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萧太玄一副阴阳家的打扮，杨莫问不由摇了摇头，“子不语怪力乱神，我还是不算了。”
萧太玄不想放过这送上门的生意，一挥手点起了手边的灯，“这位公子，不若耐心听我一言，你要寻的人，是位女子…”
不等萧太玄把话说完，一旁的李太虚便说了句风凉话，“就这，就这？我也能算到啊。”
杨莫问只当他两是神棍，故意混淆道：“我要寻的人，乃是个男子，如何就对上了？”
“不对，不对啊，明明是个女子才对！”萧太玄闭上眼飞快推演，“而且，此人现在已出了大唐的地界。”
“出了大唐地界？”李太虚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哦，你的意思是这人在天上飞海里游，然后还离开了大唐？”
此刻，杨相知确实在千里之外的大海上。

杨莫问想也没想就反驳道：“不可能！我师妹明明和我约好一起去长安的！”
“师妹？”萧太玄敏锐地抓到重点，“果然是女子，我就说我没算错！”
李太虚才看不惯萧太玄小人得志的样子，“嘁，瞎猫碰上死耗子，歪打正着，雕虫小技还得意上了？”
“哼，公子，你可别听李太虚的，他就是嫉妒我本事大！”萧太玄不蒸馒头也要争口气，“这样吧，我也不收你钱了，来来来报上生辰八字，这就给你排盘！”
李太虚也不甘示弱，“公子，我也不收你钱！来来来，掷这几个铜钱，我给你算一卦！”
说漏嘴的杨莫问本就不欲多待，又见这二人神神叨叨，直接转身打算一走了之。
萧太玄仍在他身后大喊：“公子，别走别走！我观你印堂发黑，今日必有一难，难保不会破财啊！”
杨莫问自是不以为意的，笑着摇了摇头，伸手去探自己的钱袋，“我还偏不信了。”
然而，杨莫问啥也没摸到，他腰系的钱袋不知何时就不见了踪影。

见杨莫问失态，萧太玄扬起唇角提起了灯，“公子，我说得没错吧？”
“我...”比起找不到师妹，丢失钱袋显然是更为糟糕的事，一文钱尚且能难倒英雄好汉，杨莫问已经想象到自己会有多寸步难行了。
边上的李太虚没想到萧太玄会一语成谶，“真邪门，我都有点怕你了。”
心慌的杨莫问一屁股坐在了萧太玄的摊位前，“有办法找回来吗？我记得进扬州城前，钱袋还在的身上的！”
萧太玄不紧不慢地自报家门，“在下衍天宗萧太玄，公子若想找回失物，不妨将生辰八字报与我，待萧某排盘推演，必能给你一个答案。”
杨莫问也是病急乱投医，都忘了该去报官，“好好好，在下长歌门杨莫问，麻烦给我纸笔。”
待杨莫问写完，李太虚也顺势问了一句，“既如此，杨公子何不也在我这卜一卦？在下李太虚，掌门座下关门弟子是也。”
“也好也好。”杨莫问点点头，心说反正自己身无分文，根本就不怕会被骗钱。

左手掷铜钱，右手写名姓，杨莫问算是把自己都交给了玄学。
列出杨莫问的命盘十二宫后，萧太玄关注的重点发生了些许偏移：“杨公子，真瞧不出，你这桃花运还一直挺旺的。”
“咳…”垂眸忆起师门中对自己抱有好感的师姐师妹们，杨莫问还怪不好意思，“不敢当不敢当。”
李太虚则不想萧太玄这般顾左右而言他，直接拈出一卦来：“巽卦，小吉，大有逢凶化吉之兆。 ”
“李道长，此卦何意？”杨莫问听得一知半解，“是不是，我能找回钱袋？”
李太虚摇摇头，“这个嘛，风卦预示多变，我也说不好。”
萧太玄倒是给杨莫问指了条明路，“杨公子，祸兮福之所倚，破小财免大灾，我不敢打包票你能找回钱袋，但你心中所求之事，定然能在此地有所收获。”
“对，西方五行属金，杨公子，你的机缘便在此处。”李太虚难得与萧太玄统一口径。
“原来如此。”
望着萧太玄指向的西方，杨莫问一下便有了主意，都说千金散尽还复来，师妹可以写话本子赚钱，他也可以代写书信啊。
于是，扬州城内少了一个外乡人，多了一个代写书信的摊位。

将随身的一柄玉骨折扇押给当铺后，杨莫问费了些心思购入笔墨纸砚，总算将摊子支了起来。
很快，他的摊位前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先生瞧着面生，是外乡人？”迎面走来的女子，着一身暗紫色长裙，声音却很是清脆。
杨莫问自然不想错过任何生意，赶忙上前攀谈，“姑娘好眼力，杨某确实客居于此，敢问姑娘要写什么？”
“诶，这个先不急。”这女子嫣然一笑，一双杏眼竟弯似新月，“杨先生，我叫东方花间，是万花谷的弟子，不知先生可是…”
杨莫问接过话茬，“在下长歌门，杨莫问。”
言辞间满是对杨莫问的欣赏，东方花间的手都快凑到他脸上去了，“哦，长歌门啊，怪不得生得这般秀气。”
其实这也怪不得东方花间，长得好看的人谁都喜欢，她不过是主动了一些，再者说了，她们万花谷号称悬壶济世，师弟孙离经不也常常这般凑近对病人望闻问切的吗？
杨莫问眼中有一瞬失神，心虚地躲过东方花间的触碰，“咳…东方姑娘，你，你到底要写什么？”
“让我想想。”见杨莫问如此不经撩拨，东方花间莞尔又生一计，“先生可读过《诗经》中的《风雨》一篇？”
杨莫问不敢再去看东方花间的眼睛，低头小声说道：“这个，自然读过。”
东方花间先不说寄给谁，只让杨莫问写内容，“那便烦请先生默写出来吧。”
杨莫问点点头，铺陈信纸，又研磨开笔，没一会功夫就将《风雨》全篇默了下来。
东方花间很满意这幅字，“先生好字，只收十文，倒教我占了便宜。”
杨莫问是个不经夸的，搁下笔时耳朵尖都红了，“好…好了，这信封上可要写名讳？”
“嗯…”东方花间点点头，对上他的眼睛道：“便写杨莫问亲启吧。”
杨莫问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东方花间读了一遍《风雨》的最后一句，搁下十文钱，笑着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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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东方花间在此地闲逛，热心的丐帮弟子郭笑尘忙喊住她：“嘿呀，东方姑娘在这儿啊，你师弟正到处找你呢！”
东方花间上一秒还笑得春风得意，一见喊她的是丐帮弟子郭笑尘，立马就变了脸色，“我这正忙着呢，他找我做什么？”
郭笑尘被东方花间盯得心里发毛，“呃，说是…说是有个断了腿的，他治不了？”
东方花间显然是不信的，“笑话！我那个师弟，从来号称‘活人不救，死人不医’，这断了腿的半死不活他还治不了？”
“倒，倒也不是半死不活…”郭笑尘略顿了顿，又道：“那个唐门中人，似乎断的是假，腿？”
“假腿？”想起唐门弟子多会独门机关术，东方花间一下恍然大悟道：“这倒有点意思了，我瞧瞧去。”

目送东方花间离开后，郭笑尘一屁股坐在了杨莫问的摊位前，熟络地搭起话来：“先生，刚东方姑娘有没有夸你长得好，然后说稀罕你啊？”
杨莫问就没见过郭笑尘这么直接的人，移开视线咳了几声道：“咳咳…这位侠士，你可有书信要在下代写？”
“那些话，你可千万别当真！”郭笑尘一脸煞有其事道：“我跟你说哦，东方姑娘，可不止一次对人说过这些，就连我…”
“郭笑尘！你皮痒了是不是？”东方花间还没走远，就听到郭笑尘在揭她短，“我何时对你说过那些了？想吃【玉石俱焚】吗？”
“哎哎哎…先生，我先走一步！那个，待会，待会再来找你写信！”郭笑尘见东方花间都掏出了落凤，恨不得拔腿就跑。
“杨先生，那乞丐的话，你一个字都不要听哦，他都是胡诌的呢。”语毕，东方花间眯起眼睛对杨莫问展露微笑，接着便头也不回追人去了。
杨莫问无奈摇了摇头，“大约，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

马一下

东方花间追郭笑尘而去之后，杨莫问这边还未闲坐半刻，摊位前就又来了位粉衫罗裳的“女子”。
此女身量高挑，面容姣好，一开口却暴露了一切，“先生，帮我写一封信。”
杨莫问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又环顾四周去寻出声之人，他分明听到了男子的声音，怎么面前站着的却是位姑娘？
“呃…可以麻烦你再说一遍吗？”
“先生，我觉得你对我好像有些误会。”萧冰心抱着胳膊冷笑一声，“我们七秀坊不收男弟子，也不提供小剪刀和葵花宝典。”
“诶？”确认了面前的姑娘确实是位男子后，杨莫问脑子一片空白，抓着笔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在下七秀坊萧冰心，想托先生给师妹写一封信。”大约是习惯了这样审视的目光，萧冰心并无改变声线的意思，反而毫无芥蒂地坐了下来，“劳烦先生先写上萧云裳亲启了。”
杨莫问已然放弃了自己对男女之别有限的认知，只当萧冰心是位普通客人，“呃…好好好！”
萧冰心神态自若道:“这信的内容，我就不一句句讲与你听了，师妹如今人在少林，我想催她早日回七秀坊，劳烦先生措辞写得情真意切些，还有，千万别带有责备的意思，我没有要怪她。”
“好。”杨莫问提笔蘸墨，一边打腹稿一边落笔，“恕在下冒昧，敢问萧侠士，你师妹缘何要长留少林呢？”
萧冰心回忆了一下，“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前阵子打完名剑大会，她的心情就一直不太好，还说什么再也不见藏剑山庄和天策府的人了，大约是同老队友闹了什么不愉快，想去少林清净清净吧。”
杨莫问：“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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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萧冰心的监督下，杨莫问反复修改措辞，总算做成了他人生的第一单生意，“如此便好了，麻烦萧侠士盖个私印或签个名字。”
“我出门没带私印，就留个落款吧。”萧冰心在空白处签上大名，还画了一个小扇子的图案。
对客人的喜好，杨莫问不予置评，临了钱却还是要收的，“一共十文钱。”
“这么便宜？”萧冰心并非挥金如土之人，只是见杨莫问衣冠楚楚，挥笔落墨又不似生手，不免生出些疑虑来，“对街老秀才写一页都要二十文，先生，你不是出来赚钱的吧？”
“在下初来乍到，权当...权当赚个路费。”杨莫问笑得有些勉强，一边收钱，还一边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收太少了？
萧冰心无奈摇头，心说这杨先生真是不知江湖险恶，一脸浑浑噩噩，搞不好将来就要吃大亏。
“先生，我们七秀弟子从不占人便宜，这钱就当给你润笔吧。”说完，萧冰心又掏出五文钱放下，“告辞了。”

杨莫问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盯着那五文钱看了又看，好半晌才心安理得地收入衣兜，“罢了，无端得了赏钱也不算什么坏事。”
“先生，先生！是我，郭笑尘！我又回来咯！”丐帮弟子郭笑尘一路风风火火，总算又找了回来，“哎，先生我跟你说呀，惹谁都不要惹女人，你瞧瞧那东方花间给我打的，可疼死我了…”
杨莫问很想说一句“活该”，但一想这人是送上门的生意，干脆默不作声听他抱怨。
“得亏心善的陈大夫站出来劝架，不然还真要见血了。”郭笑尘仍在喋喋不休，“啊对了，先生，你们读书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女人，还是小孩的…”
杨莫问顺着答道：“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郭笑尘点点头，“对对对，就是这句！这圣人说的话，果真不假啊…”
杨莫问不想再听郭笑尘曲解论语，插嘴打断问道：“这位侠士，可有书信需要代写？”
“你不说我都快忘了。”郭笑尘总算想起正事来，“是有人托我给长歌捎个信，不过，我那手狗爬字谁看得懂，还是请先生代写吧！”
“长歌？”杨莫问有些意外。
“对，是长歌。”郭笑尘看了看掌心的字，“我想想啊，那个唐门弟子跟我说什么来着…”
“唐门弟子？”杨莫问听得云里雾里。
郭笑尘将来龙去脉细细道来，“说是有人在霸刀山庄订了一把剑，要送给长歌门的杨相知，然后这个唐门弟子正好顺路给捎回来，结果今天他腿断了，没法送过去了。”
“什么？送给我师妹的？”杨莫问也就只听到“杨相知”三个字了。

寻人心切的杨莫问，一个劲追问郭笑尘有关杨相知的事，试图找到更多师妹的线索。
“杨先生，再多的我真不知道了，是那唐门弟子说要给长歌门传个信，我只是帮他跑个腿啊。”郭笑尘显然是一问三不知的，毕竟他都是这会儿才搞清楚杨莫问原来是长歌中人。
杨莫问一脸不甘心道：“那你带我去找他，我要当面问个明白！”
“这……”郭笑尘犹豫了一下。
“不行吗？”杨莫问神情一滞，揪住了郭笑尘的袖子。
郭笑尘怕杨莫问发难，赶忙退开一步，将手背过身去，“行倒是行，不过得去孙大夫那里，东方姑娘也在，我怕又要遭打...”
杨莫问对东方花间与郭笑尘之间的爱恨情仇完全不感兴趣，“那你告诉我他们在哪，我自己去。”
郭笑尘老实答道：“就在那边的万花药铺。”
杨莫问颔首，一点犹豫不带就丢下摊位走了。
“先生！信还写不写了？”郭笑尘在后头喊了一嗓子，“喂！你这摊子也不要了吗？”
眼瞅着人越走越远，郭笑尘没等到杨莫问的回答，却等来了另一个不速之客——李傲血。
“喂！这摊子是你摆的吗？”银甲红袍的李傲血身骑白马，持一杆长枪拦住了郭笑尘的去路，“这地界不让随意摆摊，你保护费可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