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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花葳蕤》(女尊,非穿越,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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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宇殿里的十二个侍儿全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谁不知道英贵君素日里待下人极宽纵的,这会子生这么大气,想来是真的气着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没一个人敢说话。
  宝座上薛恺悦容貌肃穆声音威严:“究竟是谁把我前个儿罚了公主的事告诉皇后的?现在说出来我便饶了你们,若是不说,你们几个都在这跪着。”
  侍儿中有个胆子最大的名唤露儿的,此时高声道:“回主子,是奴才说漏嘴了,昨个儿奴才去给公主送乳酪,皇后留下奴才问了几句,奴才不会说谎,皇后问什么奴才就说什么,一不小心就告诉皇后了,主子您罚奴才一个吧,别罚其他人。”
  薛恺悦一拍桌子喝道:“我就知道是你,别人也没你这么大的胆子嘛,我也不罚你别的,罚你一个人把这殿里殿外的洒扫给做了,连着做五天。你可服气?”
  凰朝后宫向来很少惩罚奴才,各殿里侍儿们犯了错,主子们通常也就是呵斥几句,像这般独自一人承担碧宇殿的洒扫的惩罚,算是比较重的了,毕竟碧宇殿有三进院落还有一个小跨院,一个人打扫还是有些辛苦的。但这露儿也知道,主子和皇后刚为了公主的事绊了嘴的,此刻坐在宝座上,一张俊脸发青,自个儿若再说句不服气,他必是要气得更狠了,当下大声道:“奴才服气,奴才领罚。”
  薛恺悦听了,这才一挥手,让侍儿们都站了起来。
侍儿们极有眼色的退出去之后,薛恺悦就揉了揉眉头,只觉得烦恼得厉害。还不满起七周岁的孩子呀,这以后可怎么得了。若是一直养在自己膝下,自己自可狠狠教训她,偏偏是养在皇后膝下的,这就不能由着自己管教,平心而论,皇后也不算是不严厉,辰儿倘有完不成功课的时候,皇后也是决不宽贷的,可是他总觉得皇后严于管辰儿的学习,疏于管辰儿的人品,可对于一国未来的主上,人品显然比学问更重要啊。
  他正这么想着,便听小侍报道:“主子,嘉君殿下过来看您了。”
  他连忙吩咐:“快请进。”
  他刚说完,董云飞就进来了,天气热,嘉君殿下内着半臂青罗宫袍,外罩灰紫色绣云朵的流烟纱衫,整个人飘逸中带着妩媚,峻峭中透着和柔,他一时间看得有些呆,董嘉君却是微微一笑:“听说恺哥近来脾气有点大,可是在宫里待烦了,跟小弟一起去宫外逛逛如何?”
  他一指旁边的宝座:“云飞坐,这是谁把消息告诉了你,倒是会献勤。”
  董嘉君抿嘴一笑:“宫里这么多人,恺哥管得住谁的嘴?我今儿中午一回来,小从子和玉玉就都跑去告诉我了。哎,依我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别跟皇后为了这个怄气了,你俩怄气为难的还不是陛下吗?还是恺哥你准备把公主接回来养着?”
薛恺悦摇头:“皇后养了整整四年了,劳心劳力,温和慈爱,平日里也没什么差错,哪能说接回来就接回来?”
  董云飞点头道:“你若真想接回来,怕是就要和皇后彻底翻脸了,这却是没必要,一来他养辰儿这几年,我从旁边瞧着,很是费心血的,说是视如己出毫不为过,有时候我看他比恺哥你还疼公主些。二来,若是你俩闹翻了,这宫里怕是得好多年不太平,如今天下刚刚一统,为了这个闹得人仰马翻的,不值得。而且我想不到万不得已,陛下也不会让你把公主接回来的。”
  薛恺悦皱眉道:“这个我自然知道的,自这孩子给皇后养着,我就知道她以后就是皇后的公主了,可是,哎,云飞,你不知道那孩子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看着她不学好,我岂能不气得慌呢?”
  董云飞问道:“辰儿究竟怎么了?我问玉玉和小从子,你俩究竟为啥拌嘴,他们只说是因为公主惹你生气了,可究竟怎么惹你生气了,他俩却是一问三不知。”
  小玉和小从能知道么?这事除了皇后,他可谁都没告诉呢,哎,自己女儿做出这样的事来,他怎么有脸到处告诉人呢?可是心里的烦恼总要找个人诉说一下,这碧宇殿却不见得是最好的诉说的地方,殿里不是皇后的眼线就是陛下的眼线,他想到此拉着董云飞道:“你不是喊我出宫逛逛去吗?不如现在咱们便去武馆里坐坐?”
董云飞欢然答应,薛恺悦问董云飞道:“今儿是几?”
  董云飞笑道:“恺哥你这是跟皇后怄气怄得日子都不知道了,大前天是皇后的千秋节,今个儿可不是五月初一么?”薛恺悦听了就拿了一块写着“一”字的宫牌,董云飞冲殿下的小侍喊了一嗓子:“去咱们殿里把本宫的一字牌拿出来送到长乐门。”那小侍便飞跑着去了。
  他俩走到长乐门门口的时候,那小侍果然把写着“一”字的宫牌取了过来,董云飞伸手接过,两人各自把宫牌递给守门的禁军,守卫们接过两块宫牌放在一个只开着一道小缝的上了锁的锦盒里面。一个侍卫上前请安:“两位主子是骑马呢还是乘车?”
  薛恺悦看看董云飞这一身纱衫,吩咐道:“驾个车子出来。”
  董云飞一笑:“其实不用,现如今坊市中穿纱的男儿可多了,我这不算什么的。”
  薛恺悦不答,别人是别人,他们是他们,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天子的君卿,出门在外,得注意身份不是?
天心武馆开在宜阳坊,左边是苏澈的私宅酒家,右边是楚遥高敬周璞和欢四人合开的宜远镖局。薛恺悦与董云飞两个下得车来,先往馆内走。馆中林从正在教一群十六七岁的少年练擒拿格斗,少年们呼呼喝喝,练得有模有样,薛恺悦冲林从打了个招呼:“小从,我和小云去旁边酒家喝个酒,半个时辰后我过来换你。”
  林从大喊一声:“恺哥我知道了,你去吧。”
苏侍郎的酒家如今有了个名字“丰乐居”,院子门头上的这三个字乃是江澄所写,看上去丰腴富丽,与江澄平日里的字迹风格颇不相似。
  薛恺悦和董云飞进得院子中,酒家阿轩满面笑容地跑上来迎接:“奴家给贵君殿下请安,嘉君殿下有日子没来我们这里了,奴家怪想殿下的。”
  董云飞一笑:“你想我做什么?我来喝酒都不付银子的。”
  那阿轩极会说话的,见状脸上的笑意越发地浓了:“瞧殿下说得,不说您回回都有人结账,便是没人结账,我们苏侍郎还能不让您喝酒吗?便是我们苏侍郎不管,奴家也能招待得起您。”
  薛恺悦一笑,“会说话,我今儿要跟嘉君聊上两句体己话,你给我找个僻静点的房间。”
  那阿轩听了,便引着他俩往后院走,绕过一从芭蕉树,又绕过一株正开得正艳的石榴花,方才来到一间小阁中,这阁中只有一副座头,他们俩进去后,阿轩便命人上菜上酒,不多时酒菜齐备,阿轩带着侍儿们躬身施礼退出,只留他两个坐着。
“究竟怎么回事,恺哥这么神秘?”董云飞的好奇心已经被挑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都好奇极了。
  “二十八那天不是千秋节吗?陛下说皇后辛苦打理后宫多年,如今天下太平了,要给皇后好好过个生日,就在御花园丽正殿里摆了七八桌酒席,朝中做官的男儿、大臣们家中有封诰的夫郎都进宫来给皇后祝贺千秋节,关尚书大概是舍不得他家宝贝儿子,带了来一起赴宴。辰儿见了那小公子就极为喜欢,非要抱抱人家,当着那么多人,我不好拦她,关尚书也不好说什么,就把小公子给她抱了下。”
  “这不挺好吗?”董云飞听了有些不解。
  “后来澄之大概是有事找关尚书,两个各自拿了把椅子坐在角落里只顾商量公事,我又被小泓、吴欢两个缠住了,就一时间顾不上这两个孩子了。我想横竖有皇后看着呢,不会有什么事,也就没管她。哪想皇后也被几家正君围着敬酒,根本没没工夫管辰儿。又过了一会儿乐安皇子闹肚子,皇后起身带着乐安回麟趾殿,走前交待我照料公主。”
  薛恺悦说到这里,拿起一旁的青瓷酒碗,咕嘟嘟喝了好几口这店中的美酒“错认水”,方才继续道:“我这才想着去找辰儿,结果你猜怎么着,她牵着人家徐小公子的手在殿外曲栏杆下看花呢。”
  “这也没什么啊。”董云飞同样饮了一口“错认水”,淡淡地道。
  “光看花也就罢了,我亲眼看见她亲了人家徐小公子一口。我当时就生了气,碍着是皇后的千秋节没敢罚她,翌日我想起来还是生气,教她练武的时候,就罚她在碧宇殿扎了两个时辰的马步。”薛恺悦提起罚了女儿,也觉得心头有些不忍,可是一想到女儿的乖张行径,便觉罚得轻了些。
  “你和皇后就为了这个吵起来的?这也可以理解,皇后心疼辰儿嘛,她还不满七周岁呢,你要管教,也悠着点,扎两个时辰的马步,也不怕累着孩子。”董云飞不甚赞同地看看薛恺悦。
  “是为这个,也不是为这个,怎么说呢,我觉得皇后对孩子过于纵容了些,这样下去怕不是好事。”薛恺悦动手夹了块煎三色鲊,放到嘴里慢慢的嚼,吃过之后,方才道:“皇后一开始不知道我罚辰儿的事,辰儿哄她父后哄得好呢,跟皇后说是自己要练,皇后很欢喜,还夸了辰儿一番。结果我殿里那个吃里扒外的,昨个儿去麟趾殿送乳酪,就把事情告诉皇后了,皇后就嫌我管孩子管得太严了。我就跟皇后说原因,可皇后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辰儿既然喜欢徐家的公子,将来把这公子娶做正夫就是了。我听不下去,就顶撞了皇后两句。”
“皇后说得也没错啊,这徐尚书和关尚书的儿子,将来给太女做正君不是正合适吗?恺哥你却在烦恼什么呢?”董云飞看看他,有些不大理解。
  “她已经定了三个夫郎了,还招惹人家徐公子,让那个三个将来的日子怎么过?再者说她现在这么小就见一个爱一个,那将来身边还不知道有几个?这还不该罚么?”薛恺悦给自己斟了杯酒,气鼓鼓地道。
  “别气,别气,这真不是什么大事,为了这个你和皇后拌嘴,真不值得,辰儿这是女儿肖母,似极了陛下。”董云飞提起酒壶给薛恺悦倒了一杯酒,劝道:“喝酒,喝酒,这家的错认水啊,百喝不厌。”
  “还女儿肖母,她长大了能有陛下一成的英明神武,我就心满意足了。不提这烦心事了,你这回出去,可有什么收获?”薛恺悦提起酒壶,也给董云飞倒了一杯,虽然这两年他晋了贵君位之后,宫里的其他君卿都对他格外客气,但他并不敢自矜身份,待赵玉泽、林从、董云飞几个仍和以前一样。
  “有,把那厮抓了起来带回京城,交给了刑部,把那宁州知州收受贿赂庇护渣滓的证据,交给了澄哥,接下来澄哥会安排的。”董云飞这次出宫是应高敬的邀请去宁州查一桩案子,这宁州本是白虎的地盘,人情凶恶,归了凰朝之后,仍然时常有虐待年岁小的男儿之事发生,他这次去便是将其中一个恶名昭著的捉拿归案。
  薛恺悦听了拍手道:“还是云飞你这日子过得痛快,快意恩仇,为民除恶,我却只能在京城教人练武。”
  董云飞听了道:“你去求求陛下,让她准你跟我和小敬、阿遥一起巡视天下。”
  薛恺悦听了摇了摇头道:“陛下不一定喜欢我做这些呢。”他说着就幽幽地叹了口气,陛下千好万好,可是终究是帝王,有些权力是一定要抓在手中的。董云飞之所以能够行侠天下,江澄之所以能够出任左相,乃是一个尚未生育,一个生的是皇子,倘若是像他和淑君、敏君、果君这样各生一个公主,怕是也就没这么自由了。
  董云飞听了劝道:“别想这些不开心的了,今儿既出来了,晚上干脆喊上小从子,咱们三个去清若空听歌看舞去。”
  薛恺悦闷闷地喝了杯酒方道:“你今儿才回来,陛下要翻你牌子的吧,去清若空回来得到亥时了。”
  董云飞一笑:“那可不一定,听说泉哥最近新练了一手弹琵琶的技艺,把陛下迷得不要不要的,陛下找不着我,自然会翻泉哥的牌子。”
  提到这个,薛恺悦就越发地烦闷了,他不是拈酸吃醋的人,这些年明帝对他颇为敬重,恩宠多一点少一点什么的,他也不甚在意,可是自从冷清泉练会了琵琶,明帝已经有一个月没翻他牌子了。他听董云飞这么说就站起来道:“喊上小从,咱们三个去清若空。”


1楼2019-10-18 21:46回复
    没了吗


    来自手机贴吧4楼2019-10-18 2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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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初的天气,练了一个时辰的枪,身上都是汗,薛恺悦收了枪就要去洗沐,却听小侍们禀报:“陛下到了,玉辇在门口了。”
        他只好先站着等明帝,几盏绛纱宫灯开路,一身浅蓝色绣花纱衣的明帝从玉辇上下来,薛恺悦兀自站着不动,明帝倒也没恼,只把手一挥,一个侍儿捧着一个精致的银盒子走了上来,明帝微笑:“把盒子给贵君放着,你们都退下。”
        侍儿们听了纷纷退了出去,明帝上前来就要揽薛恺悦的肩膀,薛恺悦一闪避开了,冷声道:“天热,臣侍刚练了枪,还没洗沐。”
        明帝初始见薛恺悦躲开自己很是不悦,及至听薛恺悦这么说,也就释然了,她脾气向来好,薛恺悦又是她一向看重的男儿,更犯不着为小事发火,当下柔声道:“朕今儿让人给悦儿做的晚膳,悦儿吃着怎么样?”
        提及饭菜,薛恺悦就更生气了,愤懑地道:“不怎么样,没一样臣侍爱吃的。”
        明帝听了以为是厨娘们的手艺不行,倒也不以为忤,笑嘻嘻地道:“许是厨娘们没把握住悦儿的口味,等回头她们多做两回,就能合悦儿的胃口了。”
        薛恺悦听了就想不明白了:“陛下为何非要让臣侍吃这几样菜?这几样没一样是臣侍喜欢的。”
        明帝听了,便有些犹豫要不要实话实说,可是又觉得天子嫌后宫冷淡这种事,若是照实讲出来,别说薛恺悦了,换个自尊心没这么强的,怕是面子上都下不来,当下决定隐瞒了,只道:“不喜欢的话就少吃些日子。”
        少吃些日子不还是要吃?薛恺悦烦躁地道:“臣侍以后吃什么菜都由陛下决定了么?”
      明帝一怔,刚想说些和缓的话,可是一眼看到薛恺悦额头上脖颈上全是晶莹的汗珠儿,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中都是跳跃的火焰,一时间鬼使神差就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悦儿整个人都是朕的,吃什么菜穿什么衣,自然也要听朕的。”
        她话说得霸道,可是声音仍是柔和得让人沉醉,若是薛恺悦不这么气恼,估计就能判断出来明帝只是逗他玩儿,这话当不得真。可是薛恺悦这几天总往岔了想,此刻就忽然间想到姚天的男儿嫁了妻主,的确就得事事听妻主的,吃什么饭穿什么衣都凭妻主的心意,倘若妻主不满意了,只赏点残羹剩饭,甚或是一两顿不给饭吃,那这男子也只能忍着,虽然这两年新户婚法颁布以后男儿们的日子比以前好过了许多,可是也只能保障大的方面,比如男儿们不会再被妻主们虐打,男儿们可以随意到街上去,不会因为私自上了街就被妻主责打,但小的方面像吃什么饭穿什么衣,这种事仍旧是妻主们决定的,若是妻主们不同意,男儿们买回来的衣服再华美也是不能穿的。
        薛恺悦这么想着就很是无力地道:“罢了,臣侍听陛下的就是了。”
        明帝听出来薛恺悦的语气有点不对,但一时也没多想,见薛恺悦站在那里全身汗淋淋的,便笑着道:“悦儿去洗沐,朕正好带了瓶工部最新款的水状香露来,悦儿洗完用一些,看味道喜不喜欢。”说着就把银盒子打开了,从中拿出了一个细绸帕子包着的瓷瓶来,把帕子揭下来,把瓷瓶递了过去,薛恺悦瞬间就火气上头了,他压着怒火,冷声道:“臣侍没有抹香的习惯,陛下找错人了吧?”
      明帝在筠华殿里听陈语易说起冷清泉出的主意,就想到工部新送来的水状香,当时就决定把这款水状香送过来给薛恺悦用,倒不是她偏心,实在是别的君卿们对香脂膏泽这些都是无师自通,只有薛恺悦,平日里殿中连个薰炉都不放的,倘若悦儿肯用些香露,那一定别有一番美妙,她这么想着就在用完晚膳后,直奔碧宇殿来了。虽然陈语易很有挽留她的意思,但她终究念着已经一个月没宠薛恺悦了,怕薛恺悦心里头不痛快,便哄了陈语易一会儿,答应翌日陪他。此刻见薛恺悦完全不领情不说,态度还很不柔顺,便有些怒了,沉声道:“习惯都是慢慢养成的,工部的水状香卖遍了姚天,不都是卖给了男儿吗?怎得别人用得,悦儿就用不得?”
        薛恺悦听了,心里头又气又痛,原来自己在她眼里也不过是和其他男儿一样的人,原来一统了姚天之后,自己没有被兔死狗烹,却要被迫以色侍人,他悲愤之下话就说得没了分寸:“这种涂脂抹粉取悦妻主的事,臣侍做不来,这香臣侍也不会用的,陛下若是来臣侍这里就是为了让臣侍用了这最新的香露服侍陛下,那臣侍得罪了,陛下请回吧。”
      明帝愕然,她一下午被薛恺悦勾得心痒难耐,耐着性子处理完朝政,以为晚上可以一亲香泽,却不料吃了这样的一顿抢白,当下又恼又气,又觉得此事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刚想开口询问,却听薛恺悦道:“臣侍有一事知会陛下。”
        明帝听了忙道:“悦儿有什么事要告诉朕?”
        薛恺悦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漠然道:“臣侍答应了怡卿一同去北边打理生意,初八起程。”
        这不只是抢白了,这是要远离自己了,明帝心里头也有了火气,可她不愿朝着薛恺悦发火,横竖离初八还有两天,自己翌日再来就是了,当下她只道:“朕知道了,睿思殿里还有些折子要批,朕先回去了,悦儿早些休息。这水状香就留在这里吧。”
        明帝说完径自往殿门外走去,薛恺悦听了只觉明帝把水状香留下是故意告诫自己凡事都应听天子的,倔劲儿一上来他就拿着瓶子追了出去:“这东西臣侍既用不着,就绝不留着,陛下若是不带走,臣侍就把它丢了。”
        明帝听了几乎不敢相信,她都没回地道:“朕送出去的礼物没有再收回的道理,悦儿若是不稀罕,随意处置了便是。”
      陛下这意思是吃准了自己不敢丢了这水状香么?薛恺悦有些羞恼,又觉得他若是一味的顺承下去,以后明帝还不一定有什么羞人的手段用在他身上。当下他也不管明帝看不看得见,将手中的瓷瓶子往殿阶上一丢,“啪”的一声碎成了几瓣。
        明帝猛地一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碎裂的瓷瓶,冷声道:“你最近哪都不许去,给朕在宫里闭门思过一个月。”
        自己不过是丢了个瓶子,就要被闭门思过了?薛恺悦心头气苦,又觉得此时若是妥协了,以后就别想出京城一步了,他抗声道:“陛下凭什么不准臣侍出去?新户婚法说妻主不得限制男儿外出,陛下想要带头违背律法不成?”
        明帝说完闭门思过就觉得有些后悔了,她甚少处罚后宫,这种闭门思过的事更是少之又少,她正反思自己是不是对薛恺悦太严厉了些,就听到薛恺悦拿新户婚法,堵得她无话可说,只觉得心里难过的很。


      7楼2019-10-18 2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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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帝心头难过,一语不发,从薛恺悦殿里直接离开了,她回到紫宸殿中,仍是越想越气,越想越难过,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顶撞被拒绝的事在她这里不是没发生过,像董云飞年轻的时候顶撞她,像江澄当年拒绝她,她也都经历过的,可是都与这次不同,她以前只是气恼,这回却很有些伤心。
          她一开始还不大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伤心,她一个人在紫宸殿里坐着发了好大一会儿呆,方才反应过来,她是担心她和薛恺悦的感情从此转淡。
          薛恺悦自已酉年冬天跟了她,至今已经是第九年了,这是一个在危险边缘徘徊的年份。俗语说得好,花无百日红,人无十年情,姚天的女儿大多喜新厌旧,喜欢一个男儿能超过十年的少之又少,她以前还很鄙夷那些娶了新人把旧人丢在一边的女儿,觉得她们负心薄幸,可是随着年岁的增长,她渐渐地明白,想要长久的爱一个人,在姚天是一件很难的事。
          姚天男儿多女儿少,又是女儿为尊的天下,虽然她和江澄一起颁布了新户婚法,改善了男儿的境遇,但姚天仍然是一个以女子为尊的世界,在这样的世界中新成长的男儿雨后春笋一般地冒出来,女儿们很容易受到诱惑,女儿们一旦厌倦了夫郎,随时可以纳新,花儿朵儿一般的小公子们随时会成为她们的新夫侍,女儿们只要不丢弃了旧人,娶几个新人都不会被指责。在这样的环境中,想要长久地爱一个人,反倒是一件困难的事。它需要女儿有极高的自制力,有坚毅的决心,有与世俗相抗争的勇气。
          她虽然向宫中众人承诺过此生不再纳新人,她也一直自诩只要她喜欢的,她就不会轻易抛弃,可是不轻易抛弃是一回事,长久的喜欢是另外一回事,不纳新人并不意味着每个旧人在她这里的待遇都是一样的,十个手指尚且有长短,她也很难对后宫一碗水端平,但再怎样有厚薄,她也不希望彻底冷落了谁。
        宫里人多,薛恺悦不兜揽她,她可以去宠别人,可是对于薛恺悦而言,她却是他此生唯一的妻主了,她如果放任薛恺悦对她这么冷淡下去,估计用不了多久,她就懒得进碧宇殿了,这对薛恺悦不公平。
          毕竟是给她生了第一个女儿的男子,毕竟是随着她北伐西征出生如死的男子,他性情大方又耿直,这九年来,很少向她讨要什么,她为了安慰安澜也为了女儿的前程,把女儿养在了安澜名下,他也没有说过什么,这样子难得的人儿,她怎么能够任由他和自己的感情越来越淡呢?
        明帝这么想着,她就做了个比送水状香更大胆的事,她把一块助情香丢在内殿薰炉里,自己去兰汤房沐浴,沐浴的时候把工部之前献给她的水状香中闺房效果最佳的百蕴香加在了水池中。
          等她沐浴了出来,就让小莫带着七宝车去接英贵君来侍寝。
        薛恺悦自明帝走后,仍是气鼓鼓的,但他向来耿直,虽是气鼓鼓,却没怎么思来想去,洗沐过后,就准备去睡,他都已经躺在榻上了,却听殿外有人传宣,他有些奇怪,披衣往外殿走,小侍露儿上前禀报:“主子,皇上宣您去紫宸殿。”
          薛恺悦很有些惊讶,他想不通明帝怎得今儿跟他杠上了,非要他服侍了才行?此时小莫在殿外催促:“贵君主子请动身吧,别让陛下等急了。”
          薛恺悦一听,之前尚未全消的火气就又腾地上来了,凭什么自己想见她的时候见不到,她想见自己的时候,自己就得随传随到啊?再一想到明帝这几天的行径,薛恺悦就觉得自己被当成只能靠承欢过日子的卑弱男儿了,难道天下一统之后,自己对陛下的作用,就只剩下承欢这一条了吗?自己以后,只能够想法设法地取悦她,任她想起来就随时随地地宠一下,想不起来就冷落在一边吗?他薛恺悦再怎么样,也不能让自己变成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卑微男儿。
          薛恺悦想到此,冷冷地小莫道:“陛下说了这一个月本宫哪也不能去,本宫不敢违抗圣意,请莫公公回去吧。 ”
          小莫显然没想到一向随和的薛恺悦会这么说,在殿外恳求道:“贵君主子,陛下在殿中等着主子呢,若是主子不肯去,陛下必然会罚奴才的。”
          若在平时小莫这么说,薛恺悦大概会考虑一下,他不是个喜欢给别人带来灾难和痛苦的人,但今个儿却觉得自己不去,明帝必然会传别人去,她可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怎么会因了他独自睡上一宿呢?
          薛恺悦想到这里,便径直一甩袖子返回了内殿,吩咐露儿道:“去把小莫送走,他不走,就让他在殿外站着。”
        小莫在碧宇殿院子里等了一刻钟,薛恺悦都没再出来,他就只得回去了,无论接没接到人,他都得给明帝回话,皇上在殿中等着呢。
          明帝听了小莫的回报,就暗骂自己方才不该只顾难过没把该说的话说完,薛恺悦这个耿直又倔强的脾气,一定要等到她亲自允许了他随着顾琼北上,估计才会原谅她,她想让小莫再去跑一趟,然而才说了“小莫”两个字,她就发现她作法自毙了,熏香叠加水状香,效果不是一般的好,她咬牙道:“去熙和殿飞速接了嘉君过来。”
        次日薛恺悦用早膳时,皎儿上前禀报:“主子,昨个儿陛下传了嘉君主子过去了。”
          薛恺悦越发地愤懑了,他说什么来着?她绝不会委屈她自己的,亏他做梦还想着她!
        气头上的薛恺悦根本不理会明帝要他闭门思过一个月的霸道话,用过了早膳就骑马出宫去了。还没走到宜阳坊,就在路上见到有两个十五六岁的男儿在街道上插标卖首,四周围了一群人,他看了觉得奇怪,凰朝男儿可以做工也可以参军,新户婚法颁布后,男儿们的境遇比之前又好了一些,很少有男儿会走投无路到插标卖首。
          薛恺悦下了马询问,两个男儿中大一点的道:“家里遭了事,需要一大笔银子,母父出不起,逃亡到外地去了,家里只有一个七十岁的老祖母,若是交不出银子,可怜她老人家就要被官府锁了去了,我们兄弟俩没法子,只好卖了自己给人当奴仆,这位公子若需要奴仆,就请买下我们兄弟俩吧。”这男儿说着双目就流下泪来,小一点的男儿见哥哥哭了,也跟着哭泣。
          薛恺悦听这两个男儿说得凄惨,便动了恻隐之心,询问道:“要多少银子?”
          “我们兄弟俩一共是两千两。”
          薛恺悦不敢相信,四周围观的人也咋舌:“这也太离谱了吧?这是金子做的人儿?一个一千两?想银子想疯了吧?”
          两个男儿听了便一起哭着道:“不是我们兄弟俩自不量力,实在是官府要这么多银子,没这么多银子,祖母就要被抓去坐牢了。”
          薛恺悦听了有点犹豫,他性子耿直,却不是不谙世事,这两个男儿报出的银子数目太大,这里面一定有一场官司,没准还是一件冤案,以他的身份不适合管这样的事。或者他不给银子,也会有人买下这两个少年的吧,毕竟这两个少年长得都很漂亮,他这么想着,就打马离开了。
        薛恺悦到达武馆的时候,林从已经在馆中了。两人一见面,林从就问道:“恺哥,你来的路上,有没有看到两个插标卖首的少年?”
          薛恺悦点头:“看到了,我在想这件事咱们要不要管。”
          林从蹙眉道:“他们专门在咱们俩经过的路上插标卖首,说不定是知道咱俩的身份,想让咱俩帮他们脱困。”
          薛恺悦也跟着皱眉,他方才也想到了有这种可能,不然那两个少年怎会他一询问就哀求他买了他们呢?可是不管是哪种可能,这两个男儿遇到了难处,则是显而易见的,他苦恼地对林从言道:“这两个男儿一定是惹了什么辣手的人物,我们若是管了,陛下会不会认为我们有意插手政事啊?”
          林从听了就垂头叹气道:“十成有九成会的。哎,自从生了个公主,凡事畏手畏脚的,这要是在以前,我想都不用想,铁定管了这件事,还是澄哥好啊,生个皇子,没这么多顾忌。”
          薛恺悦听了便知林从所想与自己相同,他心里头就越发地烦闷。
        薛恺悦和林从两个在武馆中教了一上午男儿,快到午正的时候,他们俩一起打马回宫。走过早上的街道,再次看到了这两个男儿。两个男儿在五月的太阳下晒了一上午,看上去蔫答答的,远不如早上水灵,一见他俩又骑着马在人群中眺望,大一点的男儿立即就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到他俩的马前,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砰砰砰地磕头:“两位公子,我们俩在这跪了一上午,没一个人理我们,只有两位公子肯过问一声,求两位公子买了我们吧。”
          薛恺悦和林从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忍,两个一起翻身下马,一人载一个,把两个男儿带回了武馆。


        8楼2019-10-19 1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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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把这两男儿带回武馆细细地询问了一番,才知道这两个男儿原本是白虎人氏。两个男儿姓时,家里是做蜜饯生意的,自从凰朝一统了白虎,时家母父就带着一家老小到凰朝京城居住,把蜜饯铺子开到了凰朝的街坊之中。这时家铺子的蜜饯都是时家母父从西部州县千里迢迢运过来的,味道比凰朝本地的蜜饯好得多,加上时家母父能说会道,待人热情,这蜜饯生意做得是红红火火,日子过得也是蒸蒸日上。
            哪想到四月底,有人跑去大理寺告发这两个少年的母亲是玄武和白虎两国的旧人在京中的眼线,说她们店铺挣的银子,既没自己花用,也没留着给两个男儿做嫁妆,全都悄悄转到蛮荒地带给两国旧将做兵马费用了。
            大理寺派人去核查,发现这时家铺子这两年挣的银子与家中赀财不相符合,至少缺了两千两银子,大理寺就要求时家拿出这两千两来,拿不出来就要以交通匪类意图谋反定罪了。这时家妻夫两个当晚就逃走了,只留下两个男儿和七十来岁的老祖母在家中应付官差。
            “奴家求两位公子大发善心,帮帮我们吧,奴家母父是规规矩矩做生意的老实商人,实在不曾交通匪类,求两位公子明察。”
            薛恺悦和林从互相看了一眼,林从道:“你们俩别着急,且先去用点午饭,容我和哥哥商量下。”林从说着一拍手,屏风后走过来两个在武馆中练武的少年,林从一指两个男儿道:“你们俩带他们去用午饭。”两个少年躬身答应,自带了两个男儿去用午膳。
          待两个男儿走远,林从便沉稳地分析道:“恺哥,这事咱们听到的是一面之词,不能盲目帮忙,万一他俩的母父真的里通外国,咱们帮了他们,岂不是帮了坏人?”
            薛恺悦也有此担忧,但又觉得就此不管有些说不过去,便问林从道:“那你说咱们怎么办呢?”
            “找澄哥,把这两个男儿往澄哥那一送,咱们就不用管了。”
            薛恺悦同意了,但要找江澄却不是打发个侍儿去就可以的,江澄如今虽仍任着礼部尚书的差事,但实际上多在政事堂处理公务了,政事堂却是在外廷,没官职的人别说进政事堂,连外廷的院墙都进不了的,薛恺悦便决定自己去政事堂告诉江澄。
          薛恺悦骑了马往外廷去,到东华门外下了马,守东华门的禁军是认得他的,冲他抱拳道:“贵君主子今儿从这边回宫吗?”薛恺悦也没回答,只是点点了头,一个小兵上前接过马缰绳,他就快步往内走。到得政事堂院子前,守卫的士兵都很是诧异地看着他,他也不理会,径直往里走,才抬腿要进门,门房中出来个小吏把他给拦住了:“政事堂乃朝廷重地,闲杂人员不得入内,公子请止步。”
            薛恺悦心里烦躁,冷冷地道:“本宫来找江相。”
            他自称本宫,那小吏也是个人精,一听便问道:“敢问公子是哪个殿里的殿下?”
            看来今儿不亮明身份是见不到江澄的,薛恺悦便肃穆地道:“本宫住碧宇殿。”那小吏听了立即躬身施礼:“微臣见过英贵君,贵君殿下来得不巧,江相国出京赈灾去了。”
            “他几时出京的?”昨个儿没听说江澄要出京啊,这大热天的,找人却扑了空,薛恺悦颇为郁闷。
            那小吏笑容可掬:“江相午初就出了京了。这会子堂中只有柳相国在,贵君殿下还要进去吗?”
            薛恺悦越发地郁闷,他当然不能进去,虽然他和柳笙也不是不熟,行军打仗的时候是常见的,柳笙对他也极为尊重,但眼下不是打仗的时候了,他一个天子后宫去政事堂见柳笙,不合适。
          闷闷地回了武馆,把情况跟林从讲了,林从也发愁了,“澄哥不在京里,那这事怎么办呢?要不我去找找我姐姐,让她出面管管?”
            “林小姐管不着大理寺的事吧?还是别让她为难了。”
            “看来这事也没什么好法子了,这两天见了陛下,把事情告诉陛下,让陛下处理吧。”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薛恺悦表示同意。让人把时家两个男儿请了出来,告诉男儿:“你们俩这事,且等我们回宫见到皇上,让皇上派人去处理,你们先回家耐心等着,别着急,啊。”
            两个男儿一听就哭了:“两位殿下,奴家不能不着急啊,大理寺的人说了,今个儿酉时前倘若拿不出银子,就把我家祖母给锁去牢里过夜。可怜我家祖母,七十岁的人了,怎能受得了牢狱之苦啊?”
            这可咋办呢?薛恺悦和林从两个琢磨了一会儿,就决定先把老人给接到武馆里住着,等晚上他俩有一个能见到明帝,这事儿就妥当了。
            两人派了十来个在武馆中习武的少年与这时家两个男儿一起把他们的祖母接了过来,又带着少年们练了一下午武功,到酉初的时候方才回宫。
            进了长乐门,林从自回剑星殿照料三公主,薛恺悦前往皇仪宫,在皇仪宫门口求见明帝,然而皇仪宫的守卫说皇上在皇后殿里,让他去皇后殿里。薛恺悦听了就对这守卫讲:“皇上回来的时候,跟皇上说一声,就说本宫来过了。”
            薛恺悦说完就径直回碧宇殿了,自那日同安澜拌了嘴,薛恺悦还没跟安澜说过话,他虽然知道他不可能从此不理皇后了,但他这两天越发地气闷,自然不乐意去安澜处赔话,要赔话要认错,也得等他心情好了不是?
          这晚的晚膳仍与昨个儿相同,不待薛恺悦问话,小侍露儿就跪下禀道:“主子别生气,奴才今儿问了御膳房的人,说是皇上没吩咐换菜,她们不敢自作主张。”
            薛恺悦又只吃了半饱,就把筷子撂下了,他甚是不明白,菜样那么多,明帝为何非要他吃这几样?在宫里过日子,这种蹊跷的事儿还是要必要弄清楚的,薛恺悦想了想,便喊这露儿道:“你再去趟御膳房,问问其他主子的菜有没有变化?”他知道这露儿是安澜的人,但也正是安澜的人,才更好打听消息不是?
          露儿领命而去,三刻钟后才回来,回来后脸色就不大好,话说得更是吞吞吐吐:“奴才这话只能跟主子说。”
            薛恺悦听了就把其他侍儿都给打发到院子里去了,只留了这露儿,露儿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主子,奴才问过了,别的主子们的膳食都没变化,皇上只吩咐了把主子的菜肴换了。”
            薛恺悦睨了一眼这露儿,如果只是换菜这么简单,这露儿用得着吓成这样?
            “主子,奴才细问了膳房中的厨娘厨子们,有一个上了岁数的厨娘说,说这个菜单是宫里以前就有过的,先帝,先帝有个才人,性子极冷,先帝就让人日日做这些菜给他吃。”
          明明是她贪恋着别人不肯来宠他,他还没抱怨她呢,她却嫌他冷淡,是可忍孰不可忍?!薛恺悦只觉血往脑门上涌,心口突突地跳,对这露儿道:“这话不准再跟别人讲,你去把皎儿喊过来。”
          皎儿很快就进来了:“主子有事让奴才去做?”
            “你去明心宫宫门外守着,皇上一出了明心宫,你就跟她说我有事找她。”
            皎儿领命去了。
          明帝在夏天所乘的玉辇是没有防风帘的,她坐着玉辇从明心宫一出来,就见薛恺悦的心腹侍儿皎儿在明心宫门口站着,她正要问这皎儿有什么事,便见皎儿上前禀奏:“奴才见过皇上,我家主子有要事找皇上,打发奴才来禀报。”
            明帝本是要往皇仪宫去洗沐的,见状便吩咐直接去碧宇殿。


          9楼2019-10-19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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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得碧宇殿院门外,宫侍们通传了,明帝下了辇,径直往院内走,薛恺悦并未出殿迎接,明帝也不以意,她平日里到各个殿中,并不怎么讲究虚礼,当下直接往殿内走。
              进了殿门,便喊“悦儿”,一声悦儿喊完,还没等她看到薛恺悦人在何处,一个杯子就擦着她的脸颊飞了过去,“啪”得一下子砸在了殿门外,碎裂声刺耳。
              她有些后怕地摸摸了脸颊,刚想说话,另一个杯子也飞了过来,这回是直接炸在她脚下的。
              她看看脚下的杯子,眉头微皱,但仍是往内殿走去,才到雕花月亮门,就被一杯热水泼在了身上。
              水也就是有些热,算不得烫,但夏天御衣都很薄,她身上也就两层纱,这水一沾身,她就被激得哆嗦了一下,她不悦地呵斥道:“悦儿,你要谋杀妻主吗?”
              薛恺悦勾唇冷笑:“臣侍怎么敢谋杀天子?臣侍只不过是想让陛下感受下臣侍的热情,陛下不是嫌臣侍冷淡吗?”
              明帝听了连忙否认:“悦儿,这是哪个奴才乱说得?悦儿你千万别信,朕怎么会嫌你冷淡呢?朕的悦儿一向都是热情如火的。”
              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认账,薛恺悦心头的火气更旺了些,方才泼水的愧疚一扫而光:“陛下又是让人给臣侍换菜单,又是给臣侍送水状香,还敢说不是嫌臣侍冷淡?陛下当臣侍是***?”
              明帝听了,知道没办法不承认了,只好上前一步抱住薛恺悦的细腰,柔声哄劝:“悦儿,别激动,朕没有嫌悦儿冷淡,朕只是想,想和悦儿的关系更好一些。悦儿难道不想和朕更好一些吗?”薛恺悦根本不信,用力挣扎,明帝不放手,薛恺悦往外推她,她就抱得越发地用力,薛恺悦怒道:“陛下,别逼臣侍动手。”
              明帝有些着急:“悦儿,悦儿冷静一下,跟朕动手是有违宫规的。”
              薛恺悦也知道不能当真和明帝动手,明帝身上已经有水痕,他若再和明帝动起手来,那就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了,可是心里这股火仍在,他气鼓鼓地道:“冷静不了,臣侍要被陛下气死了。”
            明帝抱着薛恺悦不动,身上着了水的地方开始热辣辣地疼,可是看着平日里端方稳重的薛恺悦此刻被气得像是十几岁的少年,脸颊鼓鼓的,眼睛大大的,呼吸都不太稳,她就觉得自个儿被烫一下也是值得的,她笑得像是偷吃了糖的孩子:“悦儿难得跟朕发火,看来朕这两天是惹着悦儿了,是朕的不对,朕给悦儿赔不是了。”
              她说是说赔不是,可是那满脸的笑意和十分随意的语气,都让薛恺悦觉得她是在敷衍他,心下里越发地有气,用力掰明帝的手,然而不管他怎样用力,明帝都死活不撒手,只在面上装出一副可怜的表情:“朕已经被悦儿烫着了,悦儿忍心再把朕的手指掰断吗?”
              薛恺悦当然是不忍心的,但嘴上却说得厉害:“臣侍有什么不忍心的?臣侍都性子冷淡了,还有什么不忍心的?”
              明帝听了,知道再讲道理是讲不通了,索性以吻封口。薛恺悦挣扎着不肯,但明帝箍紧了他不放手,唇齿之间更是极为霸道。薛恺悦毕竟有一个多月没承宠了,没多大一会儿就软倒在了明帝怀里。
            明帝欣喜地看着薛恺悦的变化,不顾身上的疼痛,就要拥着薛恺悦往内殿走,又想起了昨个儿答应了陈语易的事,忙对薛恺悦道:“悦儿乖,先去内殿等朕,朕出去吩咐句话。”
              薛恺悦见明帝又要离开,心里的火气就又上来了,瞪了明帝一眼道:“臣侍性子冷淡,怕是伺候不好陛下,陛下还是去别处吧。”
              明帝听了,连忙再次抱紧了薛恺悦,边吻脸颊边哄道:“悦儿也太得理不饶人了,朕知道朕错了,悦儿热情如火,悦儿一点都不冷淡,别的事都统统靠边站,朕今个儿只专心陪悦儿。”
              明帝这番话说下来,薛恺悦的脸色方才缓和了些。明帝暗暗舒了口气,当下打定主意,先宠了薛恺悦再说。
              明帝半拥半抱着薛恺悦往内殿走,薛恺悦的气小了些,但想到之前明帝非要在竹榻上的事,就又开口指责道:“陛下往内殿去做什么?臣侍是什么人也配去内殿?陛下想在哪里就在哪里好了,外殿算什么?陛下就算是想在院子里臣侍也得听命不是?”
              明帝听了忙解释道:“悦儿乖,不准这么说自己,朕那日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绝没有半点轻贱悦儿的意思。朕若有此意,让朕不得好死。”
            “呸,发得什么誓?没个忌讳。”
              看来自己这一关算是过去了,明帝暗叫好险,看了一眼身后的拔步床,一用力,把薛恺悦带了上去。
            明帝使出了浑身解数安抚枕边人,薛恺悦也老实不客气地索要这一个月明帝亏欠他的恩宠,两个折腾到后半夜。次日早上要上朝的明帝在薛恺悦耳边低语:“朕再也不嫌悦儿冷淡了。”再有下次,要累死的恐怕就是她了。


            10楼2019-10-19 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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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下午两个申时二刻就放了武馆里学武的少年回家去,申正就回了宫,薛恺悦径直往赵玉泽的凝晖殿去,他的碧宇殿本就离凝晖殿极近,他想着先去赵玉泽殿中坐坐,聊上一会子天,正好回碧宇殿用晚膳。
                薛恺悦一进凝晖殿的院门,在门房走廊上朱红色的方柱下坐着伺候的两个侍儿就迎了上来给他请安:“奴才见过贵君主子”,薛恺悦点头:“你家主子在吗?”
                一个名叫筝儿的小侍答道:“我家主子在殿里,不过殿中有客人。赵家少正君来了。”
                薛恺悦听了便问道:“这少正君今儿在宫里用晚膳吗?”
                筝儿摇头:“应该不用晚膳的,少正君每回来都是在坐个把时辰就走了,今个儿已经坐了半个时辰了,贵君主子若是找我们主子有事,奴才这就去通禀。”
                薛恺悦想了想道:“我先回殿里去,用了晚膳再过来。”
                “贵君主子慢走”,两个小侍屈膝行礼,恭送他离开。
              薛恺悦一回到碧宇殿,就见董云飞来碧宇殿做客了。董嘉君也不知几时就来了,此刻在碧宇殿外殿的竹榻上坐着,慢悠悠地吃冰镇的瓜。薛恺悦一进来,董云飞就跟他打招呼:“恺哥,你怎么才回来?热不热?快坐下用些瓜果。”
                薛恺悦忍不住笑了:“小云你几时过来的?我今个儿算是回来的早的,平日里都没这么早呢。”
                董云飞一撇嘴:“我当然知道啦,不过我就是来你这躲躲。”
                薛恺悦听了,随口问道:“躲谁呢?陛下?”
                “我躲陛下做什么?躲我家嫡父。”
                “董家老正君怎么着你了,要躲他?”
                董云飞一挥手,对小侍们道:“我跟贵君说几句话,你们都下去吧。”
                露儿涵儿皎儿几个领命全部退了出去。
                董云飞这才一脸烦恼地对薛恺悦道:“你说我嫡父烦不烦人,他非要给我姐姐送两个年轻公子做侍夫。”
                薛恺悦听了问道:“宁满公子的肚子还是没动静吗?”
                董云飞摇头道:“要是有,我嫡父也不这么着急了呀。”
                薛恺悦一撩衣袍坐在竹榻对侧的椅子上,感叹道:“董小姐自己是镇北侯,将来还要承继董姨的国公爵位,膝下却只有一位庶出的公子,也难怪董老正君会着急,这情形搁谁家谁都急。”
                董云飞耸了耸肩膀:“急也没用,我姐姐不肯收,他们再急,也只能盼着宁公子的肚子早日有起色。”
                薛恺悦也从小圆桌上拿起一块瓜,吃了起来,吃完了方才问道:“董家老正君要给董小姐送小郎送侍夫,他就直接送啊,他找你干嘛呢?”
                “想让我下道教旨,把人给送过去,他之前送了两个过去,都被我姐姐打发回来了,这回想打我的名号。恺哥你说这事要不要得?我敢把人送过去,且不说宁满公子怎么想,澄哥知道了都不会高兴。”
                薛恺悦道:“这事董姨是什么态度啊?”
                “母亲自然也盼着能早点抱孙女,上次给姐姐送侍夫嫡父就是请示过母亲的,但姐姐根本不给面子,直接把人打发回来了,母亲也就没说什么了。可是嫡父急得不行,我看这也就是姐夫随着姐姐在外地,这要是住在京里,嫡父能把姐夫给念叨死。”
                薛恺悦一笑:“这就是男儿家的不容易,嫁了人,就得给妻家生女育儿,没有女儿儿子,在妻家的日子就过不得。”
                “谁说不是呢,这还是澄哥做了左相,嫡父多少有些顾忌,不然的话别说两个侍夫了,怕是侧夫平夫都安排上了。我就不明白了,这宁满还在宜女之年,嫡父凭什么就认定了人家生不了女儿?”
                薛恺悦也颇为赞同:“是呀,宁满公子还年轻,董老正君确实用不着这么担忧的。澄之快三十了,才生了小皇子,宁满公子这才哪到哪啊?”
                董云飞听了,一拍桌子道:“谁说不是呢?我就这么劝我嫡父啊,结果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他跟我说,澄哥生了个儿子,岑家正君也只生了个儿子,这宁家的公子啊,怕是只会生儿子,不会生女儿的,说董家这么大的家业,不能等着一个根本不会生女儿的男子怀孕生子。”
                 薛恺悦听了也咋舌:“哪有这么说话的,女嗣之事,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哪就定准了人家不能生女儿呢?没准这宁满公子就是有个造化的呢。”
                董云飞眨了眨桃花美目:“反正我呀是懒得理他,可他坐那唠唠叨叨地,我又不好赶他走,就跟他说恺哥你找我,我就出来了,等他走了我再回去。”
              薛恺悦听了也笑了:“今儿是亲戚串门日么?我刚去小玉殿里想跟他商量件事,结果赵家少正君在他殿里坐着,我就先回来了,一来就看见你了。”
                董云飞听了,微微诧异道:“你这么说还真是亲戚串门日,我今儿用了午膳去麟趾殿陪皇后闲话,坐了一刻钟,皇后的嫡父就来了,我瞧他那神色期期艾艾待说不说的,估摸是有事要求皇后,我就出来了,出来去了琳琅殿,结果琳琅殿也有客人,顾家正君在殿里坐着,我一脚踏进去的时候,就听顾家正君说‘这事只能求殿下,别人用不上力,求殿下看在琛儿是殿下亲妹妹的份上,好歹跟皇上提一提。’我听这话头不对,我就出来了,一回到熙和殿,我嫡父就来了。他们今个儿是约好了还是怎么着?”
                薛恺悦听了也觉奇怪:“且不管他,亲戚们各自有事罢了。倒是我有件事想要找小玉商量,此刻你既来了,不妨先给我参考下。”
                “什么事啊恺哥?”
                “我想把五皇子接到我殿里养着,小从说文卿多半不会同意,让我找玉玉商量,云飞你觉得怎样?”
                董云飞敛了笑容,一脸郑重地道:“恺哥,我知道你最近一个人住有些寂寥,可我劝你还是打消这念头吧。”
                “怎么说?”
                “语哥是绝不会同意的,除非恺哥你拼着和语哥翻脸也要把孩子要到手,可要是那样的话,恺哥你又何必要小皇子呢,干脆去把辰儿要回来岂不更好?”
              薛恺悦吓了一跳:“有这么严重?我想着文卿就算是对这孩子有感情,那毕竟是澄之的儿子,他又有自己的儿子,不至于我一想接过来养,他就翻脸吧?”
                董云飞放缓了声音道:“恺哥,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语哥自这孩子出了双满月就开始养着,投入的心血和气力,那绝不比澄哥少,语哥以前多潇洒的人啊,看书、练字、玩古董、喝茶、下棋、逗猫,他一二十年都这么过,有了三皇子,他还这么过,可自打这小皇子到了他殿里,你看他字也不练了,棋也不下了,古董也不玩了,一天到晚就忙乎孩子了。”
                薛恺悦心里开始打鼓:“文卿这么费心血,那确实难割舍,孩子嘛,都是谁花得心血多,谁就舍不得。”
                董云飞春峦般的眉头微微皱起:“还不止如此呢,恺哥,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什么事啊?”
                “今年春天,有天天气特别好,我在殿里闷得慌,就去语哥殿里玩,跟两个孩子闹腾了一会儿,陛下就来了,许是陛下看我跟孩子玩得好,就用玩笑的口吻问语哥,能不能把其中一个孩子借我养两天,让我体会一下有孩子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语哥一听就怒了,冷了脸跟陛下说他不过是个卿位,我可是嘉君,陛下想把皇子养在我膝下,直接下旨抱走就是了,哪用得着跟他商量?弄得我站在一旁好不尴尬,陛下当时也懵了,给我使了个眼色,把我打发走,她留在筠华殿陪语哥陪到第二天早上,这事才算完。”
                薛恺悦万没料到还有这么一茬,不由得愣了。
                董云飞看看他,认认真真地道:“恺哥,我只是个君位,这话还是陛下开玩笑提的,语哥都觉得是以势压他,恺哥你如今可是贵君,你敢提这话,语哥更以为你在欺负他了。本来嘛,语哥进宫早,今年都进宫十年了,还只是个文卿,他这气就不大顺。平时还好,他的月例银子是双份,算下来比恺哥你的月例都高些,逢年过节陛下有什么赏赐,咱们大家又都是一样的,语哥也就是用度上略少几两银子,可是陛下单独赏赐给他的东西也多,他和知柔两个吃的用的比起我和小从子只有更精致的,没有更差的,所以平日里大家相处也都不显什么。可是遇到像这样的事,他这气就给勾出来了,他可不是什么好脾气,该发作就发作的。你要是真提了,估计你俩就真闹翻了。”
                薛恺悦听到此,就彻底打消了养皇五子的念头了。
              既没了这念头,用过了晚膳薛恺悦也就没再去找赵玉泽,倒是赵玉泽派筝儿给他送了些蜜饯乳酪坚果做成的糖果过来,那筝儿满脸笑意:“这糖果是我们主子亲自做的,主子说这是第一锅,不敢给陛下和皇后,先给贵君主子尝尝,请贵君主子品尝过后有什么说什么。”薛恺悦听了,当场捻起一颗,细细品味了一下,点头道:“好像太油了些,跟你家主子说,让他下一锅别放油,看看怎么样。”
                筝儿领命去了。筝儿走后没多久,顾琼就派人来言道,明个儿一早出发,薛恺悦听了,就开始收拾行李。又派皎儿去剑星殿知会了林从,告诉林从忙不过来的时候只管闭馆。
              次日一早,薛恺悦打发露儿去麟趾殿中跟安澜说了一声,便自己扛着包袱去宫门口等顾琼,等了好一会儿才见顾琼带着个贴身侍儿过来,侍儿身上背了个包袱。顾琼一见他就赔笑道:“把长乐送去淑君殿里,没想到这孩子醒了,缠着我不放,耽搁了点工夫,让贵君久等了。”
                薛恺悦也不甚在意,两个给守门的禁军交了宫牌,正要出发,却见筠华殿中一个小侍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手上拿了个小包袱,一见顾琼就递了过来:“我们主子说这里面一共是两部书,一部是《妙止集》,一部是《珠玑词》,够怡卿主子看上一阵子了。”
                顾琼点头道:“有劳你,等我回来赏你。”
                那小侍一屈膝:“奴才先谢过怡卿主子。”顾琼一笑,把小包袱接过来交给贴身侍儿扛着。
              当下薛恺悦骑马,顾琼坐车,两个先到崇仁坊天心楼,再从天心楼与车夫、伙计们汇合了,套了四辆马车,踏上了北上的路程。


              13楼2019-10-21 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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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广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9-10-23 0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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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恺悦和顾琼第一站到达的是离京城最近的景州,两个出发的早,车马速度又快,才一上午的功夫就到了景州,景州最繁华的一条名叫朱雀街,街上有天心楼的分铺。顾琼一撩车帘,从车中探出头来,对赶车的车夫喊道:“你们看着点路,薛公子没来过的,别走错了路。”
                    那赶车的车夫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闻言便道:“顾公子您放心好了,奴家们都是轻车熟路了,不会有错的。”
                    薛恺悦在一旁听了暗道这公子的称呼怕是要陪他和顾琼终身了。姚天各地对男子的称呼不大一样,凰朝原有各州是未嫁时喊公子,出嫁后若是做了正室的,通常会被尊一声正君,只有做了侧室的才会被继续喊公子,哪怕到了五六十岁白发苍苍了,仍旧是公子。之前玄武那边则是正室和侧室的地位都差不多,都是妻主脚下的泥,人们也就不怎么区分,一般未嫁喊公子,出阁了喊夫郎,明确知道是别人的正室的,尊一声正君也就完事了,白虎那边是最爱年轻的男孩子,对年轻的男孩子不论嫁人没嫁人的,一律喊小郎君,上了年纪的,那就不配小郎君的称呼了,通常被称为某某家的,能够称一声公子的,那都是妻主特别看重的男子了,玉龙那边则是未嫁喊小哥儿,已嫁喊哥儿,绝不会弄错的,但也不怎么区分正室和侧室。自打凰朝一统了天下,这称呼就基本是以凰朝为正统了,是以各地见了男儿那都是统一喊公子。当然这两年有些做了侧室的男儿也得了朝廷的封诰,晓事理会奉承的就会喊他们的封诰,孺人恭人什么的,听起来又体面又独特,然而薛恺悦和顾琼两个的封诰就是宫里的位分,若是在外面喊出来,那就等于把身份告诉了路人,所以他们出门在外的时候,只能被喊做公子。
                    车子一路驶进天心楼的后院,从后门进入,分铺的大伙计带着几个小伙计上前迎接:“怡主子早就说来,怎得现在才来?可把奴家想坏了。”
                    顾琼笑得极为和气:“我也想你们呢,家里事情多,一时出不来,快给薛公子牵马。”
                    那大伙计是个二十二三岁的男子,模样俊俏,眼神灵动,一看就是个聪明的人儿,闻言三步并做两步走来给薛恺悦请安:“奴才见过贵君主子,贵君主子万福。”又亲自接了薛恺悦的马缰绳,吩咐小伙计道:“还不快给薛公子搬下马凳。”
                    薛恺悦微笑:“下马凳就不用了。”说着双腿一并,轻飘飘地下了马,那大伙计见状,再次奉承道:“贵君主子真是好身手。”
                    薛恺悦笑笑,他总觉得这大伙计瞧着眼熟,便信口问了句:“你当初可是在玲珑殿里当过差?”
                    那大伙计听了笑得越发地殷勤:“贵君主子好记性,奴才以前是玲珑殿的若窕,两年前脱了役,蒙怡主子信任,来这边铺子里做事打杂了。 ”
                    若窕说着又看向顾琼:“怡主子是先查账呢还是先用午膳呢?今儿贵君主子来了,怡主子说什么也得让奴才做个小东道好好孝敬一下贵君主子。”
                    薛恺悦听了暗道原来是若窕,当初和若窈两个都是冷清泉殿里的贴身侍儿,怪不得他觉得眼熟。
                    顾琼笑着嗔了这若窕一眼:“薛公子在呢,当然是先用膳。”
                    若窕听了,便吩咐了一个小伙计过来:“你去郑厨店里瞧瞧,看他们那还有座头吗?若是有,就让他把座头留着,你回来禀报。”
                    那小伙计飞风去了。这若窕自迎着顾琼和薛恺悦往后院正房走,薛顾二人进了房,这若窕又率领着小伙计们再次给薛顾二人见礼,顾琼一挥手道:“这些个虚礼都免了。着人带薛公子去净面,你把账本拿来我先瞧一眼。”
                    那若窕听了,便指了一个小伙计带着薛恺悦去净面。
                  薛恺悦洗了脸净了手,再回来的时候见顾琼正指着账本上的一行问这若窕道:“怎得柳大人买咱们这么多膏脂?她家有几个年长的夫郎,用得了这许多?你没有硬劝她买吧?我跟你说咱的东西就是卖不出去,我也不会罚你们的,你可别自作主张硬卖给官员,出了事,别说你,我都得被皇上罚!”
                    若窕粉面发红:“怡主子,瞧您说的,主子每回来都千叮咛万嘱咐的,奴才还怎么敢硬卖给她?再说这柳大人可是柳相国的族妹,便是奴才不懂官场上的规矩,她也晓得的,断不会犯了皇上的忌讳的。”
                    顾琼抬眼看着这若窕,戏谑道:“她懂规矩她还买这么多,她看上你了?帮你撑面子呢?”
                    顾琼此言一出,这若窕的面皮越发地红了,脸上的神情也更忸怩了,吭吭哧哧地道:“主子就会打趣奴才,这柳大人要办一个消夏赏花会,买了咱们的膏脂做赏花会上前二十位名花的花红,头十位每位两瓶,后十位每位一瓶。”
                    薛恺悦听了好奇地接话道:“她都赏些什么花?石榴、牡丹、百合、芍药这些花儿朵儿也需要花红么?”
                    顾琼摇头:“这花多半是指男子了,这且不管,她拿官库的银子买的咱们的膏脂吗?”
                    若窕道:“就是普通银号里的银元宝,奴才经手的时候留心看过了,都没有官库的徽记。”
                    薛恺悦见顾琼不再追问赏花会的事,他便也不好再问的,但心里着实想知道赏花会是怎么回事,此时去郑厨店里打探座头的小伙计回来了,小伙计汇报说二楼窗户边上还有一幅座头,他已经给郑老板说过了,座头给公子们留着。
                  顾琼听了带着薛恺悦、若窕一起坐车往郑厨的店子里去。下了车,薛顾二人带着若窕进了店子,直奔二楼靠窗的座头,赶车的小伙计自往小巷子里歇脚,自有专门做车把式生意的小馆子的伙计去招呼他,无需薛顾二人费心。
                    二楼靠窗的位置是个极宽绰的桌子,桌子是黄花梨木的束腰膨牙三弯腿桌子,光看那曲线玲珑的三弯腿就让人有一种浑然秀雅的美感,何况桌子四周的牙条上全雕有精细工致的花朵,每一面上的花朵又各不相同,薛恺悦所坐的那面雕着紫薇花,他瞟了一眼顾琼所坐的那一面,见上面雕着如意花,暗道看来这老板娘子是个舍得在桌椅家具上花银子的女子,也怪不得顾琼想来她家铺子吃饭。
                    及至郑老板亲自领着小伙计们来上菜,薛恺悦才发现这座无虚席的郑家食铺的老板是个二十六七岁的男子,这男子一见了顾琼就请安:“公子有阵子没来了,可想死小人了。”
                    顾琼笑得和气,话却说得朗利:“你这话也就说说罢了,你生意这么忙,哪有功夫想我?来,给你介绍个贵客,这位是薛公子,快把你的拿手菜给薛公子做两道出来。”
                    那郑老板听了,便躬身施礼道:“薛公子贵足踏贱地,奴家这就去做菜,两位公子先将就吃点。”
                    顾琼点头:“你只管去忙,待会儿让伙计们来上菜就行了,你不必过来伺候了。”
                    小伙计们把凉菜挨个摆在桌子上,那郑老板方才下楼去了。
                  薛恺悦见那凉菜中有道水晶脍,就拿起筷子尝了一下,点头道:“你别说,他的水晶脍做得跟咱们家里的厨娘不相上下。”
                    顾琼边动筷子边道:“这郑老板本就是京里的人,他是郑岚郑大人的族侄,跟妻主和离了,带着一位小公子,出了京自己过日子,他原是吃过见过的主儿,就在这景州开了个食铺,每月里的入息也很够他过活了。”
                    薛恺悦听了问道:“他为甚和他妻主和离了?”
                    顾琼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若窕接话道:“奴才倒是晓得的,他妻主是郑大人以前的一位学生,如今已经做到了正五品的知州了,这女子很不是个东西,没发达的时候需得巴结郑大人,对郑老板还过得去,后来郑大人被皇上打发去做了个闲职,这女子就开始嫌弃郑老板生的是儿子了,往家里带了三四个小郎不说,还整日里对郑老板不是打就是骂的,郑老板气不过,新户婚法颁布没多久,郑老板就要求和他妻主和离,倒是他妻主拖着不肯跟他痛快和离,整拖了他一年多,后来还是关尚书亲自过问了,官府才判了和离。”
                    薛恺悦听了便不言语了,顾琼见状便劝薛恺悦用菜。过了一会儿,郑老板就打发小伙计上来给薛顾二人端了一道爊鳗鳝、一道海蜇鲊来,两个慢慢用膳。
                  正用得香,就听跟他们隔了两张桌子的席面上,一个四十来岁身着上好的流烟纱衫的女子道:“这位柳大人,一天到晚搞这些风流故事,她也不怕御史们弹劾她?”
                    另一个三十多岁衣着也颇为富丽的女子道:“姐姐,你这想法可就落伍了,如今天下太平,不搞月旦评这些,却去搞什么呢?摆个擂台,让百姓打擂吗?”
                    与这两个女子同桌的一位二十多岁头上插了五支金钗,妆容极为精致的女子道:“柳大人搞风流花会,咱们正好去赏花不是?没准还能娶上一个两个呢。柳大人可是发了话了,凡是这回消夏会上排在前二十名的男儿,官府都恩准脱贱籍,每人只需偿还所在青楼的饭食银五十两即可,这可不是娶回去的大好机会么?”
                    那个四十来岁的女子劝阻道:“妹妹,你别做梦,柳大人可是要给这些男儿发花红的,你想娶回去,那得把花红银子也给出了。”
                    那三十多岁的女子倒有自己的意见:“便是把花红银子也出了,那也比平日里给哥儿赎身便宜,我打听过了,前十名每位是二百两花红,后十名每位是一百两花红。平日里要赎个哥儿,没个五百两银子,能赎得出来吗?可不是大大地划算?”
                    顾琼听到此低声道:“这柳知州够会做生意的啊,她买咱们的膏脂,一瓶三十五两,这前十名若是都有人娶,她就能赚一千三百两,后十名也有人娶,她就又能赚六百五十两,这加起来可是近两千两银子啊。”
                    那若窕听了接话道:“她说了,这些银子她一文不要,都给景州的百姓修桥补路用。”
                    顾琼机敏地瞥了一眼若窕:“她?哎哟,你知道得够清楚的啊。”
                    若窕低头:“她是个好人,怡主子你别总拿她当坏人。”
                  却听那一桌的三十来岁的女子又道:“不管怎么说,这柳大人,总是要比之前的陈知州强多了,陈知州那可是破家的知州啊。”
                    那二十来岁的女子道:“这世上真是没天理,柳大人是柳相国的族妹,尚且在这里做个知州,那陈知州要文才没文才要武艺没武艺的一个人,怎得就能调到京里去做侍御史了呢?听说她如今可威风了,一天到晚不是弹劾这个,就是弹劾那个。”
                    那三十来岁的女子道:“那姓陈的多会巴结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又是御史中丞陈大人的远房堂姐,那陈大人被她磨得受不了,就只好把她给调过去了。”
                    那个四十来岁的女子道:“没准她还觉得自己委屈了呢,她本就是正五品的知州了,如今一级没升,到京里还是正五品。”
                    薛恺悦和顾琼两个都不大明白这些女子所说的陈知州是谁,但他俩都知道这御史中丞陈大人乃是陈语易的妹妹陈语陌,当下顾琼小声问这若窕道:“这陈知州是谁?”
                    若窕低声道:“听说叫陈帆,原先是这景州的知州,陈知州调走了,柳大人才来这里上任的。”
                    薛顾二人对这陈知州都不甚了解,也就不怎么在意,两个用完了午膳,就准备下楼结账离开。
                  才下了楼梯,薛恺悦就看见在一楼楼梯口的席面上坐了两个女子,两个人都着一样款式的朱红劲装,头上都梳着五六个小辫子,小辫子上扎着细细的碎花绒绳,看上去别具异域风情。大的女子也不过十八九岁,小的只有十五六岁,小的稚气未脱,大的却是又美又凌厉,眉峰上挑眉尾尖细,鼻子高直脸颊薄瘦,眼睛大大的,像是从九万丈深渊中提取了两瓢寒泉,樱唇红红的,不知谁把姚天的火焰凝固在了朱唇上。这两个女子看上去警惕心也很强,时不时地扫视周围,大的女子眼角一扫就是一道眼刀,这份凌厉劲儿,好像当年的陛下啊,薛恺悦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顾琼命若窕去结账,见状也向这两个女子看去。两个女子注意到了他们在看,小点的瞪了顾琼一眼,大点的则是直接扬了扬手中的宝剑。
                    薛恺悦皱了皱眉,果然便是外表像陛下的女子,也很难有陛下的仁厚。
                    出了这郑家店铺,顾琼低声问道:“薛公子方才看什么呢?”
                    薛恺悦微微一笑:“那个大的眉眼有些像妻主,可惜没有妻主一成的温柔。”
                    顾琼听了也笑了:“妻主可是姚天独一无二的,岂是这两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能比得了的?”
                  许是这日中午见到了这两个女子的缘故,下午顾琼忙着对账安排分铺的生意,薛恺悦一个人闲着无聊,呆坐在店铺的后院,只觉凄凄惨惨,度日如年。脑中没想别的,全是明帝,一会儿想陛下这会子在做什么呢,睿思殿里处理政事呢,还是在哪个殿里说笑呢?一会儿想他当初遇到明帝的时候,明帝也就二十岁,比这个大一点的女子略大个一两岁的样子,却已经是凰朝的天子了,双十年华的天子英姿飒飒又美貌过人,战场上更是所向无敌举世无双,他当时以为明帝必然是个很冷厉很严肃很薄情的女子,及至嫁了明帝才知道,她是怎样温柔暖心的一个人,唔,虽然前两天她太霸道了些,可是他把她的水状香给砸了,他冲她飞杯子,朝她身上泼热水,她都没有计较,别说罚了,连斥责两句都没舍得,这样的妻主,当真是很难得了。


                  15楼2019-10-23 1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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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景州往庆州去的官道本就在人烟稠密之处,这两年因位于南北交通要道,较前两年更为繁华。薛恺悦骑在马上打量官道的车马和行人,见官道上宝马豪车往来如梭,白马似流星,金车如游龙,路两旁的杨柳荫下缓缓走路的行人个个神闲气逸,行人们的衣着虽然有简有奢,但没有哪个脸上身上有饥寒之色,薛恺悦暗道这便是太平年月的景象了。
                      他一路看一路点评,快要到庆州朝昌县的时候,从北边忽然飞过来两匹马,这两匹马速度之快,超越了所有在官道上的马匹,以至于以他的目力,都没能看清楚那马匹上所坐的是男是女,那两匹马就已经一路绝尘而去了,他不由得有些惊讶,他的坐骑是匹龙媒天马,他又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对于各地马匹的脚力颇为清楚,可是这两匹马显然比他所知道任何一匹龙媒天马的速度都要快上两三成。这两三成到了战场上那就是制胜的先机啊,只是这样的宝马自己以前怎得没听说过呢?
                    这日下午,薛恺悦和顾琼在朝昌县分铺待了半下午。朝昌县并非是庆州的州治,但因处于南北要道上,顾琼也在朝昌县设置一个分铺,不过作为比较小的分铺,铺子中的伙计都是朝昌本地的男儿,大伙计也只是朝昌县城中做事比较利落的一个农家子,顾琼核对了下账目,又指挥着伙计们上了新品,没到落日镕金晚霞流火,就带着薛恺悦到朝昌县中号称最大的酒家用饭。
                      既非州治,最大的酒家也带着几丝村野气,顾琼嫌恶地看看店中嘈杂的环境,对薛恺悦道:“我每次来朝昌,我都想在这里再开上一家酒楼,让朝昌百姓感受下什么叫精食细饮。”
                      薛恺悦听了一笑:“粗野有粗野的好,你不见这店家的菜肴比京里的店铺许多。”他侧首目视店家挂出来的招牌“煎鱼熩肉等各式家常荤腥菜蔬每件均六文小菜面汤每件二文”,冲顾琼示意。顾琼见状便转身看向菜牌,一看之下也有些惊讶,对薛恺悦道:“这店里的饮食当真便宜,我记得丙戌年我初到京里的时候,京里一碗煎鱼就要六文钱了,这两年先是打仗,后来各地的百姓都往京城去,饮食比前几年又贵了许多,如今京里一份煎鱼至少要十五文了,这里仍只要六文,怪不得咱们的膏脂在这边卖不出去。”
                      薛恺悦听了关切地问道:“咱们在这边的生意很差么?”
                      顾琼两道细长的眉毛皱成了川字:“惨不忍睹,咱们铺子里最贵的那种三十五两一瓶的膏脂,我之前只在这边放了二十瓶,半年过去了,一瓶也没卖出去。”
                      薛恺悦倒不甚在意:“这样的膏脂本就不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
                      顾琼继续道:“不说这个膏脂,只说水状香,咱们铺子里卖得最多的水状香人称一两金,乃是一两香一两银子,京城里男儿那都是抢着买,一斤两斤的往家里带,这边店里呢,半年了才卖出去两斤香,拢共三十二两银子,够干嘛使的?我今儿算了下,这个分铺这半年的盈利不过五两银子。我都在考虑这家分铺是继续开着还是干脆了关了它了事。 ”
                      薛恺悦听了微微吃惊:“这么少,这个铺子用不着开了吧?”
                    顾琼看上去颇为发愁:“继续开着不赚银子,可是不开呢,这个朝昌县在南北要道上,咱们的伙计往来补货,你我每次出来查看,都要从这边过,咱有这家分铺,就有落脚的地方,没这个分铺,那每回就都得住客栈了,客栈开销不小且不说,咱们的伙计都是男儿,住客栈,没准儿就会遇上些轻薄浮浪的不良女儿,便是你我出京,住在铺子里,妻主也放心些不是?”
                      薛恺悦一怔,他不知道顾琼所谓的放心具体是指什么,是住在铺子里更为安全,还是指碰不上所谓的轻薄浮浪不良女儿更不会引起明帝的猜疑?他是个性子耿直的人,怎么想的也就怎么说:“妻主一向大度,你我又都是心里只有妻主的人,妻主对你我想来没什么不放心的。”他向来不觉得明帝是个爱吃醋爱防范夫郎的小气女子。别人的事且不说,当年明帝知道他和慕哲瑜青梅竹马,并且有过婚约,也不过是与他斗了两句嘴,听他把事情的本末讲完了,就不怎么介意了,这等器量的帝王哪里需要后宫小心避嫌呢?
                      然而顾琼闻言却是不赞成地一笑:“话不是这么说,不少女儿家都是年龄越大心眼越小,妻主今年虚岁二十九了,那些轻薄女儿大都十几岁,两厢对比,妻主心里能踏实吗?”
                       薛恺悦听了,便不说话了,他虽然仍认为明帝不是爱吃飞醋的人,可也不想在这喧闹的酒楼中和顾琼争论,何况昨日碰到的两个女子,不过是萍水偶遇,日后断不会再相逢的。
                    分铺既小,后院也不大,正房也就是一明两暗的三间房,房中只有一张架子床,薛恺悦和顾琼两个同住。天色尚早,薛恺悦在院子中练了好一会儿剑,回到房中的时候,见顾琼正坐在灯下看书,顾琼听得他的脚步声,便道:“浴桶在屏风后边,贵君请便。”
                      薛恺悦洗沐了出来,见顾琼眼睛闭着头歪着身子更是向前一栽一栽的,显然是困极了,便随口问道:“这般困,怎得不去睡?”
                      顾琼一机灵,立即睁开了眼睛,向着不大好意思地笑笑:“这《珠玑词》一共二百页,我才看了三页,今个儿说什么也得再看两页。”
                      薛恺悦闻言甚是好笑:“又不是考进士呢,多看一页少看一页有甚打紧的?”
                      顾琼轻叹:“取悦陛下,要比考进士重要多了。我看了这三页才明白,陛下当初为什么笑我了。”
                      “陛下怎得笑你了?”
                      “我初进宫那年夏天,有一回天气特别热,你在碧宇殿休息,陛下在御花园的水殿设宴。淑君那会子还是冷昭仪呢,他在水殿里给陛下弹琴,弹完之后,我就夸了一句‘冷昭仪真是古人所说的珠履三千总不如’,陛下听了就很诧异地看着我,皇后和文卿,文卿那会子还是陈昭仪呢,也都吃惊地看着我,我压根儿没意识到我说错了什么,后来还是皇后说了句‘顾才人多半是想夸冷昭仪的琴音人间罕有举世无伦。’陛下听了,就拍拍皇后的手笑了起来,文卿也跟着抿嘴笑。隔了两日我侍寝,我问陛下笑什么呢,陛下却不告诉我。你瞧这首诗,我可不是用错了典?”
                      薛恺悦听了便向前顾琼所指的位置,见是一首七言诗,诗题是《赠杜美人》,旁边有小字注解:昔武哀帝得杜美人,爱之如狂,奈何杜美人心有所属,武哀帝知之而不能舍,遂囚以金屋,日夜宠之,一夕,武哀帝醉酒,作此诗赠美人,诗曰:
                      春山眉皱郁难舒,秋水眸寒恨有余。我非偏爱囚身恋,珠履三千总不如。
                      薛恺悦看了便安慰道:“这也怨不得你,这首诗我之前也不曾读过的,大概也就皇后和文卿那样博览群书的才会知道。”
                      顾琼惘然道:“可是陛下显然是知道的,人们都说陛下神文圣武,她本人那样出色,对夫郎的要求又怎么会低呢?何况同样是陛下的枕边人,皇后样样出众,文卿也风雅博学,我就只会说些笑话,唱个曲子,这高下可不就立见了?那年你生了公主,陛下给我们三个顺带着晋位分,琴卿和文卿都晋了卿位,我,我只晋了个修仪。我当时觉得可委屈了,如今看来,陛下对我已经很包容了。”
                      薛恺悦听了只好继续安慰:“人各有所长嘛,你擅长做生意,不擅长这些诗词文赋的,这也不能说就是你的错啊。”
                      顾琼摇头:“的确不是我的错,可是却是我的不足之处,这一生还很长,我若想把圣眷保持得更久一些,就得想法子把这不足给补上,有朝一日也能跟陛下谈论下诗词歌赋什么的。”
                    薛恺悦这夜很久都没睡着,顾琼自开始经营天心楼,在明帝心中的份量就重了许多,他和林从曾私下里开玩笑说顾琼是宫里的财神,没人敢挑剔财神的,可如今这个财神为了长保帝心,在孜孜不倦地攻书学诗,那他又当如何呢?
                    接下来的两三日,薛恺悦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却也没有答案。赵玉泽和顾琼都是用的冷清泉开的方子,他若也用冷清泉的药方,那就得练字烹茶焚香了,练字烹茶且不说,这焚香一道,他向来不屑,此前又砸了明帝给的水状香,以后倘若他自己焚起香来,明帝岂不要笑他前后矛盾?
                      可若不这样做,他又拿什么来挽系天子的心呢?靠养在皇后膝下的女儿么?明帝为了皇长女着想,的确会对他格外优容,但尊重、优容和宠爱是两回事,整整一个月都不得天子眷顾这种事,他一点都不想再经历了。
                    十三这晚,他们宿在安州州治芳晖县,看着在房中认真读诗的顾琼,薛恺悦的心里甚是烦躁,室外月华如练,他索性拿了把剑,前往街上闲转,顾琼读诗读得入迷,并没有发现他离开,也就没有拦阻他。
                      已经到了亥初,街道上甚是安静,与白天游人如织的情形截然不同,整条街上稀稀疏疏地没几个人,两旁的店铺也大都关上了门,只有三两个店铺还倔强地开着。
                      薛恺悦经过其中一家门口,忽然听到店铺的后院中传来打斗声。他立即住了足,凝神细听,听见院子里似乎有好几个人声,其中一个女子高声喊“救命”,他连忙拔出剑来,往店铺内跑去。
                      进得店铺,绕过一个影壁墙,他就到了后院,果然院子中有两个年轻女子拿着剑和两个手持长棍门栓的中年女子打架,令他吃惊的是这两个年轻女子乃是他之前在景州郑家食铺中见过的,她们仍是那日的装扮,红衣劲装,绒绳小辫,他辨别起来甚是容易。


                    16楼2019-10-23 1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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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恺悦一闯进来,那两个年轻女子也都吃了一惊一起停下剑来,大点的那个看着两个中年女子怒道:“让你喊救命,看把外人招引进来了吧?回头被督主知道了,你两个是死是活?”
                        那手持棍棒的中年女子听了,脸上便露出恐惧的神色来,她看了一眼薛恺悦,赔笑道:“多谢这位公子仗义前来,小人惭愧,要公子空跑一趟了,这里并没有歹人,是小人的妹妹们和小人闹着玩的,误惊公子耳目,小人十分抱歉。”
                      薛恺悦根本不信,他用剑一指那两个年轻女子,喝道:“尔两个是何等人?敢来凰朝境内威胁良民?速速随我去见官。”
                        两个年轻女子全都盯着他看,其中小一点的那个扭头冲大一点的笑道:“哎哟姐姐,上回我说什么来着?这个公子当真是跟你有缘呢,这才几天啊,就又碰到了。”
                        那大一点的收了手中的剑,高冷万分地看了薛恺悦一眼:“我们是什么人,跟公子你没关系,瞧着你这打扮也像是个好人家的夫郎,天色这般晚了,你跑到我们姐姐家里,跟我们四个女子聊天闲话,被你家妻主知道了,岂不要收拾你呢?还是赶紧离开吧。”
                        薛恺悦心里琢磨,这两个女子必非好人,此番来不是杀人就是越货,自己若就此离开,这两个中年女子必受她二人挟制,当下一挺剑迎上前去:“这女子方才喊救命,你又出语威胁她,你二人必定与她二人不是一家人,还不作速随我去见官?”
                        这大点的女子听了,冷哼一声道:“我劝你离开,是为你好,你当我怕了你不成?”
                        薛恺悦一抖剑身,对那两个中年女子道:“我在这里挡着,你两个快去报官。”
                        那大点的少女仿佛听到了笑话一般,嘲笑道:“她两个报官?我们是一家人,她们俩会去报官抓我们吗?这位公子你也太天真了。”
                      那两个中年女子互相看了看,眼神中都是又惊又惧,那持门闩的女子上前施礼道:“这位公子,我们的确和这两个妹妹是一家的,方才我家姐姐跟两位妹妹玩闹,误喊了声救命,惊了公子的驾,是我们的错,如今没什么事了,还请公子移步回府吧,我二人谢过公子了。”
                        那持棍棒的女子听了也一起施礼,“小人恳请公子移步。”薛恺悦见状暗道这两个中年女子这般说自己倒不好硬管,而且看情形一时半刻不会出人命,自己不如去通知了这安州知州,让安州知州调兵将将她们统统带去衙门细细盘问。他这么想着,就看了看这两个年轻女子,厉声道:“既然两位店家不让在下插手,在下这就离开,可有一样,你两个不许伤她二人性命,不然我决不放过你们!”
                      那大点的年轻女子听了,脸上的冷漠就换成了讶异:“你这个人倒真爱管闲事,也不怕惹祸上身?”
                        薛恺悦朗声道:“什么叫管闲事?事有不平就得管,若是人人都怕惹事上身,这姚天岂不是要暗无天日了?”
                        那女子听了,下巴轻点,寒泉一般的眼睛中露出一抹赞赏的神色来,冲薛恺悦道:“你这个人当真有趣,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妻主姓甚名谁?”
                        薛恺悦听了倒有些懵怔,这两个女子来历不明,他不能把姓名透漏给人家,明帝的名讳更是不能讲,当下正色道:“在下叫什么名字,就不劳你过问了。”
                        那女子听了,冷漠的丽颜上便有了隐隐地欢喜,“你家是哪里的?以后有空了,我去找你。”
                        薛恺悦见状便有些生气,这大晚上的这女子只管问东问西,说要去找他的话,更有调戏之嫌,当下冷声道:“我家是哪里的,也不劳你过问,你还是作速离开此地吧。”
                        那女子听了便斜了他一眼,眼波轻媚,声如夜莺:“你这么凶做什么?还管我们离不离开,我今晚要在姐姐家里过夜,偏不离开,你待奈何?”
                        薛恺悦不知这女子怎得忽然由冷厉转成了轻浪,但也明白此地自己不宜再留,当下也不抱拳,径直提剑离开。他到得街巷中,回望了下这家店铺的招牌“孟记茶叶”,便快步往知州衙门走去。
                      到得知州衙门,守门的士兵拦住了他,他从荷包中掏出能够证明他身份的御制金牌,递给那士兵,淡然吩咐道:“去通知你家大人,就说本宫有事要找她。”
                        那小兵接过金牌,在灯笼下仔细看了半晌,方才看着金牌正面出声念道“内廷主位”,又把金牌翻过来,继续念“碧宇殿薛”,那小兵念完了愣了好大一会儿,方才道:“这位公子,您请稍候,小的这就去通知我们大人。”
                      小兵进去不多时,安州知州就带着衙役快步迎了出来,一见他便躬身施礼:“微臣安州知州程楠见过英贵君殿下,请贵君殿下受微臣一拜。”这程楠说着一撩衣袍就要跪下叩头,薛恺悦忙一侧身躲了:“程大人快快请起,本宫有事要找大人。”
                        程楠见他不肯受礼,倒也没勉强,先一弯腰将手上的金牌恭恭敬敬地双手递回给他,而后方才问道:“殿下尽管吩咐,微臣能办得到的,绝不推诿。”
                        薛恺悦将金牌重新收到荷包里,方才把孟记茶叶铺的事讲了,那程楠听了眉头就皱了起来,吩咐手下差役道:“小陈去把三班捕快集齐了”,“小邓去通知霍将军,让霍将军带手下精兵随着本官去拿人。”
                        差役们应声而去,程楠热情相邀:“殿下可是住在天心楼分铺中?不知殿下几时离开?若是殿下不急着走,微臣想请殿下用个便饭。”
                        薛恺悦听了就颇为不喜,这程楠是一方长官,与他素无瓜葛,他岂能吃她的便饭?
                        程楠见他不理会,便诚恳一笑:“微臣糊涂,微臣是什么草芥?也敢请殿下?实在是微臣的贱内天天跟微臣念叨几位殿下,说几位殿下爱兵如子,待他们几个亲如兄弟,几时能再见一下几位殿下才好,微臣一见了殿下就替贱内欢喜,这才失了态,还请殿下勿怪。”
                        薛恺悦有些没想到,便问道:“令正叫什么名字?”
                        那程楠笑得越发亲切:“贱内姓陆,双名天霖。”
                        薛恺悦听了便恍然大悟道:“之前听人说起,陆家公子嫁给了一位青年才俊,不料就是程大人,两位当真是女才郎貌,天作之合。”
                        程楠笑着点头:“微臣斗胆,再次替贱内邀请殿下明日用个便饭。”
                        薛恺悦听了倒不敢贸然答应,只道:“本宫陪着怡卿出来办事,一切行止都由怡卿做主,若是明个儿怡卿另有安排,就改日再聚吧。”
                        那程楠听了道:“这么着,微臣翌日一早让贱内去铺子中请安。”
                        薛恺悦答应了,又嘱咐了这程楠两句,便谢绝了程楠派人相送,自行返回天心楼分铺。
                      才走到分铺所在的街口,就见顾琼带了几个伙计打着灯笼正沿街寻找什么,有眼尖的伙计看到他便叫道:“那不是薛公子吗?薛主子看这里,看这里。”
                        一行人迈步向他走来,走在顾琼旁边的一个伙计尖声道:“奴家就说薛公子断不会不见的,主子非要出来寻,可不是白打一回灯笼。”
                        顾琼迎了上来,问道:“薛公子去何处逛了?怎得不跟我说一声。”语罢一偏头嗔了那伙计一句:“打个灯笼就累着你了?”伙计一吐舌头,垂了头不再敢说话。
                        薛恺悦见状忙致歉道:“我方才有事出去了,忘了跟你说,害你担心了。”
                        顾琼听了,倒不是很介意的样子,上前拉起薛恺悦的手,笑语如歌:“薛公子平安回来就好,天这般晚了,快随我回去吧。”
                        薛恺悦被顾琼拉着匆匆往店铺中走,进了后院,顾琼也不问他究竟去了哪里,只催他早些洗沐入睡,薛恺悦倒也不好多说,天气又热,跑动了这么久,身上黏糊糊的,便听了顾琼的,洗沐了休息。


                      17楼2019-10-24 1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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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早上薛恺悦刚睡醒,便见一个小伙计进来报道:“本州知州程大人的正君陆公子在门外候见。”
                          顾琼闻报就看了薛恺悦一眼,却是欲言又止。薛恺悦记挂着那孟家茶叶铺的事,又与这陆天霖有同侪之旧,便不顾顾琼的眼色,吩咐侍儿将陆公子请进来。
                          那陆天霖进得房中,先给薛恺悦和顾琼请了安,而后便娇声埋怨道:“两位殿下来了,也不让人告知属下,属下差点错过了。”
                          顾琼淡淡地应道:“不是不让人告诉你,实在是皇上吩咐过,我们做生意就只管做生意,不可与地方官员交结,你如今虽没了职事,却是程知州的正君,也在回避之列。”
                          陆天霖听了就讪讪地笑笑:“两位殿下当真是守规矩之人,不过属下的妻主倒也不是爱巴结奉承的人,实在是被属下念叨怕了,知道属下牵挂几位殿下,这才允准属下来给两位殿下请安。”
                          顾琼听陆天霖如此说,便起身道:“我去检查伙计们做的成衣,你和贵君坐一坐。”
                          陆天霖起身恭送:“怡卿殿下请便。”待顾琼出了门,陆天霖方才上前一步抓住薛恺悦的胳膊热切地看着他的眼睛道:“属下快有两年没见到殿下了,殿下真是想死属下了。”
                          薛恺悦也觉情绪激动,感叹道:“你自从打白虎受了伤回家养伤,我就没有再见到你了,前面听说你嫁了人,我也不知道你嫁得是谁,昨个儿见到程大人,方才知道你给她做了正室,如今怎么样,日子过得还好吗?可有女儿了?”
                          陆天霖眼睛起泪:“托殿下的福,属下日子很过得,属下是正六品的昭武将军,如今虽是不带兵了,蒙朝廷恩典,终生享有俸禄,妻主为人又宽厚,这份俸禄都给了属下做私房银子,属下手头宽裕得很,三个月前给妻主生了个女儿,日子真是无一处不称心。就是闲下来的时候,想几位殿下和几个同侪兄弟。”
                          薛恺悦听了也觉感慨,但这陆天霖事事遂意,倒也没什么可伤感的,便只问孟记茶叶铺的事:“那孟记茶叶铺的两个女子可抓到了?”
                          陆天霖立即收了眼泪,皱眉道:“昨个妻主会同霍将军带人过去,那两个年轻女子就已经跑掉了,只余了两个孟老板娘子和她姐姐。妻主把两位孟娘子带回衙门中审问到五更,什么都没问出来,两位孟娘子咬死了那两个年轻女子是她们的远房表妹,来这边找她们玩的,表妹们在哪里落脚,她们一概不知道的,妻主派人把城中的客栈酒家挨个询问了,都说没有这么两个女子来入住,想来她们另有藏身之处,若是要找到她们,需得闭城搜索,这有扰民之嫌,妻主说横竖没有出岔子,先派人把这孟家茶叶铺暗中看管起来,有了线索再说。”
                          薛恺悦听了便知这两个年轻女子必定是有来历的,当下把昨个儿的情形细细讲了一遍,嘱咐道:“我不能在此久待,你将此事放在心上,有什么不对,让程知州立即上请,千万莫拖延贻误。”
                          陆天霖点头应了,又道:“主子放心吧,守将霍将军也是打过仗的人,倘若这两个女子再来,霍将军断不会让她们逃掉的。”
                          薛恺悦点头,问道:“霍将军是叫霍丹吗?”
                          “正是霍丹将军。”
                          薛恺悦稍稍放下心来,程楠虽是读书人,但这霍丹可是有战阵经验的,又有陆天霖帮衬,这安州想来不会出什么差错,只是这两个年轻女子究竟是什么人,倒耐人寻味,他思索了一下问道:“这两位孟娘子是哪里人氏?”
                          “妻主说这两位孟娘子是芳晖本地人,在这里开店开了二十多年了,她们应该不会结交匪类的。”
                          薛恺悦也觉不得要领,又与这陆天霖唠了会儿闲嗑,他便端茶送客了。
                        这日中午,在顾琼的坚持下,他们起程前往笃州,晚上宿在笃州分铺中。笃州的天心楼是当年顾琼所开的第一个成衣铺子,在众多分铺中地位超然。负责打理笃州分铺的是赵玉泽原来的侍儿和光,这和光人不是很机灵,但为人很老实,一见他和顾琼就上前请安,请了安就把铺子中的账簿抱了厚厚一大摞出来,顾琼看见就笑了:“你这个人哪,还是这般实诚,把账簿放着我夜里看,咱们先去天羽楼用个晚膳。”
                        天羽楼是当初薛恺悦和顾琼几个一起陪着明帝用过膳的地方,此番旧地重游,别有一种滋味在心头。顾琼大概也有些感慨,点了七八个菜,又让伙计们上了一小坛从京中运过来的美酒,和光给顾、薛二人把酒斟满了,薛恺悦尝了一口道:“居然是错认水。”
                          顾琼点头:“天羽楼这两年生意火得不得了,南来北往的客人听说皇上曾经在这里用过餐的,一到了这笃州就必来这里用餐,沾沾福气。”顾琼说着,用手一指楼中间那个位置最好的席面,那是当年明帝和他们所坐的桌子,此时用红绸子围了起来,店家还在旁边立了块牌子“圣泽永沐”。
                          薛恺悦盯着那桌子看了好大一会儿,方才慢慢地向四周看去,这一看他就大大地吃了一惊,昨夜那两个年轻女子正坐在靠墙的一张桌子上。她们两个都换了装扮,大点的内着白练素衫外罩水蓝色的宽袖纱衣,小点的内着白衫,外套黑色半臂,头上也都不再扎小辫子,白花绒绳更是消失得一个也不见,她们两个乍一看上去和凰朝大多数会武功的女子没有任何区别,若非那个大点的女子眉眼有几分仿佛明帝,他都有些不大敢相认了。
                          那个大点的女子看见他,也很是惊讶的样子,但瞬间之后惊讶就变成了喜悦,这女子冲他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又向他抛了个媚眼。他嫌恶地把视线挪回了自己桌上,一边默默地和顾琼两个吃菜喝酒,一边竖起耳朵留心那两个女子的动静。
                          那两个女子却没什么动静,自他和顾琼进店到离开,这两个女子都在靠墙的桌子上默默地用餐。只不过大点的女子时不时地拿横波美目撩拨他,一会儿抛个媚眼,一会儿眨眨眼睛,一会儿又做无限深情状地脉脉看着他,一会儿又似乎有种种无可奈何宛如深渊的眸子里盛满了悲伤。
                          他看得暗暗生气,不知这女子为何要故意做出这样的一幅表情来,当着顾琼和店中这么多人,却又不好问的,只好视而不见。


                        18楼2019-10-24 1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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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d


                          来自Android客户端19楼2019-10-24 1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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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泉儿要跟朕说什么?”明帝从榻上坐起,拍拍冷清泉的脸颊,她心中烦恼,自寅初醒了就再睡不着了,便想着干脆在常朝前先去趟睿思殿把紧急的奏折处理了,但冷清泉显然不想放她离开。睡眼惺忪的冷清泉亦从榻上坐起,伸开嫩藕一般的胳膊从后面抱住明帝的玉颈,把丰瘦适中的下巴搁在明帝的肩膀上,可能是刚睡醒的缘故,原本清莹如瓷的声音此刻娇糯得像是新煮熟的珍珠莲子:“妻主有半个月没在麟趾殿留宿了吧?”他这阵子私下里相处都喊她妻主,这称呼让他有一种跟明帝只是普通妻夫的亲密感。
                              明帝听了,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朕今个儿会去的,泉儿几时这般关心皇后了?”今日是十五,按祖宗朝留下的规矩,十五这日天子定要在皇后殿里留宿的,她此前虽然从不冷落安澜,但也不是很守这个规矩,这两年却觉得凡事有规矩,会少很多争竞,每逢十五,必宿在麟趾殿里。
                            冷清泉就着明帝的玉颈打了个吊环,双手吊在明帝的脖子上,整个身子勾在半空,只有双足踏在榻沿上,但怕明帝感到吃力,他暗暗地用了几分内力,把身子的重量全压在足尖上,就着这个仰躺在半空中的姿势,抬眼望着明帝的眼睛,表情娇媚诱人可是眼神中却透着真诚的关切:“臣侍一直都很关心皇后啊,虽说以前臣侍和皇后常有个争啊斗的,可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如今早就捐弃前嫌了,看他受冷落,臣侍这心里怪不落忍的。”
                              明帝闻言就笑了,他不落忍,这话她不大信的,他上个月承了半月恩宠的时候,怎不见他心疼宫里无意中被她冷落的人呢?不过她也不想挑明了责备他,只将右手从他半敞的宫袍领子口探了进去,在他胸前有意无意地按抚,见他在她的按抚下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完全是一幅习以为常的样子,就不由得起了使坏的心思,手上用了几分力按抚变成了轻拧,果不其然听到美人带着痛意的娇呼:“妻主,妻主又欺负臣侍。”不待痛苦的表情结束,他就飞了她一个带着几分缠绵媚意的眼刀。
                              明帝见状,心中大为受用,在方才轻拧的地方不轻不重地揉了几下,满意地看到冷清泉眼梢的媚色越发地足了些,方才轻声道:“朕不会冷落皇后的,朕只是,哎。”
                            明帝说到这里,就止住了,她不知道应该怎样讲自己心里的矛盾,况且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也不知道应该轻描淡写地说还是深入透彻地讲。
                              冷清泉见她犹豫,声音中就有了一丝受伤:“妻主明明有为难的事,却不跟臣侍讲,妻主是信不过臣侍吗?”
                              她信不过他吗?明帝沉默思索,他是她即位后所纳的第一个御侍,这些年一直安安分分地在宫中过日子,又给她生了个女儿,她没有理由不信任他的。此事又确实无人可讲,而他是一个擅长处理各种争斗的人,或许他可以给她出个主意也说不准。
                              明帝垂眼看了看挂在她脖子上的冷清泉,把心中的苦恼拣明面上能说的讲了出来:“朕想让皇后安抚下悦儿,皇后不同意反而要求朕管管悦儿的脾气,悦儿那个脾气岂是好管的?朕也想过让悦儿去给皇后道歉,但悦儿的性子向来耿直,他没觉得自己做错,他就绝不会认错。你说他们俩这么僵着,朕怎么办才好呢?”
                              冷清泉听了,眨眼轻笑:“就这么点子事,妻主都搞不定了?妻主还是臣侍认识的那个无所不能的的天子吗?”
                              明帝听了烦恼地道:“什么叫就这点子事?这事还不够严重吗?”她这半个月一想到安澜和薛恺悦闹矛盾,就烦躁得很,她既怕两人的矛盾影响了女儿,又怕消息传到前朝,引起朝堂不稳,毕竟朝中有实力的大臣都知道她有意让奕辰做太女的事,可是奕辰并没有外家助力,除了是长女之外,最大的优势就是养在皇后膝下了,若是这养父和生父失了和,那臣下们怕是就要重新考虑站位了,这可不是她想看到的事。
                              冷清泉听了,腰腹用力,把上身探了起来,鼻尖抵着明帝的鼻尖轻声道:“妻主不是搞不定,妻主是不舍得让他们两个受委屈罢了。可是这种事,妻主要么两头哄,要么两边各打五十大板,拿出妻主的范儿来逼他们俩让步。除此之外,再没别的法子。”
                              “怎么个两头哄法?”
                              “他们两个一个是六宫之首,一个是后宫中位分最高的君卿,妻主随便赏点东西、送点小礼物或是多宠上三夜五夕的,怕是根本起不了作用。”
                              “那怎样才能起作用?”明帝认真地询问,冷清泉却似乎在斟酌措辞,没有及时回答。
                            明帝在等待中低头看了眼,见冷清泉身子虚浮在半空中,她的脖子上却没感觉到一丝重量,瞬间就明白了,怜惜地嗔道:“这么累着自己,当朕不心疼吗?”边说边双手扶住他一丝赘肉都没有的纤腰,微微用力,让他侧坐在她的腿上。
                              冷清泉顺势靠在明帝怀里,媚语如丝:“就是要妻主心疼,妻主心疼了才能多宠臣侍一阵子啊。”
                              明帝听了心里就越发地柔软,冷清泉这几年在要她心疼上真是下足了功夫,同样是生育后身形走样,陈语易放任自流,冷清泉就想尽了法子让自己瘦了下来,同样是老妻老夫,别人都随心所欲,冷清泉却是与以前一样费心费力地取悦她。她双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冷清泉的后背,下巴在冷清泉保养得极好的秀发上蹭了蹭,温柔至极地下旨意道:“这么多年了,泉儿不知道朕是什么样的人吗?以后不可再这么辛苦自己讨好朕。”
                              冷清泉在她颈窝处娇娇软软地“嗯”了一声,明帝只觉心尖颤了一颤,她稳了稳呼吸,方才继续问道:“皇后和悦儿的事,以泉儿看,朕要怎样才行?”
                            “妻主要想哄动他们两个就得从他们两个眼下最想得到的东西或是最在意的事情上着手。皇后富贵已极,没什么东西是他得不到的,可他有在意的事,以臣侍看他最在意的莫过于乐安皇子的终身大事,妻主若能将乐安皇子的未来妻家定下来,皇后心情一好,就没什么不能做的了。”冷清泉谈论正事的时候,声音就恢复了清莹,语气也端肃正经,极易让人接受。
                              明帝听了,深觉此言有理,安澜的确不放心乐安皇子的婚事,时常跟她念叨要把乐安的大事早些定下来,只是乐安上面还有长乐呢,姚天便是普通人家嫁儿子,也会讲究长幼有序,何况是皇家呢?可若是连长乐的婚事一起定下来,却有些麻烦,长乐这两年长得胖乎乎的甚是可爱,人却极为老实,一看就是那种长大了之后没有任何心机的男孩子,这样的男孩子许嫁给豪门世家,将来多半要受气,可若是许嫁个门第次一点的,她又觉得委屈了儿子,而况顾琼也不会同意。
                              把两个儿子的事搁置在一边,明帝复问道:“悦儿处朕要怎样?”
                              “小悦最想得到的东西,臣侍大胆猜测,应该是孩子。宫里如今除了小云,每个人膝下都有孩子,只有小悦没有,白天还好,他在武馆里晃上一圈,时辰就打发过去了,可是到了晚上,别人都有孩子忙活,他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宫殿岂不寂寞?”他并没有问过薛恺悦是否觉得寂寞,但薛恺悦已经二十几岁,以常理而论,这个年龄的男儿正是父爱满腔之时,身边没有孩子,怕是难以真正欢喜的,当下便把自己的推测直接讲了出来。
                            明帝听了,暗暗点头,但薛恺悦没有孩子的事,却比两个儿子的婚事更让人头疼,明帝吸了口气十分坦诚地道:“奕辰宝贝没有外家,养在皇后膝下,将来的事才顺畅。倒也不是朕偏心奕辰,向辰、景辰、应辰,都是朕的女儿,朕岂有不疼她们的?可是这承继之事,自古以来就讲究嫡长二字,一旦乱了规矩,那就是你死我活的腥风血雨。朕如今把事情控制在规矩之内,不让她们来日手足相残,这才是对她们最好的爱护。”
                              虽然如今谈立储还太早了些,但纵观古今,女儿们的野心大多数都是做父亲的启迪引导的,她为江山社稷考虑,也为女儿们的性命着想,自林从诞下皇三女就开始有意地告诫冷、林两个莫起夺嫡的念头,后来赵玉泽诞下了皇四女,她就越发地警惕有可能出现在女儿们之间的竞争,跟冷、林、赵三人把话讲得越发地明白,像今日所说的这段话,皇四女刚出生的时候她就给冷清泉几个讲过了。
                            冷清泉在明帝的颈窝上蹭了一蹭,双足轻轻地移动了下,以更为舒服的姿势倚在明帝胸口,十分体贴地道:“这个道理,妻主之前就给臣侍讲过了,臣侍是极为赞同的。为了将来计,大公主只能养在皇后膝下,那小悦怎么办呢?依臣侍看来,妻主要么让尚公子给他开个方子再多宠他几回,让他再得个凤胎,要么从别的殿里接个孩子出来给他养着。”
                              明帝听了,皱眉思索道:“别的殿里,也都是一个殿一个孩子,哪有能够接出来给悦儿养的呢?”
                              “也不是没有,筠华殿里如今不就是两个皇子吗?”
                              明帝断然否决:“小语不会同意的,再者说,小皇子是澄之的孩子,眼下孩子小,澄之顾不过来,只好养在小语殿里,等过两年孩子大点了,自然是要搬回丽云殿的。”
                              “那陛下就只有让小悦再得个凤胎这一条路了,这可得抓紧,小悦今年二十六了,这个岁数虽不算极晚,却也到了必须服药才能有孕的年龄了。”
                              明帝听了,也觉得的确如此,当下打定了主意,今晚先去麟趾殿陪安澜,等薛恺悦回来,就开始着手凤胎的事。


                            20楼2019-10-24 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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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21楼2019-10-25 0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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