里多了一枚戒指,闪烁着太阳的光芒,小小的一点光芒。
              本来,确实是个很好看的戒指,可宽宽的戒边上,却被人最大限度的用来刻名字,每个字母都刻得胖胖的深深的,很显眼,也使得戒指看上去十分滑稽。当年,仙道被人骑在身上,拎着手指头,往死里套上去的时候,他一面孔的受虐表情,暗想这哪里是戒指,分明是个图章!
              戴出去乱没面子!
              他为此喋喋不休地抱怨,那人就四个字:“你,是,我,的!”一字一顿,杀气逼人。“是你的!是你的!”仙道连连点头,吓地狗急跳墙,不,是急中生智,赶忙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钓鱼线,串起戒指,挂在自己脖子上:“你看,这样贴心脏比较近。”藏衣服里面看不见才是真的……
              现在没人强迫他戴了,他倒习惯性地给自己套上。——“你是我的”,那是流川临去美国之前,对仙道说的最后一句话,地点是成田机场。仙道虽然对戒指的造型颇有看法,但回答“是你的”,说的却是真心话。两个少年以各自的方式,交换了一生的誓言,只是谁没想到,这一别,竟会那么多年……
              16和弦的手机铃声突然歌唱起来,木琴板的《桂河桥》,是亲友类电话。仙道木木地接起电话,没等他开口,那头就先叫起来:“仙道,我是宫城,快到我这儿来一趟!”“干嘛?”“她认罪了,但她要跟你说!”“为什么?”“因为藤真不肯来!”没头没脑的,仙道想了想,明白了:“好吧。”


              IP属地:重庆13楼2018-10-25 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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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警视厅乱糟糟的。工作效率差的地方都这样。
                宫城年少时是一副小混混摸样,做了“国家流氓”反倒正经了好多。除了在彩子面前照旧抬不起头来,下属面前那可是威风八面的。仙道一进来,就有小喽罗看茶看座,也算沾了光。
                宫城一眼地看到仙道手上的戒指,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那位年轻能干的刑警先生站在宫城身边,目光一闪,不动声色。只有仙道自己浑然不觉,也不喝茶。宫城伪咳嗽了两声,来了句开场白:“好久不见,仙道。”大概是觉悟到自己过于“官样”,马上又补上一句,“你小子还真够精的,这回全靠你帮忙拉。”
                “彼此彼此,”仙道嘴上客气,看到那男人就觉得不爽,“狐狸精在哪里?”早完事早回家。宫城听了这称呼就哈哈笑,拍拍身边的刑警说:“他带你去。”仙道自然不便多说,只拉长脸看了看那男人,跟着他出去了。
                牧夫人要见他的理由,仙道是猜得到的。赌局已经开出去了,押宝也押了,不知道是“大”还是“小”,岂不叫人肚肠痒痒?两人一前一后走进“VIP”审讯室,那位美丽端庄的夫人没有一点惶恐,倒是有点焦急。
                “那盘带子是我拍的,”仙道不等她问,直接回答,“前几天我给他看过。”
                “他怎么说?”牧夫人的声音失去了镇静。
                “他说,”仙道很平静,“他不原谅你。”
                牧夫人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眼神却突然间黯淡了下来,沉默片刻之后,微微地笑了,——还是那个恶毒的笑,“无所谓,反正死也死了。”
                “你想杀不是老早好杀了,干嘛等到现在?”仙道看到她的笑,就想起两年前。
                “哈哈,这种事情你不是最清楚了么?”那女人用更夸张的恶毒的笑对着仙道,象是在报复他,“——失去的,就是最好的!如果可能的话,我也不想杀他啊,我倒愿意引诱他移情别恋,好让哥哥自己死了这条心!搞了半天,牧真是个死脑筋,我没耐心了。”
                仙道被她那句话刺中命门,一时竟说不出话来。那女人象是憋了很久很久,一口气全都发泄了出来:“我那个傻哥哥,我跟他说我嫁了牧,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住在一起,他就不肯,说不能因为他牺牲我的幸福。可我跟他说我爱牧,只想嫁给牧,让他成全我这点心愿,他倒肯了。——我那么好那么温柔那么完美的哥哥,那个男人凭什么碰他?凭什么毁了他??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他是男人!——肮,脏的,男,人!”
                仙道呆呆地看她发泄,看到最后已是一张苍白扭曲的脸,只觉再也看不下去。他站起来,很认真地对牧夫人说:“藤真就是藤真,谁也毁不了他。但你,毁了他的幸福。”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去,想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宫城大概是在隔壁的监视房里都看到了,也快步来到走廊上,看到仙道也没话说,递了根香烟给他。仙道拿过烟,跟着宫城走到茶水间兼吸烟室,宫城这才帮他点了火。
                因为常常边工作边抽烟的关系,仙道习惯用左手夹香烟,一抬手,终于看到戒指,心脏搅过一阵剧痛,狠狠吸了一口。宫城也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看他这副样子仍是不知说什么好,低头只管自己点烟。两人抽了一会儿,宫城不知所措地说:“我们这里的咖啡不错,要不要来一杯?”“好。”仙道不是想喝咖啡,只是想一个人呆着。宫城快步走了出去,有种如蒙大赦的轻松感。
                没过半分钟,又回来了。这杯咖啡还真快。仙道接过手,却看到一个他最“厌恶”的人,听到一个简直无法想象的问题:——“晚上一起吃饭好吗?”仙道完全丧失判断能力,傻在那里。
                “7点,上次那家OVER TIME,”刑警先生自说自话,说完就要走。
                “喂,”仙道反应过来,“我可没说我会去。”
                刑警先生停了步,但没回头,说了句更加莫名其妙的话:——“今天是我生日。”走掉了。
                关我屁事!仙道一句话卡在喉咙口没来得及说,更加窝火。脑袋却不由自主地打转,今天是几月几号?没想出来,过昏掉了。11月,不是20号就是21号,再不就是22号?——他马上用某个特定的日子加上12年9个月零7天,倒是算出来了。11月21号。好象,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不对,如果减掉9个月零7天的话,刚好就是2月14号!——还是不对,干嘛要减掉?
                莫名其妙!仙道被自己搞得晕头转向。宫城拿了两杯咖啡跑进来,看到仙道手里已经拿了一杯,楞了一下,顺手把咖啡放到窗台上去。仙道掩饰性地喝了一口,发觉咖啡确实不错,又多喝了两口。对宫城说:“你忙吧,我先走了。”
                “哦,”宫城突然想起什么,“彩子说好久没聚了,叫你晚上过来吃饭。”什么日子,都约我吃饭?仙道想了想,说:“今天不行,约了人,明天吧。”“也好,”宫城当他约了藤真。两人就此再会。
                话虽如此,但仙道并不知道自己该去还是不该去,甚至连自己想去还是不想去,都搞不清楚。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很陌生,也很熟悉,总之让他很头疼。所以他决定不回家,到街上去闲逛。他知道自己很好面子,大庭广众之下干不出什么“脆弱”的事,逛荡在人群里虽然很寂寞,但却比较安心。
                逛过一条热闹的街,又逛过一条不太热闹的街,他走累了,找了个街心小花园坐下,点了根香烟。
                抽烟的时候,他又习惯性的凝视着戒指,燃烧的暗红色光芒,离手指越来越近。仙道喜欢这种香烟,就是因为它烧得很快。


                IP属地:重庆14楼2018-10-25 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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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重庆15楼2018-10-25 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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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重庆16楼2018-10-25 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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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双生动的黑色的眼眸,依旧会潜入他的睡眠,每晚亮晶晶、暖洋洋地看过来。每当这个时候,他总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咚,咚,咚的很稳定的跳动的声音。谜底解开以后,这个频率不再发生紊乱。相反,变得很踏实。一下一下,好象一步一步踩在松松软软的泥地上,很有目的性地朝着哪里走去。因为知道这么走啊走啊,总有走到的一天,于是心里就很踏实的那种感觉。“是你的是你的”,那双有温度的眼睛开始笑了,柔和的声音低低徘徊着盘旋着引导着……“住嘴!你不是我的!”他的心跳,停了。
                      弥漫在黑夜里的淡淡的委靡,或许,可以称之为“失落”吧。他有点恼火地在黑夜中坐起。一搭脉,心跳正常。活得很好。我很清楚我什么也没掉!
                      如果,他是流川,那么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一个爱他的人。可惜他很清醒的认识到:他不是。
                      这位游离于人世的黑衣天使啊,你真的什么都不需要不想要么?独自存在的冰冷的你,没有感觉到幸福的温度对你是多大的诱惑么?即使你的心跳已经背叛了你的大脑,你还是要选择清醒和游离么?黑夜的流星划过,只是没有人告诉你:其实你也是,可以有愿望的。

                      那双眼睛之于他,已经变成了一种折磨。
                      要在做梦的同时始终保持清醒的心志,怎么可能不折磨?反复提醒自己什么也没丢,等同于反复提醒自己什么都不曾拥有。无可失去。即便是“天生”游离尘世、自动隔离情感的天使,也渐生出一种叫做怨恨的情绪,你烦不烦!
                      所以,当那双眼睛真实出现在他面前,突然凑近他距离不超过0。01米,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一拳挥过去,揍到他睁不开眼!他的拳头没有揍出去,是因为那双眼睛在0。01秒之内突然萎缩暗淡,无反光的死灰色,负温度。那人大口喘气,弯腰撑住膝盖:“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声音嘶哑,象是有什么东西突然碎了,脚踩在那些细小的碎片上喀嚓喀嚓的响。
                      他没说话。暗淡的眼睛嘶哑的声音那都是表象,本质是这个人叫仙道彰,错把他当成了流川枫。他知道自己的脸和从前那个差别很大,何况搭档还在他脸上粘了些古怪的鬓角。唯一可能的相似之处,就是眼睛,现在戴上了紫色的隐形眼镜,搭档说这个很POP。反正他也分不出颜色。这里是东京的涩谷,到处是乌鸦鸦所谓涩谷样的人,他的装扮混水摸鱼,自认毫无破绽。可这个人居然就认出来了,看样子是追了不少路追上来的,竟是从背后从很远的地方就认出来了。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仙道彰在嘲笑自己的失望。光是看那么肯定、干脆的步伐就以为是枫了,就习惯性地追上去了么?他总是很肯定该走哪条路,总是很干脆的一步一步往前走。我一直以为,跟着他就好,笑。
                      震天响的爆破声!地面在颤动,受惊的人群一口呼吸急停,寂静,随即爆发出高亢的尖叫,黑压压地往四周逃散。不远处的地铁出口,突然冒出滚滚黑烟,两个人都条件反射的朝着那个方向跑!因为逆着惊惶的疯狂的人流,很快就被冲散了。散开前的一刹那,他注意到仙道从口袋里掏出记者吊牌往脖子上套。而仙道自从看到他的正面确认他不是流川以后,再也没有看过他一眼。
                      瓦砾。粉尘。萧肃的杀气轻描淡写随风散去,毁灭之后连喘息呻吟都不复存在的死寂。他的脚步很轻,踩在瓦砾上喀嚓喀嚓的响,象那个男人心碎的声音。念头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愤怒,竟敢当着我的面搞这种把戏!绝对要你们死得很难看!爆炸点分明是在地下,坍塌状况十分严重。搭档知道他冷漠外表下的暴脾气,对着耳机大喊,警方快到了,你先回来!快!
                      和警方差不多同时赶到的,是消防。而比警方到的更早的,则是记者。这不奇怪,涩谷附近一向游荡着不少记者,大型电视台都有自备直升机。警方拉了黄线,把所有记者隔离在外围,可隔不住汹涌的窥探的欲望,一个个眼睛发光发绿象午夜时分对着月亮嚎的人狼,黄线里就是令记者们癫狂的年薪嘉奖普利策。何况就算隔着黄线,摄象机架好了,记者照样可以对着镜头大放言论,放得比亲眼目击还活灵活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记者就是绕着将死未死之人盘旋等待的秃鹫,他们热爱腐食的气息,并以此为生。
                      他站在不远处,静观这群围着废墟因为灾难而喧嚣热闹以致热血沸腾喜不自胜的人类。冷漠的观望。但不知是什么留住了他的脚步,他本该去和搭档会合的。或许是那个身穿暗灰色风衣梳着朝天发的高个子男人,他在沸腾的人群中很显眼的静立着。手里明明拿着相机,却一动不动地站着。仙道彰不笑的脸,原来是那么悲哀的。
                      卡擦卡擦卡擦,四周相机快门的声音如潮水一样席卷。仙道是个孤岛。爆炸声一响,他就拼命地往出事地点跑,你当他在乎什么新闻么,套吊牌纯粹是习惯罢了。自从全世界最无耻最恶毒最不要脸的那个记者拍下飞机爆炸的全过程,自从他生日那天买好礼物摆好蛋糕等着自己最爱的人却看到爆炸的画面,他其实比任何人都听不得“爆炸”这两个字,偏今天就让他亲眼看到亲身经历了,一瞬间他只有一个念头,——爆炸了!流川在那里!我要到流川身边去!他拼命跑拼命跑拼命跑,只是想去流川身边而已。
                      不是没想过,要是那时侯我能在飞机上有多好。结局随便怎么样,只要那个时侯我能在他身边有多好。天,就算他再坚强再干脆,他也只有18岁只是一个人哪,他会害怕会惶恐的吧?就算他不害怕不惶恐,让我陪着他总比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什么也做不了的要好!我只是想在他身边啊,这个愿望就那么奢侈么?!
                      原来,仙道彰不笑的眼,是那么悲哀的。不远处的天使看着仙道死一般寂静的视线,用脚趾头都能推断仙道在想什么。但他没有关于爆炸的记忆,也无法揣度流川当时的心情,这方面他一向都缺乏想象力。所以当救援队抬着担架出来,一眼看到担架上那个受伤的少年,他明显感觉到自己某个内脏狠狠抽搐了一下。纤瘦,苍白,满身鲜血混着泥污,脸上的表情既非恐惧也无痛楚,而是茫然的绝望着。一条右腿,竟是齐膝断了。
                      闪光灯在一瞬间疯狂而残酷地闪亮起来!卡嚓卡嚓卡嚓快门声一浪高过一浪!那少年被刺眼的亮光突然惊醒,下意识的抓紧身上的毛毯,想盖住伤痕累累的身体,自己的痛楚、狼狈、无助、恐慌、绝望统统不想让人看见!不想被任何人看见!但,毛毯太短。天使一眼看懂那少年苦苦支撑的最后的骄傲,怒火猛地窜上来立时就想砸烂所有的镜头,够了!
                      那个朝天发的男人已经奋力在往前挤,挤过汹涌的人浪,挤到黄色警戒线的边缘,两名警察死死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上前,挣扎中,他突然扯下自己的外套,朝那少年抛出去,——长风衣乘着风竟在空气里悠然展开,轻轻飘落在那个少年的身上……盖住了他。
                      “你干什么!”记者群喧哗了,有人撕拉有人挥拳朝仙道打去。鲜血淋淋的伤口、苍白痛楚的脸、迷惘绝望的眼神,每一个应该拍特写的地方全都被遮住了!这是对所有记者的公然挑衅和侮辱。记者的职业操守第一条:真实记录,没有人可以改变或者破坏现场,记者的立场就是记录!拯救?你以为你是上帝么?当然这愤怒的拳头里,也包含了其中某些人对于错失升官发财大好机遇的极度不满。
                      人群外的他,果断地转身离去,一堆事情急着做。如果他们的情报没有错,就是那个集团的行动提前了!刚才的爆炸案,很可能只是开场。转身的时候,他不由自主低声念出了那个人的名字,“仙道”,短短两个音节,从没听过那么温柔的自己的声音。
                      人群里的仙道任由拳头落在身上,神经完全麻木。无法想象,如果枫像那个少年一样……不!不要想。我快疯了。居然听到枫在叫我。


                      IP属地:重庆19楼2018-10-25 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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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年的这一天,仙道彰都会去同一个地方。十多年来一贯如此,象是举行某种仪式,又象是履行一生的誓言。
                        其实他只是坐在那个海边,回想当日的飞机是如何炸开,一瞬间的灰飞湮灭带走他最爱的人。其实那天,飞机应该是把他带“回来”的。电话录音里就是这么说的,流川说,“14号的飞机回来,不用接我,我来找你。”那个清冽的声音说得干脆,余下的就是带子沙沙的空卷,仙道静静地听他的呼吸,微笑起来。果然隔了半饷,那个别扭的小孩又冷冷说了一句,“很想你。”听了这话仙道咧开嘴笑了,海上斗转星移,他的笑浸没在黑夜里,心脏绞痛的感觉十多年如一日,从未减轻。好象哪部电影里说过,当爱已成往事,我们所能选择的,就是不要忘记。
                        “自虐狂。”他看着屏幕上的仙道没入黑夜,冷冷地腹诽。这么多年下来,冷静观望的天使很可能比仙道更了解仙道。看着他对人笑,看着他对自己发呆,看着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找,看着他把所有试图安慰他的人拒之门外。相思已然刻骨,自虐也成了习惯。这样下去,连守望他的天使都只有叹气的份。仙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像是听见了他的抱怨,海上升腾的礼花突然照亮了仙道的脸,他对着无限广阔无比黑暗的苍穹,他的嘴一张一合,分明是在无声的狂喊:“还给我,把他还给我。”仙道的脸正对“上帝之眼”,那双漆黑的眼眸愤怒而绝望,泪碎成了粉末。击溃了天使的眼。心痛到令他生平第一次,背叛了自己的骄傲。黑暗里作出了最无奈的决定:好,我把他还给你。
                        如果除了流川枫,没人能让你幸福,我把他还给你。
                        消灭自己。
                        “可是这个事情没法勉强的,”医生看着面无表情却冷汗淋淋的他,这个顽固到连续24小时做刺激疗法的家伙,怎么就不肯听人劝呢,“这对你的精神压迫太大了,继续下去别说恢复记忆,彻底发疯是真的。何况你的失忆不一定,完全是由于受惊造成的,说不定还有什么别的原因,等我们调查一下再……”“那就快查。”他冷冷回答,“查出来之前,继续。”
                        医生很怀疑,先被逼疯的是自己。幸好她来了。她靠在门口,对他说:“问我吧,我知道原因。”她是他的搭档。可做搭档之前,她先是在某次行动中救了他,然后又照看了他9个多月,直至他苏醒。那段时间她不找点事情做做她真的会发疯,因为她原先的搭档,就在那次行动中殉职。
                        她拖了张凳子在他床前坐下。如果不是深知这个孩子极端抵触身体接触的话,她真想伸手揉揉他的头发。在别人眼中他或许是个理性的冷漠的骄傲的男人,可在她看来他更象是个吃醋的赌气的纯粹的孩子。有些人就是这样,岁月在他们的身上留不下痕迹,无论是他们的脸还是他们的心。
                        “就算你真的找回了从前的记忆,你又打算怎么消灭这十多年的你呢?你毕竟不是流川不是么?”她问。“催眠。”他回答的很干脆。彻底,果然是他的答案。她笑了,眼珠子乱转:“这样啊,我可以告诉你帮你恢复记忆,如果你认输的话。”
                        “输?”他习惯性冷哼一声,尽管不太明白输什么。“输给从前的自己呀。”她继续微笑。她爱这个同伴战友兼弟弟,可她明白自己温暖不了他。十多年来他们出生入死,她为他做了所有能做的事,可他总是习惯性地拍开她的手,他的眼睛总是透过上帝之眼凝望着另一个人。她微笑着说:“我就不信,除了流川枫,没人能温暖仙道彰。你,要不要跟我赌?”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很浅很浅地微笑了一下,回答:“没法赌。”
                        “啊?为什么?”
                        “因为我也赌我不会输。”
                        她真的笑了,哈哈大笑,第一次纵容自己伸手,揉揉了他的头发。他居然没有拍掉她的手,只皱皱眉头表示不满。有没有人告诉他,这些年来他一点一滴的改变,改变了多少?他早已不是那个独自游离于人世的孤寂的天使。
                        他只知道,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在那件深兰色的外套有如风一般轻柔,飘落在那个少年的身上,保护了他丧失一切之后绝望的骄傲。最后的骄傲。仅存的骄傲。“深蓝色”?是的。从那一刻开始,天使的世界突然有了颜色。他第一眼看到的颜色,比天空深一点,比大海浅一点,他一直相信这是世上温度最高的颜色,因为它连天使被封印的心都能融化。都能温暖。
                        某天夜里,那双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眸,同往常一样凝望着他。他静静地对视着他。如果我尽力,仍无法把流川枫给你,那就让我来温暖你。
                        请你,需要我。
                        The End


                        IP属地:重庆21楼2018-10-25 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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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吧里不是有这两部吗?


                          IP属地:重庆来自iPhone客户端23楼2019-06-21 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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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邮箱号多少啊?


                            IP属地:重庆来自iPhone客户端25楼2019-08-01 0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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