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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二创文:共死线if《饿殍:大唐万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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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
茶杯中的琼浆被一饮而尽,轻轻扣在石桌上。
刘老爷子却饶有兴致的看着二人的对峙,似乎在回味自己曾经的光辉岁月。
良的额头渗出细细的汗珠,呼吸频率有些加快,几次进攻都没能破开刘庆隆的防御,心里有些波动。刘庆隆仍然稳稳的防守,曾经在战场上披甲作战的经验给了刘庆隆无以伦比的体力与战斗意识的优势。
刘珪笑呵呵的看着两个年轻人。
自己儿子几斤几两,自己很是清楚:沉稳、严谨、喜欢防守,但过于谨慎会错过出奇制胜的机会……至于良……这个小伙子,营养不充足、缺乏专业训练,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厉害的地方,但是绝对经历过生死搏杀,那种像恶狼一眼的眼神,那股眼神里的狠劲儿,自己在西北见过太多了,不可能看错。
刘珪用余光瞥了一下两个小女孩。满穗和桂儿相互靠着坐在一边,只不过两人担心的人不一样。桂儿明显关注着自己的哥哥,而满穗……这个小女孩内心对良的担忧更甚,但是,满穗的眼神更加复杂。刘老爷子心中产生了一丝怀疑:满穗的关系和良可能并不是单纯的逃难中相依为命的兄妹,而是有更复杂的纠葛。但碍于身份,刘老爷子也不好问什么。
刘珪继续看两个人比试。
他仿佛从两个年轻人身上看见了当年的自己,那种热血、那种战斗欲望。
他再次抿了一口茶水,回忆起当年自己当兵的时候,无依无靠,孤身一人,寻亲十年,不见生死两茫茫。
而这个傻小子,起码还有一个完整的家。不过这么多年,自己终究还是活着回来了,自己的儿子也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刘珪轻轻抚摸自己的胸膛,身上的隐隐作痛的刀伤、贯穿伤、无不证明着自己的荣誉和用鲜血为大唐带来的盛世。如今,他能闲坐院内细品茗,笑看稚子相嬉闹——也许对于满穗和桂儿来说,良和刘庆隆实在进行激烈的比武;而在老爷子眼中,这就是稚子的嬉戏。
老爷子靠在圈椅上,心想,这日子一直这样,该多好。
“喝!”
良的大喝打断了刘珪的思绪。
良尝试了好几次不同角度的进攻,都被刘庆隆沉稳地用枪杆绕开,长棍轻轻一旋,扭开良的木棍,随即反手捅出去,良不得不横棍回防,却也没有一次让刘庆隆的长棍碰到自己。
良的多次进攻都这样无功而返,而且良用刀用久了,习惯性劈砍,耗费了跟多体力进攻,却没有一次攻击到目标。良气喘吁吁的看着刘庆隆,刘庆隆除了面色红润,并无大碍。
【这就是精锐的战斗意识吗?果然不是明末那帮散兵官军能比的……而且,劈砍对体力的消耗太大了,如果他一直这么防守,我绝对拿他没办法……】
良摆头瞥了一眼满穗,满穗正和桂儿坐在石凳上,满穗手轻轻捏着衣角,眼神中充满担忧。满穗注意到良的眼神,立刻别过头,但衣角攥得更紧了。
良用眼神安慰了一下满穗,随即再次投入战场。
良和刘庆隆,就这样僵持着,面面相觑。


IP属地:天津来自iPhone客户端54楼2025-02-04 1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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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了,臭小子。”
    良和刘庆隆同时向声源看去,刘珪绕着胳膊,撸起袖子。
    “你个傻小子,摆个王八阵,你让人家难堪?”
    刘庆隆尴尬地站在原地:“阿爷,我这不是考验一下他……”
    “哪有这么玩儿的,单挑就要猛烈的打!把棍子给我。”
    良和刘庆隆都瞪大了眼睛。
    “刘爷,这怎么行?”良拦住刘老爷子,“我怎么能麻烦您呢?”
    “阿爷,您一把年纪了,小心……”
    刘老爷子撇了刘庆隆一眼:“怎么,嫌你爹老了?动不了了?”
    刘庆隆赶忙低头:“不是,阿爷,我只是怕您伤筋动骨。”
    “没事儿,偶尔活动活动筋骨也好,”刘老爷子挽起袖子,舒展臂膀,“你跟二郎天天不让我干活,我这把老骨头都快锈了,今天正好,陪这小伙子玩玩。”
    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欠身行礼:“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刘庆隆把长棍递给父亲:“您小心,别伤了身子。”
    “害,你小子少贫嘴,我自有分寸。”
    刘庆隆整理了下衣服,退到一边,坐在桂儿旁边。
    “哥哥,你没受伤吧?”桂儿抓着刘庆隆的衣角,担心的问。
    “没事,你哥哥厉害着呢。”刘庆隆摸了摸桂儿的头,一抬眼看见了满穗,满穗双腿夹紧,轻轻捏着衣角,抿着嘴唇看着场上汗流浃背的良。
    “满穗姑娘,莫要担心,”刘庆隆也是心软了,轻声安慰道“你哥哥也很厉害的。”
    “嗯,谢谢。”
    众人的目光再次回到空地上。
    刘珪手持长棍,摆好架势,良也摆好架势,等待着刘的进攻。
    一阵晨风吹过,吹的几片桂树叶轻轻飘落,晨风带着夏天特有的温热,撩拨着两位比武者的战斗意识。


    IP属地:天津来自iPhone客户端55楼2025-02-04 1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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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珪架了几秒,突然上步突刺,良脑海里回想起刘庆隆绕枪杆的动作,在老爷子的棍尖触及身体的前一秒,用力扭转手腕,别开老爷子的突刺,顺手进攻对方的腹部。不料刘珪抽杆一档,挡住了良随机应变的突刺,一绕手腕,棍尖快速贴近。
      一片桂树叶似乎是感受到长棍的锋芒,轻轻飘到到良面前据额头5寸位置。
      良来不及顾得落叶,奋力抬起棍的末端挡住老爷子犀利的棍锋,将棍的末端变为前段压住老爷子的长棍,却不料刘珪突然抽出长棍,一转身。这一刻,刘珪的后背对着良,良无法看见刘的手和长棍的走向,良顿时感到不妙。
      “良!”
      伴随着满穗的尖叫,刘老爷子利用良的视线被自己后背遮挡,将长棍绕至身子另一端,猛然刺出。
      一个回马枪直直杀出,棍锋及其犀利,棍气破开飘到良脖子位置的叶子,直朝良的脖子而去。
      刘老爷子毕竟上了年纪,再精锐的老兵行动也相对迟缓,良几年生死搏杀的意识让他预料到了这一手阴险的反击,立刻双手抬棍去挡,却不料刘突然将长棍一缩,直击良的腹部。良的瞳孔一缩,猛地低头,试图提着棒子向后急跃,却已躲闪不及,一下被击倒在地。
      良大口喘着气,看着面前意气风发的老人,良没想到,这个老兵居然还能维持如此强悍的战斗力。
      “哈哈哈哈哈哈!”刘老爷子爽朗的大笑,“不错不错,能挡住我的回马枪,只不过还不够敏锐。”刘走上前,伸出那双满是老茧的手,“起来,再陪我练练!”
      良牵住刘的手,长棍点地,跳起来:“刘爷……您也……太厉害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刘老爷子哈哈大笑,“快陪我耍耍,平常我想练练,那俩傻小子还拦着我呢,说我老了,应该好好颐养天年。”
      刘老爷子绕了一圈棍子:“你看,我还站得起来,我还打的动呐!廉颇老矣,尚能出战,我何为不可?”
      良平复了一下呼吸,继续开始和刘老爷子比试。
      良更加年轻,体力比刘老爷子好;而刘虽然年龄大,却胜在战斗经验更加丰富,而且更加老奸巨猾,各种偷招骗招打的良防不胜防。
      几个回合过后,刘老爷子也累了,白色交领里衣已经涔湿,喘着气道:“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你这小子虽然作战经验不太丰富,但那种生死搏斗的意识,差不了。”
      刘庆隆拿出一条汗巾,递给父亲刘珪。
      刘珪结果良递过来的长棍,放到刘庆隆的手上。
      老爷子一边用小白布手巾擦汗,一边笑呵呵的问:“小伙子,一定杀过人吧?”
      良心中猛地一惊。
      他没想到刘珪会说得如此直白。
      良又想起满穗,想起满穗的父亲,想起那些被自己杀掉的羊……
      “你没有杀任何一个女人和小孩,可他们还是因你而死了啊~?!”
      良的脑海里又传来舌头尖酸刻薄的声音。
      刘珪看着良愣在原地,也意识到自己的试探过于冒昧,刺激到了这个来路不明的小伙子。他收起笑容,意识到这个小伙子绝对有难以言说的经历,甚至,他感觉良对满穗绝不是相依为命,而必然有更深刻的纠葛。
      “那个……你们先洗个澡,”刘老爷子不好意思的笑笑,语气中多了几分歉意,“然后跟我大郎去买一些出差要用的物品已经生活用品,待会儿我去写一封推荐信。这几天你们先好好休息一下、补充一下营养,顺便在洛阳玩玩。”
      刘老爷子轻轻拍了拍良的肩膀,便回房间休息了。刘庆隆将两根木棍收到库房里,在靠近良的时候,轻轻蹭了一下良的肩膀,语气仍然有些冷淡,但眼神缓和了一些:“打得不错。”
      “多谢夸奖。”良刚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没有来得及行礼,只是简单应付了一句。良转过身,却和满穗撞了个满怀。
      “良……兄长,你没受伤吧?”良低头,看见贴在自己胸膛上的满穗的小脑袋。满穗的下巴尖抵住良的胸口,眼神中满是关切,声音都有些略微颤抖。满穗伸出纤细的小手,手指轻轻扒开良的交领,看见胸膛、胳膊上的淤青。满穗的目光满是心疼,不禁伸手抚摸那些淤青,“良爷……”
      “没事的,这点小打小闹不算什么。”良笑着摸了摸满穗的头,笑中满是疼爱和愧疚。“他们还是手下留情了呢。”
      满穗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手触电般缩回去,赶紧松开良,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良也看见了满穗复杂的眼神,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咳咳……”良试图转移话题,“先去洗个澡吧,洗完了跟着刘庆隆去集市。最近先歇几天,等准备好了,跟刘庆隆去长安。”
      “嗯,我听良爷的。”满穗的手自然下垂,轻轻低下着头回答
      一只手:粗糙的、小麦色的、还有几道伤痕的手,伸到了满穗身前。
      满穗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诧:“良爷?这是……”
      “去洗澡啊,”良浅浅一笑,“咱们多久没洗澡了?”
      在复杂、困难的局面,良的大脑大概率会转不过来,不得不依靠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崽子;但在打架或者是洗澡这种简单的不需要思考的事情上,良的形式便短平快许多。
      “嗯!”
      满穗将手再一次轻轻搭在良那双大手上。


      IP属地:天津来自iPhone客户端56楼2025-02-04 1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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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牵着满穗的手来到侧房内,侧房是青石砖砌成的厚墙,刷了一层白石灰浆,粗粝的墙面挂着一些毛刷,搓衣板等生活用品,角落叠着几个木盆木桶。
        良搬出一个大木桶,拿起一个脑袋大的瓢,从水缸里向锅内舀水、生火。良在忙着烧水,满穗在一旁站着,心里莫名涌上一股暖意。
        良坐在一旁等水烧热,两人就这样呆呆的坐着,气氛似乎有些尴尬。
        良呆呆的坐着,虽然获得了刘氏父子的认可,却任然心乱如麻,却又不知该从何思考。满穗也默不作声,右手习惯性抓着衣领,眼神中充满纠结的复杂神色。
        “那个……良爷,”满穗终于打破了沉默,“你的头发,是不是应该……”
        满穗终于不再思考自己与良的纠葛,寻找话题来逃避自己内心的挣扎。
        “头发……我的头发怎么了?”
        “良爷……你的头发是不是该束一下……”满穗捏着衣领,轻声说道,“你看刘庆隆哥哥就裹幞头,刘爷爷也是束发的,你的头发乱糟糟的,后面扎个小啾啾……很难不让人怀疑你是个坏人诶~”
        良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乱糟糟的发丝因为很久没洗已经打绺,有些黏糊糊的。
        良轻轻一笑:“我这头发也不够长啊,怎么束起来?”
        满穗简单想了想,笑嘻嘻的说:“哎呀,良爷就先洗个头,然后拿幞头一裹不久行了?剩下的等它慢慢留长了不久好啦。”
        “真是个小机灵鬼,”良轻轻笑了一下,“不过也挺讨人喜欢的……”
        良的后半句声音很小,却还是被满穗听到了。
        满穗脸微微泛红。
        “哎呀,不贫嘴了,水烧热了。”良拿一个小木桶,往锅里舀热水,“你先洗吧,你洗完了我再洗……”
        良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满穗抓住了自己的胳膊。
        “良爷~要不要和我一起洗呢?”满穗坏笑的看着良,眼神里透过一丝狡黠。
        “别……别闹!”良感觉脸红红的,“男女授受不亲,你别胡来啊……”
        “我哪有胡来,之前在阌乡良爷不久跟我洗过了嘛。”
        “那……那不一样!这光天化日之下,你,你我一起洗……有伤风化!”
        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嘴巴都开始拌蒜。
        明明之前在阌乡就一起洗过啊,甚至都看光了,现在却这么紧张?
        或许,当时的良只是把满穗当作一只羊,一件货物,自然不会在意礼法风化。而现在,知晓自己的罪行的良,心怀愧疚的良,还能若无其事的把满穗——这个活生生的人、这个恨他恨到骨子里却又亲手救赎了他的人——当作一只羊看吗?
        良看着满穗那浅蓝色的、晶莹剔透的眸子。
        自己对满穗的态度,究竟是什么呢?
        “哎呀,良爷~没事的~~~”满穗用手轻轻牵着良的衣袂。
        “别闹了,”良轻轻挣脱开满穗的小手,脸色微红,神色有些不自然,“那边有烧皂角的水,待会儿好好洗洗吧,我先在门外等着吧。”
        良推门走出,轻轻将门关好。
        良看着空无一人的院落,独自叹了口气。
        “满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IP属地:天津来自iPhone客户端57楼2025-02-04 1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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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融入
          良倚坐在浴室的门上,听着屋内稀稀拉拉的水声,思索着。
          “满穗啊满穗,你为什么如此让人捉摸不透呢?”
          良从头梳理着自己几个月来与满穗的羁绊——这丫头……在那种吃人的环境,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手掌很大很粗糙,还有几道疤痕。
          自己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动荡年代……自己有武艺,尚且混成这副行尸走肉的样子,满穗……她又吃了多少苦呢?
          良越想脑子越乱,索性不去想,坐在门口,双手托住下巴,看着庭院里的桂树,感受着炙热的夏风。
          这小崽子洗了多久了?
          良看了看桂树的影子,起码过去两刻了,洗澡要这么长时间吗?
          该不会……她又想逃走吧?
          不行!
          良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满穗!你…你洗完了没有?”
          “啊!”
          屋内传来一个有些颤抖的声音,似乎是被吓了一跳。
          “我……良爷,你…你别进来!我…我马上洗好!”
          满穗的声音有些急促,似乎很不好意思。
          良轻轻冷哼了一声,这小崽子,还知道害羞啊?
          良又静静站了一会儿,门轻轻被推开,氤氲的水汽从门缝中飘逸而出,良看见一只小脚慢慢伸出房门,脚上却并没有穿那双良送她的青色绣牡丹花布鞋,而是那双旧的黑布鞋。
          良有些诧异地看着满穗,只见满穗左手领着那双鞋——鞋子湿漉漉的,却刷的很干净,鞋底只能看出浅浅的、实在刷不下去的灰,鞋面擦得非常干净,和满穗白嫩的小手一样,湿润中透着几分清秀。满穗经过一夜的休息和温暖舒适的沐浴后,精气神好了很多,娇小的躯干仍然由于营养不良显得过分瘦弱,面色却多了几分红润;头发和身上的油渍、污垢、血腥和异味伴随着温热的水汽一扫而空,轻薄的细纱襦裙散发出淡淡的皂荚香气。
          “我……我只是把鞋刷了一下……”满穗有些害羞的低下头。
          良看着氤氲在飘渺水汽中的满穗,仿佛来到了天宫,面前的正是位仙女。
          良痴痴地看着满穗轻薄的纱裙和白嫩的小手,不禁看的有些呆傻。
          满穗似乎是察觉到了良的视线,美眸微动,纤细的睫毛轻轻抖动,抬眼与良痴傻的视线相对,羞得脸红。
          “良爷!你……”满穗娇叱一声,抬起腿,一脚轻轻踹在良的腿上,恼羞成怒道“干嘛这么看我?你这个色狼!”
          “嘶……”良捂着腿,呲牙咧嘴的逃往浴室,“你个小崽子,居然敢踹我……”
          满穗没等良发完牢骚,又一脚踹在良的屁股上,重重的把门一摔:“良爷大坏蛋!”
          良捂着屁股,轻轻解开交领的系带,把衣服长裤迅速脱下叠好,放在木桶边的一张条凳上;木桶里的水并未冷却,表面浮着一层皂荚打出的油脂以及满穗身上的汗、泥巴。良皱了皱眉头,轻轻用瓢把表面那一层脏脏的东西撇走,再倒入一壶热水——毕竟烧水用的木材也是要钱买的,能省一点是一点,况且满穗那娇小的体格代谢也并不旺盛,水也因此并不甚脏,良也不介意用满穗洗过的水洗澡。
          温热的水漫过良粗壮的大腿,带来一种久违的舒适感。良轻轻坐在木桶里,看着水面漫过自己的膝盖和胸膛。良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温暖而又令人放松的沐浴了,热水洗去了良这两天的心惊胆战与身上的污渍。良拿起木桶边的石钵,用木槌轻轻搅碎几个皂角,用纱布包起来系紧,泡在木桶里。热水渐渐浸透了纱布袋,良拿起皂角袋子,轻轻摩擦身体,打出些许泡沫,良长舒一口气,轻轻擦洗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棍伤。
          氤氲的热气放松了良紧绷的思绪,很久没有享受过热水浴了,以往在林子里席地而睡,忙于赶路也不可能有机会时常清理头发和身体,
          满穗……你为什么如此捉摸不透呢?你究竟想干什么呢?
          良叹了口气,只是继续洗着。


          IP属地:天津来自iPhone客户端58楼2025-02-06 1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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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外。
            满穗坐在石凳上,静静坐着发呆。
            “满……满穗姐姐?”
            满穗听见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桂儿穿着浅翠的纱裙,桂花图案小巧而可爱,星星点点的绣在淡翠的纱裙上,微风带着些许淡淡的芳香,吹起桂儿的裙摆。桂儿的小手轻轻扒着院子里的大树,探出半个脑袋乖巧的看着满穗。
            “怎么了?桂儿妹妹?”满穗暂时不去想良,柔声询问桂儿,“有什么事吗?”
            满穗对这个十几岁的小女娃没有什么防备心,桂儿天真可爱的样子让满穗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若是没有大旱、没有横征暴敛的官兵、没有盗匪…没有良…………
            结局会不一样吗?
            满穗轻轻攥着衣角,思绪复杂。
            她甚至开始觉得,若是良没有杀了爹爹,他是不是就能像桂儿的大哥二哥那样保护自己、宠着自己呢?
            满穗心里一惊,自己怎么能这么想呢?良毕竟杀了爹爹,可他确实又……
            良,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那个……”桂儿慢慢的从树后面走出来,脸颊微红。
            满穗回过神来,轻声询问:“怎么了?”
            “我们家的麦子今年丰收了……地里的庄稼太多,我二哥他…他……忙不过来,大哥又要准备去长安,你哥哥能不能帮一下忙呀?”
            满穗突然愣了一下。
            麦子。
            丰收的麦子。
            自己有多久没见过丰收的麦田了?
            还是在四年前,爹爹忙着收割地里的麦子,自己蹲在田埂边上帮忙给秸秆打捆,看着成片成片金黄的麦子,一茬茬的被爹爹整齐的割下。
            爹爹会笑着摸自己的头,抱着自己夸“穗儿真能干!”
            新谷熬出来的第一碗粥也会给自己盛,新收获的谷子口感顺滑,粘腻中带着一丝嚼劲,粥里面还有爹爹买的软嫩香甜的红薯。
            过去的点点滴滴慢慢流过心间,无限的酸楚随着短短二字,如墨般只一滴便散开在心间。满穗轻轻捏着自己的小手,有些呆滞的坐在石凳上。
            吱呀一声打断了满穗的思绪,良洗完澡,打扮干净的走出浴室。
            “什么事?”良依然不善言辞,只是简单问了一句话。
            “哦,那个……”满穗回过神来,轻轻抬头看着良,“桂儿妹妹说他们家丰收,麦子割不完,想让良爷……”满穗想到什么,突然含糊了一下,“让兄长帮忙割麦子。”
            良听见“丰收”,心沉了一下,似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只得轻轻点头,看着桂儿。
            “桂儿妹妹,带我们去地里吧。”
            桂儿闻言,立刻笑了出来,轻轻牵着满穗的手就往城外跑。满穗似是被这欢快的情绪感染,也随桂儿笑着、跑着,嘻嘻哈哈的往大门跑去。
            “诶?你们俩小鬼,小心跑丢了!”
            良从院子角落抄起镰刀,背上背篓,跟着两个小女孩往城外走去。


            IP属地:天津来自iPhone客户端59楼2025-02-06 1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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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巳时五刻,洛阳城外。
              刘老爷子的二儿子,刘庆兴,正奋力收割麦子。白色的上衣叠得整整齐齐,连同几块被屉布包的严严实实的饼,一同放在竹篓里。太阳将刘庆兴脖子、后背和臂膀上结实的肌肉晒得黝黑。轻薄的镰刀一挥,一茬麦子便被整齐的割下装到筐里。农民们都是如此割一茬退一步,汗水浸润着他们坚实的身躯,古铜色的肌肉反射出微微的光泽。
              城外绵延不绝的金色的麦浪一望无垠,热风刮过麦田,颗颗饱满的麦粒发出阵阵刮擦,奏出农人最喜爱却又最焦虑的乐章。放眼望去,一大片一大片的金色海洋被细细的田埂分隔的整整齐齐,无数农民穿梭其中。随着镰刀的挥舞,沉甸甸的麦穗应声而落,完成生命的又一次旅程,准备好散发着清新的谷物的芳香,被端上每个农家的餐桌。
              刘庆兴割完一茬麦子,正要伸手擦擦汗,一抬头,便看见两个活蹦乱跳的小女孩和后面跟着的略带微笑的良。
              “桂儿,你又来闹了。”刘庆兴无奈的笑了笑,“我这收麦子正忙呢,你先玩吧。”
              “哥哥!我没闹!”桂儿有些不高兴,撅着小嘴,“我是来请良哥哥帮忙的。”
              刘庆兴有些惊喜的看着良,良带着草帽,拿着农具背着篓筐,只是朴实的笑了笑。
              “这……这哪好意思呢?”刘庆兴有些脸红,压抑着内心的喜悦,给良指着田地的范围,“咱们家田从那这边这颗树开始,到那边那颗桑树,都是咱家的。”
              良有些惊诧,虽然有心理建设,但是没想到收割的任务这么繁重。
              满穗看着这成片的麦田,一时间有些恍惚。她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看到这丰收的、连绵不绝的麦田了。满穗轻轻捻着一株麦穗,颗颗麦粒饱满,泛着金色的光泽,甚至连麦芒扎在手上的刺痛感都那么温柔。
              有些事情,心里想是一回事,触景生情又是另外一回事。
              “爹爹。”
              “穗儿好想你。”
              满穗一时情难自已,紧紧攥着衣角,不让泪流出来,被其他人发现。
              “要是爹爹看见了……该多好啊……这样家人又能吃饱饭了……”
              “爹爹………”
              满穗突然抬起头看着良,眼神带着一丝狠厉。
              桂儿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弄的不知所措,心思单纯的小姑娘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桂儿只记得满穗姐姐说自己是因为北边大灾才逃难的,看见麦田倒是可以理解,可是为什么这么瞪着良哥哥看呢?
              刘庆兴则是累的半死,完全没注意到小闺女那点儿细腻心思:“良哥,那边那片田就辛苦你了。”
              良注意到了满穗的异常,但嘴再拙的他也明白现在不是时机,哪怕逃避一下也好,点点头:“行,我来帮忙。”
              刘庆兴不好意思的笑了:“真是麻烦你了。”
              “哎呀,哥哥,没事的,”满穗突然发话,吓了良一跳。满穗刚刚失控的情绪似乎都消失不见,乖巧的接着话,“我们白吃白住这么多天,也应该帮帮忙才是嘛。”
              刘庆兴笑了笑,便继续开始忙活。
              良看了一眼满穗,满穗开始和桂儿在麦田里玩耍,抓小动物,拿秸秆编风车,玩的好不快活。
              这小鬼,说是帮着收麦子,结果自己光顾着和那小丫头玩,倒是让我来做这苦力……罢了,我毕竟欠她那么多,苦力就苦力吧。
              良弯着腰,一时间不知道怎么下手,有些慌张的看着满穗。毕竟自己编借口说自己是陕地逃亡的农民,若是连割麦子都不会,岂不是穿帮了?满穗看见良慌乱的目光,立刻会意,悄悄地走到良身边:“良爷真笨呀,割麦子都不会~”
              “你这小鬼……”良无奈的笑了笑,温柔的退后了一步。
              “嘻嘻~”满穗乖巧的接过镰刀,躬下身子,“良爷看好了哦~”满穗拿着镰刀,月勾一般的镰刃用力一拖,将麦杆割断。
              良看着满穗弯着腰认真割麦的动作,不禁有些出神。
              “良爷想什么呢?”满穗发现良盯着自己发呆,不满的嘟起小嘴,“喂!你个色狼!”
              “啊,啊?”良回过神来,看见满穗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后背有些发毛。
              “哼……”满穗不坏好意的瞥了良一眼,“良爷要是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就把你割了!”满穗说着,晃了晃手中的镰刀。
              良打了个冷颤,连忙摇了摇头,接过镰刀,开始试着割麦子。
              “哎呀!”良一刀下去,差点割到自己的小腿。
              “良爷!”满穗赶紧蹲下身子,查看良的小腿,“没受伤吧?”
              良有些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
              满穗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样,赶紧站起来,满脸通红,快步走开了。
              良笑了笑,继续学着刘庆兴的动作,一茬一茬割着麦子,镰刀并非如自己的长刀那般锋利,但割麦子毕竟比砍人简单,良很快就熟练起来,满穗也开始帮忙捡拾地里遗漏的麦穗。炙热的阳光烤得良后背火辣辣的疼,可良却没有停下,毕竟满穗还在那里拾遗落的麦穗,自己更没脸面,也没资格喊累。


              IP属地:天津来自iPhone客户端60楼2025-02-06 1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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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穗捡了一会便累了,瘦小的体格很难撑得住如此高强度的体力劳作,良看出了满穗的虚弱,赶紧扶着她坐在田埂上:“你这小崽子,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身体,快去休息休息。”
                “良爷,我……不累。”
                “什么不累,”良轻轻捏了捏满穗热得发红的脸,“快去歇息……对了,桂儿呢?”
                “桂儿她去拿午饭了。”
                良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割麦子。辛苦的农活让良累的气喘吁吁,可是刘庆兴一直在坚持劳作,良自己也没有脸面休息。满穗休息了一会,也起身,一言不发的在麦田里逡巡着,轻轻抚摸着随风摇曳的麦穗。
                满穗似是在回忆,回忆那再也回不去的过去,回忆爹爹温柔和蔼的脸庞……曾经的那一切是多么的美好,虽然并不富贵,但是很亲切。爹爹种田再辛苦,也会笑着抱着自己,一边给自己讲故事一边走回家;娘亲也会做香喷喷的小米饭和松软的馒头,时不时还有煎鱼;弟弟笑着跑着,和自己在树下追跑打闹,奶奶摇着蒲扇,坐在摇椅上慈祥的看着自己……
                果然。
                回忆才是最漫长的凌迟。
                良看着出神的满穗,不忍心去打扰。良不清楚她经历了什么,但是她一定是想到了自己的家人,自己的过去。而这一切又是被自己毁掉的。要是自己没有杀穗爹,也许她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良甚至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能将满穗这个和桂儿差不多大的女孩,从天真可爱变得如此富有心机。
                良一刀一刀麻木的割着麦子,满穗的出神再次将良拖入自责和愧疚之中。
                “满穗姐姐!”
                一声软糯的声音从满穗背后传来,将满穗和良的思绪拉回现实。满穗回头,桂儿正提着一个篮子,蹦蹦跳跳的沿着田埂跑过来。
                “二哥!良哥哥!满穗姐姐!”桂儿笑嘻嘻的拎着篮子,欢快的跑到田里,“累坏了吧,快吃点东西吧!”
                满穗开心的摸了摸桂儿的小脑袋:“妹妹真懂事,一起吃吧!”
                刘庆兴和良也直了直发酸的腰板,笑着打开篮子。篮子里是新烤的大饼,散发着香喷喷的热气,还有四个煮鸡蛋,两根葱。桂儿轻轻把篮子放在地上,四人蹲在地上一起享用这简单朴实而亲切的午餐。
                “哦!对了,”桂儿突然站起来,“我去打点水吧!”
                “哎哎哎,你别去了,”良伸手拉住桂儿纤细的小手,这种体力活儿还是我来干吧。良说着便提起水桶,自顾自的到河边去汲水了。
                满穗和桂儿只好笑着坐在田埂上吃饼。
                “满穗姐姐,你哥话不多,但是看着挺踏实的呢。”桂儿微微侧脸,浅笑着看着满穗。桂儿的脸明显比满穗更加肉乎一点,小胳膊也软软嫩嫩的,比满穗的胳膊粗了一圈,相比之下满穗的胳膊则显得过于纤细,有些皮包骨头的感觉。
                “还好啦……”满穗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桂儿显然不知道良血腥黑暗的过去,只是单纯的认为良是像刘庆兴那样勤恳的好哥哥。
                满穗默默的吃着,突然眼前伸出一只拿着剥了壳的煮蛋的粗糙大手。
                “快吃吧,你看你瘦的。”刘庆兴嘴里全是大饼,含糊不清的说。
                满穗急忙想要推辞,却被刘庆兴抢了话:“不用担心我,我有的是一膀子力气,不差这一个鸡蛋,快吃吧。”刘庆兴憨厚的笑了笑,把那个白花花的煮鸡蛋塞进了满穗的大饼里。
                “谢谢……”满穗被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话语间,良提着一桶甘甜的泉水走了回来。
                “大家都喝点吧,送送食。”
                大家分享着午餐。满穗看着眼前这一幕,恍惚间似是又回到了从前,和爹爹、家人在一起的时候。


                IP属地:天津来自iPhone客户端61楼2025-02-06 1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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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下午良和刘庆兴都在繁重的收割中度过,满穗和桂儿时不时捡捡剩,时不时在田里追逐打闹肆意玩耍。夕阳西下,余晖渲染出的一圈圈光晕,将青浅蓝色的天空染出缤纷壮丽的红霞。落日一点点跌下山去,天边的红霞愈发浓烈,良和刘庆兴熟练的将割好的麦子打捆,背在背上,跟着两个蹦蹦跳跳的小丫头慢慢往城里走。夕阳晒在身上,暖暖的,很柔和,将四人的影子拉的很长。那么一瞬间,良甚至觉得,就这样做一个农夫,种一辈子地,和满穗安稳的过一辈子……不,我怎么又想起这个小崽子了?
                  良晃了晃脑袋,看着前面蹦蹦跳跳的和桂儿嬉笑的满穗,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
                  良想不明白这种情感究竟是什么,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一行人推开家门,长子刘庆隆已经做好饭,陪着父亲刘珪和母亲在餐桌边坐着了。
                  “阿爷!阿娘!桂儿回家啦!”桂儿一进门便笑着走进院子里。
                  “诶?良郎这是去哪儿了?”刘老爷子略有惊讶的看着背着一大捆麦子的良走进门,“莫不是帮着收庄稼去了?”
                  桂儿兴冲冲的扑倒刘珪的怀里,乖巧的点点头:“是呀,阿爷,我求满穗姐姐帮忙,让良哥哥帮忙收一下地里的麦子呢。”
                  “哎哟,你这娃子,也好意思麻烦人家。”刘珪笑呵呵的说了桂儿几句,语气中却并无斥责之意。
                  桂儿听见爹爹有些责怪自己,不满的嘟起小嘴:“我不是看二哥收庄稼太辛苦了嘛……”
                  “闺女,人家是客人,你怎么能麻烦客人呢?”刘珪把桂儿放下,慢慢走到良面前,眼神带着一丝感激和认可,“哎呀,良郎,我家小女不懂事,麻烦你干了一天的活儿。”
                  “刘爷,我和我妹妹在这儿白吃白住了一晚上,不帮点儿忙多不好意思呀。”良也学着中午满穗说话的样子,笑呵呵的向刘珪搭话。
                  良撇了一眼满穗,满穗的微笑中多了一丝肯定,仿佛在说:“良爷终于不是木头了!”
                  “好了,快吃吧。”刘珪缓缓坐回自己的座位。一家人开始享用晚餐。
                  “对了,”长子刘庆隆看着良,“等这几天收完麦子,你跟着我上街采买一些从军要用到的东西吧,还有干粮和生活用品啥的,最好都备齐了。”
                  刘庆隆的态度也软和了下来,很明显,帮忙收麦子这一行为博得了刘老爷子一家的信任,真是如有天助啊。
                  良微笑着点点头,晚餐在一片温馨祥和的氛围中度过。
                  戌时七刻,良和满穗回到了西厢房侧室。
                  良回想起满穗看见满田麦浪时眼神中的恍惚和那一刻痛苦又充满痛恨的眼神,一时间竟不知如何面对满穗。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坐了一刻,最后仍是良开了口:“先睡吧……我睡地上,你睡床上……”
                  “等等。”良的手腕感受到了一丝温暖。满穗轻轻握住了良的胳膊,微微低下头去,让良看不起满穗的表情,“一起睡吧。”


                  IP属地:天津来自iPhone客户端62楼2025-02-06 1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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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63楼2025-02-06 1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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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感.....玩完之后因为马上回学校了,只能在学校狂写十几页游后感,思考人生,思考历史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64楼2025-02-06 2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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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y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65楼2025-02-10 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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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天宝九年五月亥时整。
                          夜色如墨,静谧若潭。窗纱微亮,月色缠绵。
                          一片桂树叶告别了枝头,乘着微风,如小船儿轻轻摇进窗子中,落在床边的枕上。
                          清瘦的姑娘侧躺在床上,借着洒出婆娑树影、柔嫩如纱的月光,静静看着枕边的叶。
                          壮实的汉子背着身,沉沉的睡着,如雷的鼾声、漏刻的滴答,惹得姑娘内心一阵烦躁。
                          一双纤细白嫩的小脚轻轻伸出被子,缓缓踏上那才干的绣花青布鞋。“吱呀”一声,姑娘轻轻把门推开一条缝,徐徐轻徙,步于门庭。
                          月华如水,淅淅沥沥。微风拂面,叶影斑驳。
                          ·满穗轻轻坐在桂树下,瘦削的小手漫不经心的托着可爱的小脸,有些痴痴的望着夜空中的一轮明月。
                          满穗对着月亮发呆,时不时轻轻叹息一声。
                          “爹爹……”满穗自顾自的用手指绕着头发,“穗儿该怎么办呢……”
                          满穗盯着自己的绣花鞋,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悲。自己已经来到了和明朝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和过去唯一的羁绊几乎只有那一身娘缝的旧衣服、爹爹给的系在脚腕上的平安绳、老厨子爷爷送的那双黑布鞋、还有良……送的这双绣花鞋……
                          满穗自嘲的笑了笑,如葱根般白嫩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这双布鞋。浅粉色的牡丹花刺绣和天蓝色的布料、白布鞋底都是很常见、很朴实的款式,在集市上二三十文便能买一双,看不出有多么华贵,即便是和桂儿的鞋相比——那双浅绿色带翘头圆绒球、丝绸内里的鞋——也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平民款式。可是即便是这样一双平平无奇的布鞋,穿在脚上却是感觉那么舒服、那么踏实。针脚缝得是那么密,鞋底纳得那么厚。
                          是因为这是四年来,头一次有人会送她生日礼物所带来的心灵上的温暖吗?
                          满穗轻轻叹了口气,似是宠溺一件珍宝般抚摸着鞋上的花瓣刺绣。这几乎是自己身上唯一一件完好的衣服了。娘缝的衣服已经到处是破洞,外搭还撕了一大块儿,裙子也只剩一半了;老厨子爷爷的那双鞋更是破的不能再破了;只有爹爹给的红色脚绳、自己缝给爹爹的荷包、良送的这双鞋,还完好无损……
                          如果良能隐身,一定会看见满穗眼里的温柔与痛苦纠结。
                          满穗轻轻拿出那个荷包——小小的,四四方方的红色小包。荷包的边角因为往里做了隐针而显得有些厚实,绣上的黄色的“安”字仍没有褪色,即便做工比不上京城那些蜀锦制的、匠人们精心制作给富家千金们的工艺品荷包,但这小小荷包蕴含的东西,不是那些花枝招展的阿物比得上的。
                          这荷包,是对爹爹的爱,对爹爹平安的期盼。
                          但是爹爹,再也见不到了……都是因为良!
                          这个杀人犯!
                          满穗情不自禁的紧紧攥着荷包,但转瞬间,她那充满仇恨的双眼不自觉的涌出泪水。
                          为什么呢?
                          良?
                          为什么要用你那似有却无的可悲可笑的良知让我活得如此纠结、挣扎、痛苦呢?
                          你瞒住了我不是哑巴、你牵了我的手、你为我杀了舌头、你送我那双鞋…………
                          满穗再次轻轻啜泣了起来。
                          瘦弱少女那晶莹剔透的泪滴撒在月光之上。
                          点滴珠泪、翻江倒海。
                          满穗小声啜泣着,小手轻轻擦着眼泪。忽然感觉后背传来一阵温暖。
                          一张温暖的毯子披在了满穗的身上。
                          满穗轻轻回头,那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这张脸算不上多么英俊,却有一种凌厉之感,浓厚的眉毛下是一双略带忧郁的凤眼,嘴角和左眼的疤痕似乎都在隐隐诉说着这个男人过去不为人知的故事。
                          “晚上凉,别受了寒。”
                          良似乎是思索了一下,不善言辞的他终究还是只说出了这简单的几个字,随即轻轻坐在满穗身边。良虽然脑袋木头,但并不傻。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更何况是杀父之仇。按照乡里传统,血亲复仇是不会被过重责罚的,甚至是可以理解的。
                          良紧了紧满穗背上的毯子,他知道自己对满穗所造成的伤害,那是不可饶恕的罪过。良看着满穗低沉的小脑袋,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他不敢给满穗一个安慰的拥抱,他知道自己不配安慰满穗。
                          两人就这样静静坐在月夜的庭院内。
                          突然,良感觉到满穗小小可爱的脑袋搭在良的肩膀上,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良爷。”
                          良轻轻低头,看着倚靠在自己肩上的满穗。满穗并未抬头,只是继续说着。
                          “我难受。”
                          “哪儿不舒服?我带你去找郎中……”
                          “你个木头……”满穗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轻轻别开脑袋,只给良留下了一个后脑勺。
                          良思来想去,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满穗,索性不再说话讨嫌,而是静静蹲在她身边。
                          过了一会儿,满穗微微嗯了一声。
                          “我困了。”
                          “我扶你睡吧。”
                          良见满穗微微颔首,便温柔的扶起满穗,两人朝着卧房走去。


                          IP属地:天津来自iPhone客户端66楼2025-02-14 1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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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年前。崇祯元年的最后几个月。
                            我在山林里遇到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一副陕北农民的打扮,头戴斗笠,背着包袱。他一直朝西边走,脚步很快,一边走一边抹着头上的汗,眼里充斥着殷切的盼望。那种期盼,似是急着回家哺育孩子的母亲一样的眼神。
                            母亲。
                            这又是一个陌生的词汇,我不曾见过的带我来到这个世界的人。
                            哎……
                            这毕竟和我没有关系,我是迫不得已的,我不得不这样生存。
                            在他经过我身前草丛的一刹那,我从草丛里冲出来,将他扑倒在地,未等他言语,将整个身子的重量压在我的短刀上,一下刺入他的心脏。他说不出话来,呼吸困难的呜咽着,拼命挣扎的想夺我的刀,双手双腿奋力挣扎,想挣脱开我的压制;同时,那双眼睛,眼角满是皱纹的眼睛,几秒前还充斥着希望的眼睛,惊恐又带着几分乞求,似是恳求我不要杀了他。
                            我向来难以面对眼睛,无论是猎杀动物还是行人。
                            眼睛真是个传神的东西。
                            我杀过那么多人,有不甘、有愤恨、有乞求……而这双眼,似乎都没有,那种乞求似乎不是乞求自己能逃过一劫,而是一种,带着牵挂的乞求,似乎是希冀自己所挂念的人一般。那一瞬间,我的内心竟有一丝愧疚,但刀已出鞘,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只得将他的斗笠拉下来,盖住他的脸,死死的压制住挣扎的他。
                            他剧烈的挣扎了几下,便没了气息,只剩双腿微微抽搐了几下,随即便是一阵死寂。
                            ……
                            ·“良爷?”满穗轻轻拉了拉良的衣角,“不睡吗?”
                            “啊?啊,嗯。”良回过神来,看着坐在床上的满穗。
                            “这就睡。”
                            良翻身躺下,轻轻给满穗盖好被子。


                            IP属地:天津来自iPhone客户端67楼2025-02-14 1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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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亥时两刻。
                              满穗静静的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柔和的月光洒在脸上,淡淡的惆怅涌入心扉。
                              “哎呀!你干嘛?”
                              满穗突然感觉自己被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搂住,后背紧紧贴住一扇温热厚实的胸膛。
                              “别乱想了,搂着你你可能心里好受一些吧?”
                              良那低沉、略带沙哑的雄厚嗓音从满穗耳后传来。良的声音富有磁性,惹得满穗心里毛毛的。
                              “讨厌!谁要你搂着?”满穗明显感觉自己的小脸有些烫,装作要挣脱,语气中还带着几分不耐烦和怨恨,“静来恼我,你这瓜怂!”
                              良浅浅一笑,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搂着。
                              “你……”满穗显然是有些气恼,咬着牙说,“小心我告你猥亵幼女!”
                              “你又不是幼女,我怕什么。”
                              良冷不丁的回答直接把满穗噎住了。可怜的穗儿,就算再怎么聪明,一时在气头上,脑子竟也转不过来,只好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理会良。
                              良没有回答,只是抱着满穗,轻轻拍她的背。不一会儿,良就听到耳边传来满穗轻柔而有节奏的呼吸声。
                              这小崽子,终于是睡了。
                              良正要翻身,自己转过去睡,突然感觉怀里的人儿转了个身子。
                              “爹爹……”
                              满穗小小的脑袋贴着良的胸膛,浅浅的呼吸、窸窣的梦呓,勾的良从内心中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一股莫名的感觉。良想起自己的娘,素未谋面的娘。若是娘没死,自己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依偎在娘怀里呢?
                              良突然有些羡慕满穗,她起码有一个完整的家,有一个爱她、宠她的爹……
                              不,自己这个杀人犯,害得满穗、害的那么多人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又有什么脸羡慕她呢?
                              良轻轻叹了口气。


                              IP属地:天津来自iPhone客户端68楼2025-02-14 1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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