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笑尘如何应对李傲血的逼问暂且不提，杨莫问这边直接找上了万花弟子开设的医馆，“恕在下冒昧，敢问东方姑娘可在？”
医馆前厅无人坐诊，自然也无人应答。
杨莫问还纳闷人都去哪了，忽听得后堂传来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啊啊啊啊啊！我的腿只是断了要接，你们把它卸了做什么！”
杨莫问忽觉头上冒出了冷汗，急欲转身离去，却不想被从后堂出来的东方花间撞了个正着，“哎，杨先生，你怎么来了？是来找我的吗？”
“啊那个，我，我...”对上东方花间满是善意的微笑，杨莫问只觉心里毛毛的，半晌都没来意说清道明。
东方花间有些莫名其妙，又睁大眼睛凑近去打量他，“杨先生，你脸色发白，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没事，我过来是要把钱还你。”杨莫问向后撤了一步，避开东方花间伸来的手，“我都没帮上什么忙，怎么好意思收你的钱呢？”
东方花间莞尔，心道这杨先生也真是正经过头了，“杨先生，这钱给了你，就是你的了呀。”
“师姐，那个唐门弟子也太娇气了，不过弄他一条假腿，至于疼成那样吗？”孙离经不合时宜地从后堂走出，还端出一盆浊水。
知晓自己一拳难敌四手，杨莫问搁下钱就想溜之大吉，“姑娘既然有事，那在下便告辞了！”

差点将一盆子浊水泼人身上的孙离经，突然发现杨莫问是个生面孔，“师姐，这位是？”
“杨先生，别走啊。”东方花间着急留人，下意识捉住了杨莫问的手腕，“师弟，这位是长歌门的来的杨先生，杨莫问。”
孙离经只瞧了杨莫问一眼，便知道师姐为何对他另眼相待了。谁让人家是个俊秀儒雅的青年呢？师姐可不就好这口吗？
“杨先生，这是我师弟孙离经，也是这里的大夫。”东方花间眯眼一笑，迟迟不放开杨莫问的手腕，“我瞧着你脸色不太好，不如让他给你把个脉吧？”
杨莫问很怕自己也被卸下一条腿来，不断耸肩想要收回手，“我没事没事，不用麻烦孙大夫了。”
“杨先生，是不相信孙某的医术吗？”孙离经本也没想搭理杨莫问，可这人明显面露怯意，是讳疾忌医，还是在怕他？倒是有些意思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杨莫问挣脱了东方花间的桎梏，眼神飘忽，急于脱身，“只是在下如今囊中羞涩，怕是连诊金都...”
“难怪先生明明一表人才，却仍要出来摆摊代写书信...”听了杨莫问这话，东方花间都动了恻隐之心，心道话本子里写的“清贫书生惹人怜”果然不假，“师弟，这诊金能面就免了吧，就当师姐欠你个人情。”
孙离经显然早习惯了师姐这副说辞，翻了个白眼小声道：“师姐，你欠我的人情都快还不完了...”
东方花间很想在杨莫问面前保持形象，却仍是忍不住骂了孙离经一句，“哎呀，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小心眼！”
“罢了，看一个是看，看两个也是看。先生里边请吧。”若非对杨莫问有些兴趣，孙离经是不会这么容易就坡下驴的。
“这...这，这怎么好意思呢？哎哎哎，我真的没事！不用不用这么大张旗鼓的！”杨莫问就这样被两个万花谷弟子架住推进了内室。

面对喜欢乱动不老实的病人，孙离经一般是扎针使其丧失部分行动能力，对唐惊羽是如此，对杨莫问亦然。
看到有个难兄难弟过来陪自己，唐惊羽竟然觉得断腿没有那么痛了，“嘿兄弟，你也断了腿吗？这的大夫医术是不错的，就是手法粗暴了一些。”
“感受到了。”被扎了几针后，杨莫问是能动也不敢动了，“这位兄台，我刚听见你大喊大叫，你...还好吗？”
“还死不了。”唐惊羽望着房梁叹息：“唉，估计有阵子接不了活了，眼瞅着要送到的东西，这下也要砸手里了。”
“嗯？什么东西？”杨莫问用余光扫过唐惊羽身边的那个匣子。
见那两个万花弟子一时半刻还回不来，唐惊羽将戴着半张面具的脸朝向杨莫问，“是一柄霸刀山庄锻造的轻剑，他们要我送去长歌门。”
“你就是那个唐门弟子？”杨莫问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人就是他要找的人，“你是不是要送去给杨相知？”
“诶，你怎么知道？”唐惊羽的面具差点就掉了下来，“难道...”
“难道什么？”
“难道你就是杨相知？”唐惊羽忽然觉得这单生意不会砸手里了。

烧屁股太太今儿还没更！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歇

“十两银子，算你八两。”没等杨莫问好怎么解释，唐惊羽就相当不客气地开口要价。
杨莫问：“啊？”
“怎么？你还嫌贵？”唐惊羽很想说，自己一个人就干了人家一队镖师的活，这还因公负了伤，就算没送到终点，也是情有可原的，“这位兄弟，扬州离长歌门可是不远了，我给你折价二两，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可是我没钱啊。”杨莫问兜里总共也就几十个铜板。
“你的意思是...”唐惊羽似乎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不行！这回我都赔上一条腿了，怎么也不能再给你赊账了！”
“这...”杨莫问不免念起藏剑山庄的好处来，叶氏弟子广布四海，锻好兵器也多亲送上门，如何会像这霸刀山庄一样，连个镖师的钱都不愿出。

若非自己就快连诊费都出不起了，唐惊羽也不会说这样的话，“没钱，我是不会把东西给你的。”
近些年来，蜀地唐门声名鹊起，门下弟子不断壮大，诸多内门弟子都得靠抽签才能接到活，如唐惊羽这般的外门弟子就更不用说了，几乎只能跑江湖维持生计。
见唐惊羽态度坚决，杨莫问只好交了底，“其实，我不是杨相知。”
“搞了半天，你不是啊？那你这么上心做什么？”唐惊羽翻过身躺平望天，“看来还得我亲自走一趟，但愿能活着走出这孙大夫的药铺吧。”
“这位兄台，可否容在下多问几句？我虽不是杨相知，却与她有同门之谊。”杨莫问不愿就此失掉这送上门的线索，“杨某如今身上只有这二十文钱，都与你充作诊费，可好？”
同为此间难兄难弟，唐惊羽也不想把话说绝，拍了拍身侧的武器匣子道：“你要问什么？”
“这匣子里的东西，可否借杨某一观？”杨莫问早猜到匣中是剑，却仍需亲眼一观。
“你们在聊什么呢？”孙离经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过来，“这么开心啊？”
帮师弟配药的东方花间也走了过来，“诶？杨先生，你和这个唐门弟子认识吗？”
“不认识！我们不认识！”杨莫问与唐惊羽异口同声答道。

烧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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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孙离经也觉察出不对劲来，他可是正经万花谷出来的大夫，这两人怎么怕他怕得都要同仇敌忾了？
东方花间瞧出师弟的顾虑，忙数落起他们两人来，“我师弟可是万花谷数一数二的大夫，从来‘活人不医，死人不救’，也就是你们还不知足，疑心这个疑心那个的。”
“罢了，师姐，你不必为我说话。”孙离经摇摇头，沉下神思去帮唐惊羽组装假腿，“我给里头的零件上了些油，应是灵活些了，你且试试。”
见自己的腿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唐惊羽猛然从床上坐起，适应了一会就行若常人了，“孙大夫果真华佗在世，竟连我唐门的机关零件都修好了！”
杨莫问也一脸恍然大悟，原来之前都是自己误会了，这孙大夫不是真卸了唐惊羽的腿啊。
“至于你...”孙离经又转头对上杨莫问，“脉象还算正常，脸色这么差，估计是舟车劳顿又思虑过甚，好好休整一番便能恢复。”
知道杨莫问没病，东方花间又奇怪道：“诶，不对啊师弟，那你让我帮你配药做什么？”
“这是安神的草药。”孙离经接过药包，“杨先生许是有日子没睡好觉了，将这些药草置于枕边，我保你一夜安眠。”
“啊...多谢？”杨莫问呆愣地接过药包，心道自己一路都念着师妹，确实没睡几个好觉。
一旁健步如飞的唐惊羽又折返回来，“哦，孙大夫，那个诊费...”
“我，我替他结！”杨莫问没忘记刚才的承诺，掏出掌心的铜板，“只这些，全给你。”
东方花间冷笑一声，抱着胳膊道：“嗬，还说你们不认识？”
唐惊羽与杨莫问相视一笑，“我们，不过萍水相逢!”

“等一下。”孙离经自认不是什么大善人，临了还想为难他们一下，“我的诊费，可不是这几个铜板就能结清的，至少得是这个数！”
“五贯钱吗？”见孙大夫分开五指，唐惊羽随口猜了一个数。
“不对。”孙离经故作高深。
“五十两银子？”杨莫问虽然没钱，但不妨碍他往大了去猜。
“还不对！”孙离经高调地摇头，心下存了开张吃半年的念头，“少说也得五百两！”
东方花间一听就知道师弟不安好心，“算了吧，师弟，我瞧着他们也不像商户子弟...”
孙离经如何不知师姐是在旧事重提？可是上回他给个藏剑弟子疗伤，人家真给了百千两诊金啊。
“杨先生，这回要劳您破费了...”想到之前杨莫问的承诺，唐惊羽松了一口气，“怪不好意思的哈！”
“额...在下手头确实没有这么多钱，可否多宽限几日？”说出去的话自然没有收回的道理，杨莫问忽然很想抽自己几巴掌，可眼下他身无分文又欠下巨款，究竟该如何是好呢？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要宽限几日？”孙离经还在捉弄杨莫问。
“六，六....”杨莫问精于心算，一下便算出他要不吃不喝写五万封信，才能勉强达到这个五百两的数。
孙离经：“六天？”
“我是说...六年。”杨莫问也知道，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以他手写的速度，等赚够五百两，也许五六年的光阴都过去了。

“六年？你不是在耍我吧？”孙离经气得拍案而起，“这叫宽限‘几日’？你们长歌门就这么穷吗？”
杨莫问连连摇头，不愿告诉他自己还没算上利息，“在下初入江湖，当一人做事一人当，一切都与长歌门无关。”
长歌门怎么可能会没钱？朝中有人不仅是好做官，更是好行事，不然怎会手握一门一本万利的贩盐生意呢？诊金五百两，不过是修书一封回师门就能解决的事。
杨莫问这般固执己见，其实是面皮子薄，想自己担事，不愿让师门中人瞧了自己笑话。
他好歹也是头回出入江湖，才到扬州就要写信求救，这得是多没本事啊？
“倒是义气。”唐惊羽生平最欣赏的，便是慷慨仗义之人，如今杨莫问把事都揽了过去，倒显得是自己占尽了便宜，遂大发善心打算帮他讲讲价，“孙大夫，我们也确实不是大富大贵之人，您看这诊金可否...”
“嗯？”孙离经见过菜市口砍肉价的，还没见过这砍诊金的，“我孙离经行医多年，今日还真是开了眼了！你们若是伤病未愈，我自当分文不取，可如今药到病除，倒还嫌这诊金贵了？真当我孙某这‘活人不救，死人不医’的招牌是纸糊的不成？”
东方花间从来是护短的，可心下又知杨莫问无辜，“师弟，你别生气！这诊金的事，都好商量的，都好商量的！”
“孙大夫见谅，杨某不才，这诊金的事，确实还需要多宽限一些时日...”此时的杨莫问，脑子里已经在盘算别的生意经了。

杨莫问想，代写书信能挣路费，却远远不能在短期内筹到五百两诊金，自己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是时候换条路走走了。
起先在长歌门读书习剑之时，杨莫问就常见一些行脚商人在思齐书市兜售奇闻异录，他虽不感兴趣，却也明白这“无利不往”的道理。商人走南闯北贩卖货物，一定是有利可图的。反正自己是要去长安的，由东往西途中捎带些货物买卖，不也是一桩好生意吗？
杨莫问想得出神，一旁的东方花间倒与师弟好说歹说为他省下了不少诊金，“师弟，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也别为难人家了，十两...就十两银子吧！”
“哼！哪有诊金还讨价还价的！”孙离经甩手离去，似是应下了。
唐惊羽很有眼力见，赶忙拱手道谢，“真是多谢东方姑娘了！”
“无妨无妨...”东方花间摆手笑笑，她其实更想听到杨莫问的感谢，见他一面沉默不语，直唤道：“杨先生，若这十两你还...”
“杨某一定会将这诊金如数奉上！”语毕，杨莫问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告辞！”
“诶？”东方花间感觉好像白忙了一场。
“杨兄弟！等等我！你不是要看这匣子里的东西吗？”唐惊羽拖长步子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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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杨莫问回到原地，一切早已变了模样，别说郭笑尘不见人影了，就连他的小摊都凭空消失了。
“我…我那么大一桌子呢？”杨莫问擦了擦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不…这不对吧？钱袋丢了就丢了，怎么我的摊子也能丢啊？”
“没丢！摊子没丢！”一旁的李太虚好心告知道，“杨公子，刚有位军爷来过，是他把你摊子收了。”
“什么？”杨莫问一脸摸不着头脑，心道自己又非作奸犯科之辈，何以摆个摊代写书信也能惹上官府的人？
“依我看，杨公子你的生意是做不成了。”萧太玄看出杨莫问是个毫无江湖经验的，又笑着提点了一句，“这扬州城内代写书信的不少，倒是没一个像你这般心急赚钱的...杨公子，这生意啊，得大家一起做。”
“嘁，故弄玄虚！说了跟没说一样！”李太虚抬手碰倒了桌上了铃铛，一语道破：“杨公子，你没交保护费吧，他们巡逻的军爷就是欺生，不给点好处，是不会消停的。”
杨莫问是聪明人，听了萧太玄和李太虚的话，很快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真是祸不单行，看来这扬州城，并不欢迎我。”
“杨公子，你别丧气，不是你的错！都是这世道不好，哎，世风时下，人心不古啊。”李太虚拍了拍杨莫问的肩膀，拿出黄纸写下一张符咒，“来来来，拿着这张平安符，一切都会好的。”
杨莫问叹了一口气，看着那张“鬼画符”出了神，半晌才接过握在手心。
李太虚今日可就指着杨莫问开张了，“这就对了嘛！大家行走江湖都不容易，我也不讹你了，一张符收你十文，如何？”
“李太虚，你真是好良心！”萧太玄表示不耻，“一张破符，还收十文？”
李太虚反应很是激烈，“萧太玄！你可以骂我，但你不能侮辱我们纯阳的符咒！”
“算了，我没钱。”杨莫问搁下黄符，“不仅没钱，刚还欠了几百两银子。”
“什么？几百两？你去赌钱了不成？”李太虚与萧太玄这会倒是异口同声。

“倒也不是。”杨莫问摆摆手，“就是去那边的万花药铺看了个病。”
“也太黑了吧！”李太虚颇为震惊，“这什么病能看得了几百两银子？万花谷的人真是漫天要价！”
萧太玄难得与李太虚看法一致，“怪不得说什么‘活人不医，死人不救’呢，原来平民百姓都去不起啊。”
杨莫问还想解释些什么，却被匆匆赶来的唐惊羽打断了，“杨兄弟，叫我好找！你不是要看匣子里东西吗？怎么不等我一下？”
“这不太好吧。”冷静下来的杨莫问倒不愿逾矩了，“终归不是我的东西，还是不要启封了。”
“没事儿，就看一下，又不是拿出来使！”唐惊羽手比嘴快，话音未落就打开了匣子，“此剑，当是你们长歌的琴中之剑吧。”
杨莫问几乎第一眼就认出了这柄剑，“果真是求仁的琴中剑。”
“是你想的那样吗？”唐惊羽拿不准杨莫问的心思，生怕他收回要帮自己付诊金的话，“杨兄弟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把此物送去长歌的。”
“有劳。”杨莫问点点头，终于明白了为何师妹不同自己一道去藏剑山庄，“看来这霸刀锻的剑，也不比藏剑的差。”
“真是如此吗？”李太虚也探头过来瞧了一眼，“瞧着还怪精致的，是女子的剑吧？”
杨莫问点头，“是我师妹的剑。”
趁着大家观剑，萧太玄伸手摸了一下匣子，又拿出罗盘推演一番，“此剑的主人，当有性命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